回忆录

病院里的生活一如往常的无趣,我依然坐在那张木制长椅上,这张长椅似乎已经成了我的专属座位。正对着那棵银杏树,似乎记得初中时候,也有这么一棵银杏。只是那时也不会有这些伤春悲秋的感觉。那时也似乎是第一次遇见她。也是我一段难忘的岁月。

养父把我从孤儿院接走,到了那个七十平的家里。家里布置很简单,一张老旧的沙发,甚至还有几个能看见里面海绵的破洞,不过相比沙发都没有的孤儿院已经很好了,一张留有些许黄斑的茶几,不知道是被未燃尽的烟灰熏出来的还是未擦净的油垢。窗台上摆着一株芦荟,还有一台老旧的黑白电视机摆在沙发的正对面。充满了七八十年代的味道,明明都已经是20世纪末了。窗台下有一张极其显眼的躺椅,一看似乎就是老物件了,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躺椅上,躺椅反射着阳光,看起来就很温暖的模样,真想躺上去试一下啊。

养父叫我随便坐,自己则躺在那张躺椅上,惬意的晒着太阳。我有些拘束,不知应该做什么。他只是瞥了我一眼,带着些许慵懒的语气说到。

“厨房在进门的右手边,把我的茶杯拿过来,水壶里有开水。”

我立即起身去找茶杯,厨房里也极其简单,柴米油盐用几个营养快线的瓶子装着,包装已经被撕了,那个印着劳动最光荣的红色字样的茶杯就摆在水壶的旁边。茶杯没有盖,能清楚的看到茶杯里的茶垢。我没有找到茶叶,索性把水壶与茶杯一起拿了过去。

他看我提着个水壶过来,他应该是意识到自己似乎没告诉我茶叶在那,用眼神示意我看电视机后面,我看去,才看到一个灰绿色的纸质罐子,上面印着些花纹,煞是好看。我连忙想去取罐子里的茶叶。

“拿两根出来就好了。”

这时我才发现罐子里的茶叶与平时所见的都不一样,是那种一根根的,黑中透出些墨绿。我照他说的就取出了两根茶叶,泡好后,双手捧着茶杯,低着头递给他。他也没多说什么,接过茶杯后也不喝,只是双手把茶杯捧在手心,躺在躺椅上。我就望着升腾着的白气发着呆,这样悠闲的感觉让人很安心。当我回过神时,才发现他在看着我,一时间我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是抓着自己的衣服。他突然一笑。

“你是叫什么来着?年纪大了就有些忘事,抱歉啊。”

我松了一口气。

“我叫文杏。文明的文,杏子的杏”

他喝了口茶“白果啊,我姓霍,你以后就随我姓吧,霍文杏怎么样?”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之后我就随他一起住在这栋七十平的小房里。他也忙碌了起来,帮我找学校,给我置办了些生活物品,牙刷棉被之类的物件。自此我才反应过来,我也有家了。一个不大不小但是能容得下我的家。

我被安排到了一所离家比较近的中学,因为在孤儿院时常常自学,脑子也不笨。养父他便自作主张的把我直接安排到了初二。

我至今记得步入那所中学的时候,它深深的改变了我,至今我都怀疑那是不是我。

“今天我们班又多了一位新成员,大家欢迎一下他。”说着老师开始鼓掌,老师的带动下,下面的学生也开始鼓掌,我有些不太敢看。这样站在众人面前,应该是第一次。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

“大家好,我叫霍文杏,请大家以后多多指教。”我手心已经开始出汗了,但是还是强撑着说完。见我说完,下面又开始鼓掌。我松了一口气。

“这样,你就坐刘香茅后面吧。”说着往前面指去。我顺着老师指的发现看过去,那女生后面正好有个空位。我背着走过去,坐下,像逃一般的离开讲台的位置。

把里的书都拿出来收拾好。虽然之前本应该是六年级的,但是在孤儿院时自学时,差不多也到初中水平了,应该不会太差就是了。

上了几节课,我才发现似乎差距有些大,在以前学校常常名列前茅的我竟然现在连课都有些听不懂了。这时我才意识到现实和想法的差距。不过幸运的是老师都没有叫我起来作答,想来是因为是新面孔叫不出名字的缘故吧。

“霍文杏?”

我意识到有人在叫我,回头望去,是一个男生,梳着个中风,除了脸上的痘有点多以外,长得并不差。

“我是,有事吗?”我虽然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善意,但是我实在不算是能好好交流的那种人,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孤僻的那一类。最多只是能回应一下,一问一答罢了。

“你以前是哪个中学的啊?为啥转我们学校了?”

