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址
2017年10月2日,B市,电视台里随意播放着一个现场采访。
***记者:为响应国家西部大开发的号召,当地文旅部门正在快马加鞭开发、修缮遗址与古迹,争取为未来的游客们创造更好的旅游体验。接下来,我们采访一下V市大学文物与生物双料专家水铨水教授。水教授您好!
水教授:您好!电视机前的朋友们,大家好!
记者:您现在参与发掘的遗址,能否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听说是几次沙尘暴吹过、突然出现的,这么神奇吗?
水教授:是的,最近高强度风沙频发,也是前一阵自驾游客发现后及时上报的。这个遗址目前可以断定为唐代的西域古国之一,按周边地理位置来看,应该是归铩古国,以前通往中原地区的必经之路。你看这张图啊,古国后面是蜿蜒的山脉,要越过去才能到达中原,在这里建国,是个易守难攻的绝佳位置啊。
记者:归铩古国?现在的发掘工作有什么突破性进展吗?
水教授:这是一个庞大的遗址群,现在刚刚开始,还不好说,恐怕后期会有墓群……***
“现在西域可成热门话题了,没准再过一阵儿都挖到咱老家了。”景枫和鸠濂开着玩笑,转手将电视调至静音状态。
“不能,咱老家在印度那片儿,还挖不到那儿呢。”鸠濂一边吃着打卤面,一边口齿不清地回答了他。
自从二人一见投缘、结为兄弟,鸠濂就常来景枫家做客。佟阿姨健谈又好客,做上什么特别的吃食,常叫景枫招呼他过来,完全当亲儿子一样对待。
佟容容并不介意他们谈鸠家往事,反而饶有兴趣地旁听。以前景纶也权当神话故事讲给她听,听着听着,她发现人物、情节都能连上,便暗自记住了。直到过世时,景纶才吐露自己的传奇家世,以及身体疼痛的原因,而佟容容表现出的理解也让他很欣慰。
她很喜欢景枫带来的这个年轻人,对她而言,嘴像上了发条的两个人并不烦乱,相反,家里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来来来,多吃点,大清早特意去菜市场买的精五花、木耳、黄花,就数这鹿角菜不好买,跑了好几个地方呢,这才是全乎儿的海鲜打卤面。”
“妈,别劝了,人家还没找对象呢,要型儿。”景枫捡重点说,边说边乐。
“佟阿姨,真吃不下了,我都吃三碗了。”鸠濂并不是客气,他真的很喜欢景家或者说整个鸠氏二脉族人的性格,有种天然的随意感。
“哦,哈哈哈,那随你吧。我去买点水果,你们玩。”
“你说你,是不是嘴欠?”鸠濂撂下筷子、擦净嘴边,才想起来刚才他那句话。
“我妈可通情达理了,你看一般的都得顺带着敲打敲打我,我妈根本不管。”
“为什么?”帮忙收拾着碗筷,他随口问景枫。
“可能是……相信我的眼光吧,和我爸一样。”
“吹吧你就。”说完两人傻乐起来,一起把碗拿到厨房开始刷洗。
“我对你父母的故事挺感兴趣,有空给我说说?”
“那得有空让我妈自己说,每次听都是一个全新的故事,形容得惊天地泣鬼神,好像天地间就他俩是真爱。”
“多好啊,难怪你这么没心没肺的。”
“嗯,挺好的。哎?你说谁没心没……”回过神的景枫刚准备回嘴,手机响了,“苏乔?海关查验?好,我立刻去公司。”
“你这活儿真离不开人,剩下的我洗,你赶紧去吧,待会我陪阿姨聊会儿天。”
“麻烦了!”
