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邹蓓,她给沈安平递过来一方白色手帕。虽然没说话意思却很明显——别哭了,擦擦眼泪吧。
然后,径自走到墙壁,把电灯的开关再次打开了。
随着“啪”的一声,刚刚才熄灭的节能灯有一次亮了起来。灯光驱散了黑暗,同样也将所有的诡异与恐怖逐出屋外。
然后,大家就都看见了——
供桌并没有倾倒,上面老太太的遗照、供品以及两个烛台都放得端端正正。邹志平两口子站在稍远的地方,面面相觑。
而另外的那一家子,可就……
两口子,一左一右跪在供桌的前面。其中,夏美丽脑袋磕在了桌子角上,血流了一脸。而邹志伟则是直接把脑袋扣到了火盆里。
还好里面的纸都已经烧完了,就是有些余温也不至于会把人灼伤。
他们两口子的儿子,那个闯了祸的小龙则是横卧在地上。全身无伤却是人事不省,竟然已经陷入到了昏迷之中。
看着这狼狈不堪的一家三口以及仍然迷迷瞪瞪似乎尚未弄清楚状况的邹志平夫妇,沈安平暗叹一声,从包里取出手机拨通了120……
救护车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放晴了。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如果不是地面依然湿漉漉尚有积水,完全看不出刚才曾经下过那么大的雨。
然而这老房子的感觉却依然很阴沉。大门开着,却好似有什么东西阻挡了以至于阳光几乎完全照不进去。
这样的房子,真能住人……吗?
刚想到这里,就听后面有人说话。是那位程阿姨,她似乎是在和纪阿姨讨论一些事情。
“喂,老纪,你说这里的房子是真的要动迁吗?”
“谁知道呢。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小道消息,结果是闹得沸沸扬扬。”
“可不是么,邹家这事儿……唉——”
讨论的声音渐渐远了。时间已是不早,上班的快下班,上学的也该放学了。老阿姨们要得赶紧回去,给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准备晚餐了。
沈安平也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钥匙已经取到手里,却惊讶的发现前面的大门居然是洞开的。
里面有说话的声音,非常耳熟。推开门一看,果然——就是租房子给沈安平的那位李姐。
屋子里除了李姐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普普通通,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然而李姐和他说话,却是异常的客气。
他们似乎是在商量什么事情,然而刚说到一半,沈安平就进来了。
看到沈安平,李姐也有些意外,“咦,这不是小沈么。怎么回来这么早,今天没加班?”
态度非常自然,甚至还有些理直气壮。沈安平心里有气,忍不住出言讥讽:“您不是要我腾房子么,不早点怕来不及啊!”
李姐的脸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的,“这个,其实也没那么着急。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就……”
正尴尬间,那位中年人发话了。“对不起啊,小伙子。这房我是真的很需要。”不过,“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另外帮你安排一个住所。”
其实在接电话的时候沈安平就已经隐约猜到了,李姐这么着急要他退房,应该是已经将房子卖出去了。只是没想到,买房子这位居然这么客气。
“谢谢,不用了。”沈安平回道,然后鬼使神差般加了一句,“接电话的时候在我朋友家,他让我搬过去一起住。”
“是这样的啊。”中年人若有所思,说道,“那好吧。不过往后如果有需要,我还是可以帮你一次的。”
说着话,直接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沈安平双手接过,下意识回了句“谢谢”。
“收好它,将来说不定会有用的。”中年人看着沈安平,意味深长的说道。转过来对李姐,“好吧,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具体手续什么时候办,我会提前打电话通知你的。”
“好嘞,凑您工夫。”
李姐笑的眼睛都快眯到一起去了。中年人离开,她甚至想要送一送,然而却被对方婉拒了。
一回头就看到了沈安平,他也在朝门口看,脸上的表情是若有所思。于是就有些不好意思,讷讷着:“小沈,真是很抱歉,我……”
“没什么,李姐。你有难处,我也知道。”
说这话时,沈安平显得非常平静。刚才说话的时候他确是是有些愤怒,但一转念却又淡然了。房子是人家的,自然是想卖就能卖。虽然说法律规定了租客在同等条件下有优先购买的权利,只是这“同等条件”自己却是不具备的。
想到这里,沈安平立时就理解了。他对李姐点点头,说道:“房子我明天就能腾出来,不过今天还得住一晚。”
“不着急,不着急。”李姐呵呵笑着,依然还是尴尬。
沈安平继续:“我走的时候,会把钥匙放在前面那栋楼底下的中介那里。你有空就去取一下。”
前面那栋楼底下的中介,就是当初牵线双方租房子的那家。而且开中介的小老板还与李姐沾亲,钥匙放他那儿应该没问题。
果然,李姐认可了。她点点头,说道:“你这么痛快,我也就不矫情了。这房子你也住了大半个月了,这房租就算了。预付的一季度房租,连着押金,我还是通过微信退还给你。”
当初房租与押金,就是通过微信转的……
沈安平心里想着,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李姐意会错了,说道:“小沈,你要是有困难也别硬撑着。就打名片上的电话,找那位王先生,不会吃亏的。”
被这么一提醒,沈安平方才想起刚刚离开的中年买主曾给过自己名片。仔细一看,发现居然就只是一张标准大小的白色卡片。一面空白,另一面是用黑色正楷打印的名字——“王明”,下面则是一行电话号码。
原来那位姓王啊。
沈安平心里想着,却也没怎么当一回事。漫说他现在已经将住房问题暂时解决了,就算没解决,也不会随意去打扰一个就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
虽是不觉得这张名片会有用,沈安平依然还是将其收藏到了专门的本子里。如无意外,这张名片会与先前放入的“前辈”一样,被永远的束之高阁了。
外面,天色渐渐开始发暗了。
虽然一点也没感觉饿,沈安平还是依着习惯,到最顶头的公共厨房为自己下了一碗面。端着碗回房,还没开吃就听见被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正在一声接一声连续不断的震鸣——
呜、呜、呜……
不是电话,是微信群的消息提醒。拿起手机,直接就看到上面提示工作群的未读消息已到达99+了。
沈安平有些诧异。这个微信群是秦守业建的,平时除了这位以及与他关系密切的其他几个某某偶尔会发个通知,灌点鸡汤外,其余大部分成员都是出于静默状态的。
今天,只不过是下碗面的工夫,消息就有99+了。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又或者……
带着疑惑,沈安平点进了微信群。手指划动,直接拉到顶端就看到了接连的好几条通知——
“群主秦守业邀请‘歌德如此说’入群。”
“‘歌德如此说’改群名片为‘姚琨’。”
紧接着,是秦守业关于情况的一些说明。大体是自己因为个人的原因需要修养较长时间,现已将所有工作转交新来的这位姚琨。最后,希望大家一如既往相互配合以及最重要的——如支持自己般支持姚琨的工作。
紧接着是姚琨的客套,说自己只不过是暂时帮忙,让秦安心修养不用着急。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表面是一团和气,然而是人只要有眼就能看出来。秦守业完了,他是真的被踢出去了。虽然目前陆菲儿那边的事究竟如何还难以预料,但春早时报这里,却是已经没了他的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