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第一百零一次地鼓励着好友,“按照你的说法,我是所谓人上人吧。咱俩能做这么久朋友,证明你可以适应这个圈层的生活啊。”
“是印证了你的包容与开阔,你屈尊下凡和我做朋友的。”喻姝一句话打回去,半点余地没留。
“飞升的先例里,有成功的,有阎家大太太这样失败的,或者说,人家也不算失败。阎靳深不是很优秀吗?等他继位,他娘就是皇太后,不还是苦尽甘来,出人头地了?”温禾主要想撺掇起好友的心气神儿,人要想往上走,与机缘贵人并重的,就是由内而外的那种力量感了。
说是野心也好,说是志气也行。
人活着,有时就争一口气。
这口气,万万不能松了。
“我是图这样的出人头地?禾宝,诚如你所说,我昔日上大学,确实有一点抱负和愿景的,希望自己能成名医,熬到四五十岁,能功成名就。”
“后来付襄是一回事,但其实……也不能算他头上。”
喻姝横着手指揉了揉鼻下,眼底薄薄的悲凉浮漫出来,像是春和景明里划过的一片落叶,稍纵即逝,淹没在姹紫嫣红与茵茵绿意中。
“地狱,对我来说不是个空间名词。而是一种状态,我感觉自己一直在里面。有时候是身心皆在此,有时是灵魂一直挣脱不出来。”
喻姝语气淡淡,面上却显出一点疲态。
“很多事儿,有过第一次就容易有第二次。我那会儿被付襄逼得急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她垂下眼睑,只静静道:“杀了他不就好了?”
温禾的呼吸乱了一拍,眼底爬上一层痛苦,感同身受地不知想起了什么,无声地灌下了酒。
“多么可怕的想法啊。”
喻姝逼迫自己微笑:“不是临时起意,禾宝。我有很认真地想实施过,连一小部分的准备,都从港城买来了。”
也是到那一刻,她明白了杀人犯三个字的含金量。
人是需要有敬畏心的。
对生命的尊重,对法律的敬畏。
杀人犯会成为被人避之不及的可怕存在,是因为有一就有二,是因为杀过一次人,第二次……确实会变得相对轻松。
喻姝完美印证了这一点。
“就算能瞒天过海,我也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我一直告诫自己,绝不能和人结婚生孩子。”
否则真到那一天,她可怜的丈夫要怎么办?一个确实手上染过鲜血的妻子,还有各种各样的照片视频。
至于孩子,喻姝都没敢想。
对心智不成熟的小孩而言,灭顶之灾也不过如此吧。
她再爱孩子又有什么用。
如果还要坐牢的话,喻姝真觉得,不如一死了之,免得丈夫孩子受自己牵连,一辈子抬不起头。
“准备和郁拾华分了?”温禾直截了当。
“有这想法了。”但还没着手实施。
温禾鼓了鼓掌:“不敢想那一天。”她又有点幸灾乐祸,“看来你老板和他妈一样,都是情劫。”
“不一样。”季清泠似乎从没爱过郁柏年,感情最好的那几年,也仅仅是家庭温情和亲情相伴。
“不一样什么?你老板真爱你吗?”温禾灵魂质问,她还犹嫌不够,“你也感受到了他真喜欢你?”
那就很可怕了。
啧。
明明你喜欢一个人,也知道他喜欢你,却还要提分手。
不是自个儿找死吗?