“打卤面也不能白吃不是?”鸠濂做了个扬手的动作,示意他赶紧去。
相框
景枫家有个相片墙,用一个大相框封起来若干小相片。有时他会在前面伫立良久,第一张便是景纶与佟容容的黑白花边结婚照,此后又多了景枫,从小到大,单人的全家的,室内的室外的,黑白的彩色的。一张张相片之间都一丝不苟地留了相同尺寸的间距,足见制作者对其倾注的情感与用心。
“对这相片感兴趣?”耳边响起了佟阿姨推门进屋的声音。
“您回来啦,景枫公司有事,赶过去了。”
“他这工作就这样,习惯了,没事。我刚买的苹果,喜欢哪个自己挑。”
“您和景叔儿真般配!”鸠濂看着照片,随后回过头,“阿姨,那我就不客气了,您吃吗?我给您也洗一个。”
“行,那咱边吃边聊。”佟容容看了下结婚照,甜蜜地笑着,“嗯,是挺般配的,当初还差点没走到一起呢。”
“佟阿姨,您等会再说——”
“好好好,现在谁还爱听这陈谷子烂芝麻哟。”佟容容自嘲地笑了笑。
“我削成块儿吧。”鸠濂从厨房取来水果刀、熟练地削着皮。
“当时给我介绍你景叔儿的是娘家的邻居大哥,说他因为女朋友出车祸消沉了好多年。可我就觉得他重情重义,是个好男人,一次不成就让大哥又介绍了几次,都被他拒绝了。”
“您可真……执着啊。”
“哈哈哈,可不是,自己认准的人当然要自己争取了。这中间,别人也给我介绍过,但心里面有人放不下,都没成。忽然有一年,邻居大哥就带话过来,说他同意见个面。我寻思着有戏,好好捯饬了一下,哈哈哈,一聊俩人都觉得挺投缘,就开始处对象了。”
“佟阿姨,有点冒昧啊,景叔儿怎么跟您求婚的?”
“你问这……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啦?”佟阿姨笑笑,但并没有继续往下问的意思,“哪儿是他求婚,是我跟他求的婚,哈哈哈。那是快年末了吧,一次他来我家,我直接和父亲说要嫁给他,当时可把他吓着了,回家路上一直问我想好了吗。”
“难怪景枫说惊天地泣鬼神,原来是这么回事。佟阿姨,你是这个!”鸠濂竖起大拇指。
“当时他家境不太好,母亲去世了,父亲又重病,全靠他一个人,但是我还是觉得不能错过,错过了得后悔死。也确实,婚后对我很好,像把我捧在手心里、保护了一辈子,现在回想起来都像喝了蜂蜜似的,一直甜到心里。”
“相片里能看出来。”鸠濂点点头。
“你看的这些是你景叔儿一张一张放进去的,放得可仔细喽,比工程画图还严谨。之所以现在还挂在这儿,是我常回想过去的日子,也不想忘。不是说得了老年痴呆,好多事慢慢都会忘吗?那我就每天看一遍。”说着她望向两人的结婚照,微笑的眼睛已经有些湿润了。
“佟阿姨,您这精神头儿,起码能活到九十!”鸠濂深受感动,“来,阿姨,苹果削好了。”
***景枫在院里听着,眼角也湿润起来,因为这次讲的与以往完全不同,甚至更为感人。他刚走出街口,还没打到车苏乔就通知他,已经先到公司处理好了,让他好好过个假期、欠的人情想着还,景枫满口应了下来。
回家途中,在路口商店顺手买了几罐啤酒,准备晚上和鸠濂再聊聊,却没想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不想破坏这个气氛,又拎着啤酒走了出去,公园也好,超市也好,他想自己静一静、平复好情绪再回去。***
出土
2023年8月28日,宁夏,V市,归铩古国遗址发掘现场。
“水教授,您千万小心啊!”助理提醒着特邀专家水铨。
“没关系,我站旁边,万一有个闪失,你们也好及时避开。反正,毒虫毒物是伤不到我啦,哈哈哈。”水教授自信地大笑起来。