对于他的提问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我总不能说我是个孤儿,被领养之后转学到这里,然后能坦然的接受他们的可怜与嘲笑。我明白自己说出之后将会受到怎样的目光。因为不是第一次了。我不需要他们的同情。所以,

“因为搬家了啊,还是找一个离家近的学校方便吧。”我刻意避开了上一个问题,从现在开始就是一个新的故事,和过去割舍后的故事。

但不知道该说是造化弄人还是我命途多舛。那天我被老师叫去谈话

“霍文杏,虽然你是跳级上来的,我也知道你学习很用心,但是你现在的成绩很担心啊,除了语文没一门及格的。这样我对你的未来很担心啊。”

我有些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抱歉,老师。”

“你和我道歉也没用啊,自己注意一点学习方法啊,坐你前面的刘香茅成绩不错了,有问题可以多问问她,你养父把你交到我们手里,我们也得负起责任啊。”老师他语重心长的说。

“知道了,我会加油的。”

那时的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办公室里还有我们班的人在帮其他老师整理作业。

第二天,我到班上时,发现班上同学看我的目光都不太一样。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股不好的感觉从心里升腾起来,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我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件事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们的目光熟悉又让我厌恶。

我坐到座位上,即使看不到我也知道我现在的脸上应当是很不好了。我只能尽力的去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说起来我也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而已,哪里能做到喜怒不露。我只是感觉很委屈,明明都下定决心要重新开始。

我都话越来越少,对于他人的善意我都觉得是在可怜我。我把自己同别人隔绝开了。仿佛无论是谁都是我都敌人。所以有了那一天。

那天放学后我被班上几个比较混不吝拉到一个巷子里。

“逼崽子,他奶奶的给你脸了,一天天摆个逼脸给谁看啊?”

我不回话,只是瞪着他们。大概是嫌弃我的眼神,领头的那个给了我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痛,让我再也不能保持理智。我尖叫的冲向他。死命的去用我能做到的去攻击他,用拳头打,用脚踢,用牙咬。像要把那份委屈发泄出来一般,一边哭一边打,但是我太瘦弱了,我恨极了那时我的无力,恨极了被他们按在地上拳打脚踢的模样,恨极了只能抱头痛哭的我。

幸运的是我被路过的几个路人救下了,或者也是一种不幸,让我就结束掉这样可笑的一生或许更好。只能说是老天想让我多苟活一阵罢了。

回家之后,养父他看我一身的伤也也没有多过问什么,只是说了一句:”你自己惹得也别怪谁,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在学校里什么样子我都知道的。水烧好了,自己去洗干净吧。”

可笑的是,我竟然会对养父他抱有怨气,为什么不为我说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原因。只是多年之后才明白,但是这时的我完全听不进去这些话。心里只剩下满满的委屈。

既然都不在意我活成什么模样,那我去放纵自己又怎么样。我开始和社会上的混混勾肩搭背,即使是被当作冤大头一样给人做着端茶送水的活计也心甘情愿。跟着那些所谓的兄弟一起成了自己曾经眼里所讨厌的人。但是我发现班上看我的眼神变了,那几个打过我的也再也没找过我的麻烦,甚至像是在躲着我一样。老师找我谈了无数次了,每次都是摇头让我回去上课。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没问题,凭什么我就应该接受曾经的的无力,凭什么你们让我怎么样我就该怎么样。

养父对我的状态也从未多说什么,但他越是不闻不问我就越是变本加厉,越是去做些曾经自己都深恶痛绝的事。对于那些想劝告我的,我会问他“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你是孤儿还是你被那样的目光注视过?”想劝解我的人越来越少,但我却感觉越来越无力。一股让我恐惧的孤独感疯狂的向我袭来,那段时间我一度不想出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或许就这样死了就好。

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在我心里萌芽,并且不断的扩大想去占领我的整个脑海。我开始绝食,我那不成熟想法同我的生物本能做着抵抗,从生物最基本的生存本能与死亡之间的战斗。但是这场战斗没有坚持多久,很可笑吧,我那时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啊,能坚持什么,养父他端着一盆饭进来的时候我就放弃了。放弃的很干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我照常的开始去上学,只是会去刻意的避开别人眼里的目光,我尝试去无视别人眼里的感情,无论是好的或是坏的,虽然我还是常常跟个混混一样,和社会上的那些个人没有断了往来,但是我觉得我变了,但是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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