“那怎么办呢?恬不知耻地和他继续好着?”喻姝轻笑一声,“禾宝,我真他么希望是我的错觉。”
“我感觉,他要和我求婚了。”
温禾这回真有点惊了,不是她不看好喻姝的这段感情,而是打从一开始,郁拾华作为男方,就没表现出对正常恋情该有的态度。
加上双方家世差距摆在那儿,又有几桩过不去的破事。
理智必须永远大于感情,才能掌握好自己的人生。她好友的人生已经从开局就走向了下坡路,在没有彻底与过去进行切割前,任何出现的巨大诱惑,大概率不会成为救赎她人生的良药,反而可能成为引爆过去的雷。
一旦结婚后被爆出。
温禾想想就毛骨悚然。
季清泠本人几乎就是华国司法的人形代表,一路以正义与法律开路,从来坚定不移地执行着。
当年听说和初恋男友闹翻,也是这个缘故。
“阿姝,你……”温禾十分为难。
因为感情终究是两个人的事儿,她在这件事上,是实实在在的外人,和喻姝关系再好,也是两码事。
“你觉得,以郁拾华的智商与性子,如果不想伤害到他,能结束吗?”这是一直困扰喻姝的最大问题。
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让郁拾华难过。
换做以前,郁拾华没摸清楚自己的心意前,喻姝还能拿结婚来搪塞,这也是她愿意做三年情人的原因。
郁拾华没娶她的心思,只要她以回家结婚为由,总归还是个说法。
再不济,把她父母搬来,分手还是顺理成章的。
事实证明,她当初一提离职,某人起码嘴上一点没挽留的意思。
可这会儿不一样了,喻姝是压根不敢拿这个来‘威胁’郁拾华,因为万一他不假思索地表示,自己就可以和你结婚呢。
况且,现找个相亲对象,哪儿去找这种冤大头啊。
她又不是真和人家结婚。
“只要他够喜欢你,分手本身就是最大的伤害啊。”温禾眉心微微动了动,她有点欲言又止。
“你多少了解你老板的性子吧。万一他就是不肯呢。”就算你提出分手刺伤了他的自尊心,他也不愿放手……他金屋藏娇,他执意强求。
男人骨子里是有领主意识的。
像郁拾华大权在握那么多年,都不用说骨子里,光看平时对喻姝盯梢的程度,可见一斑。
“我要是和他说,我不想结婚以后也不想生孩子的话,有用吗?”喻姝没想拉扯进个无辜的第三人,万一撞在某人枪口上,直接被献祭了也不好说。
“有用。但顶多他不强迫你和他结婚,万一他表示……不介意要和你继续在一起呢?”
喻姝无言片刻,垂眸看了眼杯里的酒,慢慢喝了下去:“我去和他妈坦白,然后出国,如何?”
温禾无声地缩放了会瞳孔。
“他要真喜欢你的话,这样,可能会疯的。”
同时被母亲和爱人背刺,一般人都受不了吧。况且郁拾华确切来说,亲缘层面不算丰盛,母亲爱他不假,但忙于功名利禄,时间维度来说陪伴不算多。
也没有同胞手足,父子感情淡薄。
好不容易有了个朝夕相处的对象,人还串通自己亲娘,跑去了国外。
“我有想过,只要有这苗头出来,我就全部告诉他母亲。”出于对儿子的感情和爱护,喻姝有理由相信季清泠不可能把她送进监狱,毕竟满燕京都知道她和郁拾华纠缠数年,闹大了是肯定有负面影响的,送出国是最稳妥最太平的法子。
“苗头指什么?”温禾真说不出什么话来。
因为她真想不到,喻姝会有这种想法。
侧面可以印证,她有多相信郁拾华,以及他的母亲。
“比如照片。”喻姝忍耐不住地抽了根烟出来,却迟迟没点上火。被冷静包裹住的躁郁,已有点止不住地要冲出来。
“阿姝。”温禾直接帮她点了烟,一字一顿道,“事在人为。你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
不要自杀。
淡烟顺着气流卷上她面庞的瞬间,喻姝无力点了点头。
冒着泡儿的火锅边上,是各自陷入思绪的美人,万般皆苦人最苦,明明也是拿了一手好牌,权钱智色,喻姝占了一,温禾几乎占了三个半,到头来还是各有烦扰。
不过火锅店向来不是谈心剖白的好场所,很快有服务员敲门来加汤换碟子了。
一打岔,喻姝调整了下自己的心神。
“禾宝,你懂事务所那块的猫腻吗?”她把注意力转换到正事上,多少年屡试不爽的法子,工作大过天,一搬出这两字,什么情绪都得靠边站了。
“啥事务所?”
温禾这方面比她更甚,一提单位里的事,连眼神都会变。
“会计方面。”
温禾大概听她提过,没成想郁拾华这么效率,一时挑眉道:“你要转岗了?不干那破秘书的活儿了?”
“别侮辱人啊。”喻姝斜睨了她一眼。
“婴婴呢。你问她呗。她不有个表亲就是这行里的?”温禾立刻指了条明路,又皱眉道,“她母亲好像也承接这方面的诉讼,法律方面的她多少晓得一些。”
“我今晚不打扰她了,本来就忙得连饭都没空来吃。”喻姝其实挺同情自己这俩好友,出人头地的背后是一刻都停不下来的机关算尽。
除了一颗强大的心脏外,更需要健康的体魄来承受每时每刻会突发的意外情况。
“燕子呢?你没叫她?”
喻姝一一和她说了,奚燕的过往,总结起来就是几个词,是非分明,勇往直前,桩桩件件,都是大开大合的刀起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