***水铨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即便说话多有凌人之处,碍着过硬的专业,别人也不好过多计较。他本在大学主修生物,尤在毒虫方面颇有造诣,很有自己的一套治疗与恢复方法。因古墓发掘常遇不知名虫类、屡屡请他帮忙现场把关,时日久了,头脑灵活的他又续修了文物挖掘与考古专业,成为名副其实的文物与生物双料专家,在文物界的中坚干部里一时风头无两。***
自2017年发现归铩古国遗址以来,他们一直小心地发掘着。六年了,疫情期间他们依旧与世隔离、埋头苦干,遗址也日见雏形,只可惜大多是土质的残垣断壁,尚未有什么可喜的收获。某天,在遗址向西的一个同步发掘点现出了圆形土质结构,凭经验,这是西域墓冢的常见规制,因地质条件所限,多用当地坚实的土坯制造,又无额外附彩,发掘小队便简称其为“归铩土墓”。
有关归铩古国及古道的情况,自发掘伊始水铨便进行了一系列的专题研究,但可用资料寥寥无几。有记载的史料都已了熟于心,甚至一些野史也成了发掘小队茶余饭后的谈资、期望能带来哪怕一点点可能的线索:
据队员猜测,这座土墓与目前锁定的都城遗址尚有一段距离,恐怕就是传说中太子与太子妃的墓冢。日复一日艰难的发掘本就消磨着有限的耐心,而土墓的突然出现使大家精神为之一振,都将热情寄托在即将出土的文物上,希望自己可以见证并填补那段空白的历史。队员们加班加点,终于到了可以开棺的一刻,每人脸上的兴奋都溢于言表。
“起!”随着一位队员发号施令,棺盖被轻轻吊起。大家忍不住地好奇,可又怕出现危险,都听从指示站在了后面几排。站在棺木旁边的,除了略加防护的水教授,便是身着全套严密防护服的随队记者与急救人员。
***看着六年来的心血初见成果,水铨心中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为了这个遗址,他放弃了在学校继续任教的机会,仅在系中挂名,只等着有朝一日带着惊人的成果卷土重来。说起来,这也和他的性格有关,居高自傲又生得年轻,为此吃过不少苦头。但这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以前百般试毒、九死一生的日子要艰险得多,与虫蛇毒物搏斗的狠劲儿被他完完全全用在了深耕学术上,他要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随身带着缠灯族人秘制土药,以及由褐背盘虫制成的解毒灵药,他的养父——水姓长辈还在等着他的好消息,这是他们的心血。一切的一切,天时地利人和的完美叠加,带给他一种舍我其谁的自信。***
出乎意料,木棺内并没有预期中的白骨,而是一对英姿飒爽的年轻人,想必他们就是传说中的太子和太子妃。记者拍过照片、立刻退到了旁边,远处的队员们传来一阵惊呼,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照片是实时共享到远处工作电脑上的,此刻大家都看到了当年史料以外的内容。一台摄像机自上而下全程记录着,如果发掘成功,这将成为一次极为难得的文物保护实录。
水教授仔细检查着棺内情况:棺内男子面部线条硬朗,及肩的微卷发凌乱散落,身着一袭铜绿色翻领紧身战袍、血迹斑斑,脚踩黑色及膝长靴,左手握着一杆锃亮的银色长枪,右手则牵着一位女子的手;女子面容姣好却略显愁容,乌黑的长发及腰,自眉心混彩线并排编了两个辫子、半扎于耳,发间有一株精致的鎏金合欢,明艳的丝巾轻围颈上、依旧粘着沙尘与血迹,艳丽的紧身衣裙与棕色长靴颇有民族风格。第一次亲眼见到如出土陶俑般的胡服且毫无褪色,大家都明白这有多珍贵。
史料中有关太子妃的记载不多,没想到她竟是位有胆有识的奇女子。如按传说,此女子只身杀出都城,那应是特意换了骑射服,可墓内却没有弓箭,定是已经抱了同归于尽的念头。想到这里,水铨止不住地赞叹,但更让他惊讶的是,棺内并没有古墓中常见的夜明珠,两人却完好地保留着当年的样貌。
“纹尸虫?”水铨自言自语道,把手伸向后面,示意助手过来,“不对,如果是纹尸虫,二人早已腐烂成骨,难道是消失已久的焕尸虫?”
