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介林。
李正襄带领一千凤鸣军穿梭在林中,凤鸣军是北渊最精锐的骑兵,他们的马都配备战甲,却依旧行如风、奔如电;王坤骑着马隐蔽在林中,微屈着身子仿佛在细听马蹄声,这蹄声十分悦耳,王坤道:“看样子我还是被齐延给吓着了,两万兵力太高看他了。”
“将军也是为了后方安全,以防万一罢了。”南月军师多多少少抱着一点恭维的意思去应和王坤,转而又担忧道,“只是我们派往魄桥的人,会不会被凤鸣军追上?”
“公孙将军那边情况如何?”王坤答非所问,反倒问上了桃都的情况。
“有将军助力的五万兵力,南月八万大军皆入了桃都,这桃都兵还有点眼力见,大部分都逃往郁垒丛方向。”王坤下令夺取、入驻神荼岭,桃都兵只能往郁垒丛撤,这军师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在恭维着王坤。
“神荼岭在左,郁垒丛的确是个反包围的好地方。”王坤轻轻叹气,不把军师的话当话,只道,“提醒公孙,神荼岭的杂碎一定要清理干净,特别是已经入了神荼岭的凤鸣铁骑。”
魄桥。
李正襄率先抵达魄桥,桥的另一头似有火光御风而来,伴随着桃都兵的惨叫,一路朝桥的这头跑来。
凤鸣军的将领正拿着兵器准备击砍铁锁,见状后向李正襄请示:“李副尉,前方有同胞,是否再等等。”
李正襄寒面道:“刻不容缓,行动。”
凤鸣军听令,开始卖力的敲击铁锁,八人在桥头,两人各负责一根铁锁。
一声一声,每一下都能看见臂膀粗的铁锁有新的裂痕,直到一条裂痕越击越深;一声一声,每一次敲击的声音都能传到桥的对面,其间所产生的震动,像及了索命的恶鬼手中猛抽的铁链……
“将军……将军救命……”跑上魄桥的桃都兵似乎看见了救命的神,惶恐着向李正襄求救,可这个神啊,正在做着砍断他们后路的事;他们边跑边喊,桥索开始变得摇摇晃晃。
凤鸣军将领又道:“李副尉,要不要再缓缓……”
“斩断,立刻!”李正襄无情下令,手底下的人愈发卖力;只见李正襄掏出弓箭,一支一支的往桥对面射。
对面正因杀戮而兽性大发,只知屠戮,丝毫没注意到桥对面的微微火光,直到箭矢没入敌军脑门,南月扫荡神荼岭的公孙将军才下令警戒。
南月军士持盾继续前进,这给了桃都兵快速逃离的机会,他们蜂拥而上,全部往桥上挤;有不甚坠入深渊的,他们死前破喉而出的叫声在深渊回荡,回音阵阵,惨绝人寰。
而活着的人还在继续享用这份恐慌,最前面的桃都兵发现对面的人正在砍断铁锁,顿时慌了:“将军不要……”
哀求声不断,一条铁锁断裂,两条铁锁断裂……魄桥失了平衡,人不断坠入桥下深渊,有人抱着铁锁不愿撒手,未上桥的瞬间止了步。
他们猩红着眼突然举起武器重新杀了回去,生路已断只能拼死一搏,杀一个不亏,杀两个稳赚……
魄桥断如抽鞭,一声巨响宣告着桃都残兵的生命终章。
李正襄将箭篓中的箭都射尽才拽拳罢手,闭目一叹,一抽缰绳调头下令:“撤!”
凤鸣军来去如风,扬尘是对生命的叹息,千人浩荡是使命必达,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因为这几个人的生命而驻足。
魄桥已观,神荼岭形势已探,需有人复命,李正襄道:“你们继续往百丈崖方向走,不要停,穿过石林后直接越过神荼岭去往郁垒丛,我去接殿下,为殿下断后。”
凤鸣军将领道:“李副尉,凤鸣军的使命是保护淮王殿下,我等理应一同前往。”
李正襄道:“这是殿下的命令,殿下将命都交付给各位了。”
凤鸣军将领疑道:“一直跑向郁垒丛?”
