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郑葶苈要闹,楚云天是黎城的人无疑,巫蛊乱政,万寿宴上任谁都难脱干系,若要重创齐延,首当其冲的就是宁锦书。
这无疑又在逼迫齐延做选择,是选择与楚云天一同利用宁锦书栽赃齐铭,还是选择忍气吞声,再保一次宁锦书;齐延当然会选择后者。这便是楚云天敢来的原因了,他留有后路,他亦有回旋的余地。
最主要的,是齐延还无法保证绝对安定、正大光明的铲除郑氏。
齐延微微闭目,叹气妥协,发号施令:“西临军师林雅已被擒获,秦王桀入诏狱,秦王随侍、亲信一应捉拿,接受调查。”
“齐延,我要杀了你……”殿上齐桀嘶哑的呻吟不断,这齐桀像得了失心疯,只会说这一句
人在床上睡,锅从天上来。那日兴庆宫宁锦书与郑葶苈谋划的,正是利用秦王一脉对齐诺与沈氏的憎恶,利用齐延对沈悠悠的流言蜚语,从而使齐延与苏氏决裂,使沈氏互斗;今日郑氏功亏一篑,这算不算齐延捡了个便宜?他白白娶了个锦安最为出色的才女沈悠悠,而齐桀被段盛安诱惑来锦安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没有好结果。
可,这并不是齐延想要的啊!楚云天认定了齐延,齐延若想驱使楚云天,令他交出不思的解药,要么是绝对的胜利,楚云天心甘情愿的交出解药,要么就是绝对的败亡,逼迫楚云天先交出解药,再谋后算;前者就要夺位、伤害齐铭,后者便是伤害自己,先将自己打入无间地狱。
无论哪个选择,一招不慎,都将万劫不复。
齐延说完,走到案几旁,倒了一杯酒,他拿起酒盏,走到柱子后面,将酒盏碰了碰楚云天的胸膛,小声道:“黎庄主,手眼通天的本事,实在高。”
楚云天欲接,齐延手一松。杯盏从楚云天身上滑落,打湿了他的衣裳,他对齐延的举措有些沉闷,但他的嘴角却是上扬的,与齐延说着悄悄话:“俗话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殿下没有那个决心,是成不了事的,若要成事,必要的牺牲在所难免。”
齐延哼笑,拍了怕楚云天身上的酒渍,甩手离去。
兴庆宫。
楚云天已换上了侍卫的衣服,而这个侍卫披上了林雅的皮囊,此人已死于非命,为了防止齐延让人指认出尸体,那人可谓是体无完肤,除了脸上那张皮,便再无踪迹可寻。
楚云天穿着甲胄十分不舒服,他入了兴庆宫大殿,作揖道:“娘娘。”
“黎庄主,哀家苦心找你良久,你终于肯现身了。”郑葶苈饮着热茶,凤目狐疑地打量着楚云天;这二人并非主仆,亦非良友。
楚云天嬉皮笑脸,解释道:“经秋狩一事前功尽弃,满大街都是我的画像,北渊压根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呆在越州无聊,索性就跑去了西临;偶然撞见西临与南月不得了的事,可不就玩了一手。”
“哼哼,玩了一手。”郑葶苈哼笑,这一玩,打乱了郑葶苈的大好棋局,不过也不能怪他,最初是齐铭在策划,楚云天找到谢谦时,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郑葶苈问道,“黎庄主与沈均是什么关系?”
楚云天当然明白郑葶苈指的是什么事,开始满嘴跑火车:“沈均啊!越州一遇他慕我笛音,追了我许久,非要拜我为师,这得知沈均是丞相之子,试想,谁身后不想要一个锦安姓沈的小跟班呢?后来啊,一不小心就发现了我的身份,此后,唯恐避之不及,乃至如今刀剑相向。”
不得不说,楚云天话里话外全是漏洞,谎话之外也有难以言说的凄凉;在越州岐釜,谢谦眼里,楚云天和沈均已互相知晓身份,他仍然帮助沈均与齐延出逃,当时他给谢谦的说辞便是:知音难觅,不忍错过。
楚云天初见沈均时,沈均看起来挺聪明的,可在楚云天眼里,他痴痴呆呆的;沈均觉得楚云天也是人,却因一个黎城叛逃人的身份而东躲西藏,楚云天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大家活的都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嘛!二人就这么天真真、坦荡荡的交易,楚云天有些怜惜沈均这份傻乎乎的天真,至少,沈均没有出尔反尔,就算是因为他体内有殉情蛊……
如果那天,楚云天没有给他下蛊,结果还会是今日的情景吗?这样,楚云天在沈均心里会不会显得坦荡些?