“水教授,需要什么?”助手远远地问。
“我的箱子,递过来!”他吩咐着助手。这个助手还算麻利,他换过不少,只有这个手脚快又不多话,即便如此,自己的箱子也决不允许被随意打开。
知道要开棺,父亲便和他讲了所有墓冢的传说,其中就提到过焕尸虫。投虫者附以各形式的咒语,目的就是为了去腐生肌、使死者容颜永驻,这种虫类极耗内力,因为一旦施咒者去世,死者便会顷刻间化为灰烬。他先在两只焕尸虫上撒了碧绿色的僵虫粉,等其定住又在二人表面均匀喷了提前化好的透明僵虫膏。
水铨随时观察着棺内人的情况,小心翼翼地将焕尸虫移到装满僵虫膏的小铁盒里、转手放入了自己的箱子。水铨从未试过以这种方法保存棺内久未接触空气的人或物,即便此次失手,他至少不是一无所获。庆幸的是,取走焕尸虫的二人依旧完好如初,他长出了一口气,远处的工作人员也传来欢呼——成功了。
***此刻,远在万里之外极乐舟事务所里的竺夜忽然心跳得厉害,他隐隐感到不安。鎏金合欢、银枪与焕尸虫上都有他留的宿符,和小巧妹简单交代过便匆匆离开了。一定要赶紧查明源头,他必须护这棺内二人周全。***
“这僵虫膏……原来是缠灯族人。”竺夜看着实验室恒温柜里的二人,寻找着一切可能的线索。当年金兰以僵虫膏定住鸠霞吐出的褐背盘虫,竺昼曾和他详细描述过,也对这个奇特的族落印象颇深。只是随着金兰因雷暴毙,这个族落便再无声息。
得出了结论,他立即转身离去。竺夜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他怕自己抑制不住、想要打破恒温箱救走二人。忽然,他停了下来,想取走真正的鎏金合欢,以宿符幻化一个取而代之,想想还是走了。那是他多年来费心找到的一朵、特意插到了她耳畔的发间。
竺夜心中出现了新的计划,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缠灯族人。
显然,这并不困难。
拍卖
2024年3月12日,B市,万玺艺术中心,拍卖会预展。
“这些展品可都是跨越各个年代保存下来的,这些民间收藏家不容易。”景枫边看边和鸠濂说着,“对了,我上次给你看照片那姑娘,怎么样?喜欢的话给你介绍。”
“哪个姑娘?你给我看过那么多呢。”鸠濂答得有点不走心,却仔细地拍着每一样展品,“别说,这些民间收藏家能人真多。”
“苏乔啊!就是好几次加班都帮我忙的那个,圆乎脸,半长发。”景枫比了一下肩头。
“人家让你介绍了?”
“没啊。”
“你欠人情了?没得可还,把你哥推出去?”
“这么说就没良心了啊,我也是看你单那么长时间,替你,哦不是,替阿姨着急。”景枫转念一想,“不对,还是说你有目标了?谁谁谁?”
“丢啦。”
“丢、丢了?”