“是。”李正襄说完,便与凤鸣军分道扬镳。
魄桥上最后一位桃都兵掉入桥下,桥下有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摸索着前进,而这具尸体差点砸中宁无缺,宁无缺深吸一口气,继续在黑暗中摸边前行。
花介林。
齐延的一万兵已入花介林腹地,他与迎面而来的李正襄相汇,李正襄调转马头与齐延并驾齐驱,边赶路边禀报:“殿下,公孙跃在肃清神荼岭,南月若以四万兵力扫荡,后半夜神荼岭将被完全占领。”
齐延道:“我们必须赶在后半夜之前,穿过神荼岭。”
李正襄接到命令时蒙了吧唧的,没有缘由也只能照做,甚至亲手断送桥对面将士的性命;不只是军令如山、军令不可违,还出自于对齐延的信任,所以他坚决执行着这道残酷的军令。
“殿下,属下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魄桥斩断?”李正襄即便信任齐延但还是没忍住,憋屈的他急需一个解释,有解释的话,他多少能安心一点。
齐延道:“我不斩断,王坤也会斩断的。”
李正襄疑道:“为什么?”
“因为桃都破,南月便可以在黎明时分攻取鬼门关,我们无法从魄桥快速支援;再者,花介林早已被攻占,以神荼岭为界,南月想把我们围困在百丈崖或石林。”齐延说的轻描淡写,却把王坤的计谋识破的彻彻底底。
齐延盘踞武阳半年,鲜有迎战,就在两月之前,王坤发现武阳兵力不足,因为北渊朝廷的缘故,武阳没有援兵,而且凉州闭城……即便如此,齐延连续两月不动如山,王坤不知道武阳还有多少存粮,若等到北渊朝廷的内部问题解决,援助一旦下来就错失良机了。
王坤没坐住,转战桃都,目的就是以鬼门关的安危迫使齐延出武阳;再则,就是赌武阳东门被困,四面楚歌声时,齐延不会死守坐等北渊朝廷解决矛盾,齐延需要另谋出路。
鬼门关是魔障也是唯一的生路。南月斩断魄桥、占领神荼岭,就等于把冢门这个战场给分割成武阳与鬼门;攻鬼门关恐怕是假的,围剿齐延才是真。
齐延一死,鬼门关就是王坤的囊中之物。
李正襄再问:“花介林不是才起的火光吗?”
齐延道:“桃都破与南门叫阵是王坤在示警,花介林则是王坤围攻东门的预兆,东门被困我们就是瓮中之鳖,所以我们会立刻奔着唯一的生路去。”
“殿下早知道却不早行动,这样我们岂不是处处被动?”李正襄的眉头更皱了。
刘昌明道:“花介林长期被南月突袭,真真假假,早已麻痹了我们的视听;桃都狼烟四起之时,这花介林迟早是要打上一仗的。早早行动,反而暴露了我们的实情,晚一点,还能告诉王坤,我们胸有成竹。”
“你以为泰山崩于前殿下是心态好吗?明知是局却还要入,殿下一定是有破局之法。”十五岁的秦风少年意气,他十分崇拜齐延,他就像一个信徒,齐延就是不败的神话。
秦风见过战场,也上过战场,他一直跟在齐延身边,亦被齐延无声的保护着,他还未被战场上的血腥侵蚀;从来都是看齐延运筹帷幄之中,然后胜利就摆在了眼前,他甚至不知为兵者的艰辛,生死一线似乎离他很遥远。
所以他比那些兵更信任齐延,齐延一定会胜。
李正襄倔道:“我当然知道殿下有破局之法,只是事态太不乐观了,且不说我们能不能在夜半时分冲出神荼岭,若如你们所言,花介林有埋伏,我们怕是要折掉一半兵力才能入百丈崖。”
齐延听之任之,事实却只有他自己知晓,他要重创南月,付出的代价一定会很惨痛;他甚至没有绝对的把握引得王坤从入局开始走到这场局的最后,所以他不敢断言吉凶,更不敢早早将自己的想法暴露。
赌局上的赌徒不会在开局时就将底牌亮出,齐延是,王坤是,若要胜,只比二人谁的筹码最多,谁将底牌亮的最晚。
可是李正襄的担忧正是所有不明所以的将士的担忧,他若不说些什么,怕是要动摇军心了。
情况十分严峻,在这种时候骗人,齐延做不到,所以他说了最诚实的话:“没有舍就没有得,五千兵,请君入瓮。”
刘昌明疑道:“可万丈崖不是只有一千伏兵吗?”
齐延道:“都知道万丈崖易守难攻,王坤应该早有防备,只能再送他一千。”
一场绝杀局,牺牲六千人,还不只如此,他们最终的目的是要越过神荼岭,这才到百丈崖,石林要失去的可能更多。
是战争就有死亡,大手笔的牺牲,他一定要换回来点什么。
“报,我们到魄桥时,魄桥已断。”
“齐延这是什么意思?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手中的凤鸣军?”
“有句话叫兵贵神速,就是不知道凤鸣军有没有过魄桥。”
“他们不过千人,过与不过有什么区别?”
“过,便是抄小道直往郁垒丛,不过,他们应该埋伏在百丈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