郑葶苈的狐疑不减,楚云天于她毫无信任可言,即便有,估计也只在嘴上;她非常清楚楚云天在信口开河,或掩饰真相,或掩饰那一丝丝不太真实的情感,她顺势感叹,与人套近乎:“可惜庄主诚心相待,只愿真心不被辜负,到底还是抵不过世俗偏见。”
是不是出自内心的叹息,不重要,有人不想说,你非要让他说,单凭楚云天满心的小九九,那不得强行给你灌迷魂汤?有时候与人相处,需要懂得“心照不宣”四个字,彼此心里都明白,是肝胆还是诡言,都不宜明着说出口。
这样不坦不白的谈话,若想要继续下去,那就只能互相灌迷魂汤了。
楚云天奉承道:“世俗偏见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消除的,况且世间少有娘娘这般远见卓识的女子,那些拥有权势的男人都不能与您相提并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千里马常有,而谁不常有?”
“伯乐。”郑葶苈敛目,嘴角带笑,显然,她被楚云天哄开心了。
楚云天继续道:“对,娘娘慧眼识英雄,世人只知黎城巫蛊之术乃恶中之恶,我楚氏世代传承,便也是那承恶术的恶人;后来了解,原是那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
“巫蛊之术太过强硬,控心控魂,再加上前朝的前车之鉴,怎能不叫人闻风丧胆?实则,只要运用此术的人正直,怀璧之人忠心,这蛊术便是让天下一统的利器,这世间该要少多少纷乱啊!”郑葶苈像是在试探,试探楚云天是否有野心,看看楚云天能不能真正的为她所用。
“只叹人生在世,短暂如斯,何必费尽心力去改变这顽固的世俗观念,吃力不讨好啊!不如趁年华正好,及时行乐,逍遥自在。”楚云天谈笑,做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无所求,吃好喝好,便万事大吉。
所有的偏见与歧视其实无太大的所谓,自己不屑即可;可是,谁又明白自己成为受害者的时候,对歧视和偏见有多反感呢?
楚云天不是圣贤,不可能毫无感触,他作为被世俗歧视的对象,其中的苦涩与屈辱可想而知。试问,那些歧视者可会明白?
他是想证明自己的吧!只是这条路,好像不太好走。
楚云天在谈笑中丝毫不留情面,将郑葶苈拒绝,郑葶苈亦失去了耐心,口中蜜言:“庄主乃性情中人,当年盛安救你一命,庄主报恩至今,今日哀家有难,庄主依旧施以援手,为哀家筹谋,不知不思的解药,庄主可有带来?”
“啊对,差点忘了正事,两月的。”楚云天击掌,表示自己忘了,他掏出瓷瓶,秋蝉上前拿取;楚云天再次与人交谈,“说起段盛安,他是个好相处的,倒是那谢谦,动不动就喊着抓我回去,总觉得我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改日哀家让谢谦向庄主赔礼道歉。”郑葶苈拿到东西后,恭维的话都懒得说了,这“改日”未免有些太过真实。
“只可惜,齐延太过狡猾,次次都能化险为夷。娘娘,您身边是不是有内鬼。”楚云天微笑,忽放离间之言。
“内鬼出自皇帝身边,好比,沈均。”郑葶苈油盐不进,与他狡黠的目光相对,轻笑,又故意将话题扯到了沈均身上;随后,她的目光瞥向别处,叹道,“好在听你一言,南月与西临的人能出绛紫宫,那么再堵宫门也无济于事,倒是少了些麻烦。”
“齐延谨慎,一旦发现有异,为保万全,自然有万全之法。”楚云天明白,她已经很给他面子了,为免尴尬,直接上齐延的威风,来避一避自己的马脚与锋芒。
郑葶苈打了个哈欠,敷衍地问道:“不知庄主可有什么法子治治齐延?”
楚云天婉拒道:“您也知道,我是庶子,巫蛊之术也只学了个皮毛,能力有限,不敢卖弄。”
“也对,谢谦都能捏死你的小虫子,更别说齐延了。”郑葶苈无奈叹气,道,“算了,今日宾客众多,趁机赶紧溜出宫吧。”
他今日不走,等齐桀的案子结案,楚云天想走都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