鸠濂说得无可奈何,景枫听得一脸茫然。再一回头,人已经走进了最后的展厅,他连忙跟了上去,想继续这个话题。
***一直以来,尽管二人时常吃饭、聊天,却很少探讨感情问题,或者说,他不敢问,毕竟鸠濂比他年长了几十岁。随着越来越熟悉,景枫感觉初识他时身上的那些尖刺在慢慢消融,他平和多了。***
最后的展厅放着此次的镇展之宝——两朵鎏金合欢。这是此次预展的重点,观者虽多,安保人员更多,监控覆盖每个可能的死角,圆形展台加了几层防护,但并未影响观赏。展品放在最中心、略高于人群,四面都是倾斜的镜子,在昏暗的展厅里,看起来金光夺目。
鎏金合欢本为经过防腐处理的合欢花轻蘸金液所制。这对花的要求极高,如新鲜硬挺、品相完整,则成品花丝摇弋、映日生辉。
旁边的展品介绍上,写着收藏人的大致情况:
“哥,你说什么人才能做出这种工艺品啊,也太精致了。”
“别想了,这就不是人能造出来的。”鸠濂说着开始绕过人群从几个角度拍照。
“还别这么说,我家有个当年一脉长老用过的镖,我爷爷过世那会儿书啊笔记啊都烧了,就这个过于精致,我爸私心留下来了。”
“真的啊?有空让我看看?”
“石榴花的形状,五瓣尖棱、镶红宝石,后面是一个细棱锥,可以当镖也可以当发簪,不容易引起注意。”景枫一边比划着一边说,“反正也不是我们这一脉的,送你都可以,也算物归原主了。”
“行,算我欠你个人情。饿了吧?我再拍几张,咱这就吃饭去,我请你。”鸠濂绕到了展厅的另一边。
“别呀!我妈知道和你来看展,特意做了炸酱面!”景枫一听,赶紧追了过去。
“哟,佟阿姨的炸酱面,那必须得去!面码多,面条爽,还小碗干炸,绝了!”
“嘿嘿,就知道你爱吃,今儿比我出门还早,奔菜市场了。”
“你可得好好学学这手艺,别失传了。佟阿姨也真不容易,每天都这么有活力。”
“不行啦,常忘事,老念叨以前,每天全靠看相片提着那一点心气儿。”景枫摇了摇头,“不过,哥,李阿姨过世也别太难过,有空多出去散散心。”
“这不就散心呢嘛。”鸠濂本来神情有些凝重,忽然眉头又舒展开了,“走吧,路上咱买点啤酒和果茶,我看阿姨挺喜欢上次的果茶。”
“说到散心,我想起来了,几个不错的同事计划着端午小长假自驾湖北,哥,你去吗?”
“我和你们同事也不熟啊。”
“其实吧,那几个都是女孩,我答应她们找个摄影师,刚不是还说欠我个人情吗?”
“合着我是扛相机的?你要这么说,我豁出去了,就当采风呗。
“就是!哥,你这么想就对了,多散散心,那可定了啊!”
“端午是吧,行,没问题,相机什么的我提前检修一下。”两人聊着天走出了展厅。
***预展期间,鎏金合欢受到极大的关注,拍卖时也自然成为了大众的焦点。然而,买家并未露面,以极高的价格慷慨拍下便查无此人。***
玉璧
2031年8月16日,宁夏,V市,归铩古国遗址发掘现场。
八年前突现的土墓与木棺使发掘队士气高涨,然而只是昙花一现,此后再无喜人收获。直至最近,才在遗址的衣冠冢内发掘出一个完整的粉色玉璧。太子与太子妃的传奇爱情故事有了后续,发掘队员们都很兴奋。
但这一次,水教授并没有参与发掘。八年前,他曾以僵虫膏保存棺内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可后来同样是他的一次误操作,不仅使棺内二人化为灰烬,连银亮长枪与鎏金合欢也同时消失。水教授引咎退出发掘队,也从大学辞了职,此后便杳无踪影,如凭空消失一般。
几年前,竺夜以古国玉璧作为交换,与水铨达成协议——得到棺内所有物品,包括水铨私藏的焕尸虫。每次转换时空都会产生镜像记忆、造成时间乱序,如今他最后一次使用,将棺内物品悉数送至极乐舟事务所,并择日埋入选好的一块吉地上。在过去的时空里,再也不会有人干扰太子与太子妃,然而现实中的竺夜和苏乔却难以破镜重圆。
竺夜收到了苏乔的极乐盒传信,得知了她的决意,便不再打扰,仅是远远观望。苏乔交往、结婚、生子,日渐衰老,好像纳摆乡的相逢就是二人生命的岔道,从此再无交集。竺夜有些失落、求助于住持,未曾想私断姻缘必受天惩,便决心代为受过。至于以后,他会像竺昼一样,耐心等待,等一切重新来过。
一日,雷电交加,灰白色的闪电一下打到了太子和太子妃的衣冠冢上,墓碑一劈为二。竺夜在古今寺外静心等待,看到闪电的瞬间人形即失,从此便只能作为亡魂四处游荡。
异乡
1886年8月14日,南洋,X市,极乐舟事务所。
事务所里,Kevin和Selina的一对儿女跑来跑去,而桌前的小巧妹丝毫不受干扰,一边忙着手里工作,一边往门口不时望着。月初几天是Ivan来的日子,但这个月,已经耽搁好久了,她有些心焦。
“发现没有?最近小巧妹显得心烦意乱。”Selina看着一对儿女,推了推Kevin。
“等Ivan呢。过来人,明白。”他被Selina推了一下,“Susan,看什么呢?”
“讨厌!明知故……”正说着,门开了,小巧妹忽然站起来,进门的却是竺昼。
“竺昼?你怎么来了,竺夜呢?Susan都快得相思病了。”
“他……替师姐挡了天惩,在等待转世。以后这边我来兼顾,要不是暮儿年岁已到、去古今寺寻我,顺便接管了参差上圜境,我都快忙不过来了。”
“啊……”Susan直直地坐在了椅子上。竺昼说得太过突然,她还没有心理准备。
“他托付了些东西,我一并带过来了。这个指名给Kevin盛意,有一包之前你父母去世时留下的财产,钱币互不通用,口袋里是金条。”
“去世?”Kevin瞪大眼睛,一时间难以接受。
“我当时告诉竺夜了,可能是没拿到遗物想再等等吧。具体情况待会我再告你。”
“这对榴花耳坠,领取的有缘人还没到,先放在事务所。我师父有意在此地建一座寺庙,从古今寺带些僧人过来,名字暂定极乐寺。若日后再有四姓族人找不到族群,来这里就好。”
“我和Kevin都是元老,对这边很熟悉。”Sue说着走了过来,叫上了失明的Kevin一对夫妻。
“你是小巧妹?有一封信。”竺昼看一个姑娘最年轻,估摸着她就是信的收件人。
“给我的?竺夜给我的?”她颤抖着接过来、撕开信。
“他已经知道了……”Susan边看边哭,她的母亲Sue轻拍其肩安慰着。
竺昼跟随两位Kevin离开,单独讲了盛泉夫妇与鸠霞去世时的情况,再回来,二人的情绪明显被狠狠压抑着,气氛也沉重起来。
“您好,Steven律师吗……我是极乐舟的Susan,您前天送来的花很漂亮,我想请您吃顿便饭,不知什么时间……好的,那就明天中午,您律师楼对面的餐厅。再见!”
Susan到底是打开心结、走出了这一步。她虽然爱竺夜,但也由衷希望他幸福,只是原本以为这个可以给他幸福的人是自己。至于将来,就像信里说的,也会有独属于她的爱情吧。
巧老和纯老听到竺夜的选择,感慨不已,也回忆起了为爱奋不顾身的青春年华。
古道
2071年8月16日,宁夏,V市,归铩古道。
“嫶嫶,
我的游魂又一次徜徉在归铩古道上,
银闪、金风嘶鸣着、追逐着,
马背上的你巾帼不让须眉;
你还会去当年大婚的海边佛寺吗?
当年的万朵鎏金合欢如今只找到两朵,
如果你愿意,我会为你插在发间;
那天在古道,我见你穿着当年的艳丽衣裙,
漫无目的,孤身一人,
我知道,你已经不在人世了;
若俗世中再度相逢,
我们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吧。”
(正文完,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