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笑了,“他确实别有所图。” 这次轮到姬冰雁奇怪,“莫非你已知道他的目的?” “我知道。” “是什么?” 楚留香道,“你一定知道不久前我在中原遇到的事情。” “嗯。” “你也一定知道丐帮帮主任慈的妻子。” “我似乎听说过。” “秋灵素因石观音之故毁去了容貌,而她在毁去容貌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请人把自己画下来。” 姬冰雁静静听着。 “容貌被毁后,秋灵素已几乎快要发疯,当时她的身边只有那一位画师。”楚留香叹道,“所以她便把那位画师的眼睛挖了出来。” “这种事我已听得多了,也见得多了。”姬冰雁冷冷道,“这和沈百终又有什么关系?” “这位画师已是锦衣卫的人了。”楚留香道。 姬冰雁准备继续听,可他却发现楚留香竟闭上了嘴。 “没了?” “没了。” “……你的意思是,沈百终是为了替这位画师报仇才来大漠的?” “是。” 姬冰雁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看人一向很准。” “对。” “沈百终若真如你所言一般,那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姬冰雁叹道,“这样的人不论放在那里都可以吸引许多人追随。” “没错。”楚留香笑道,“你现在很警惕他,只不过是因为你还没有见过他,你若是见到他,一定会忍不住想要做他的朋友的。” 姬冰雁缓缓点头,“其实我是因为另一个人才这样警惕。” “哦?” “你有没有听说过山西的富商张湖?” “那是一个非常有钱的人。”楚留香道,“他家自祖上三代起就开始经商,到了他这里已可以称得上富可敌国,据说能够和他在财富上比一比的,只有江南的霍休。” “张湖只有一个儿子。”姬冰雁道。 “这我倒是没有了解过。” “张湖的儿子叫张平野。”姬冰雁道,“张平野是锦衣卫的千户。” 楚留香懂了。 姬冰雁是个生意人,做生意的人迟早要和张湖打交道,这位张平野一定是做了什么令人吃惊的事,碰巧让姬冰雁瞧见了。 “张湖是个很难缠的人。”姬冰雁冷冷道,“自我从大漠活着回来后,就开始做生意,十多年来从没有人能在我手里占到一分便宜。” “这就是小胡叫你死公鸡的原因。”楚留香笑道。 “可张湖却从我手里拿走了整整二十万两。”姬冰雁冷笑道,“他拿走了这些钱,我非但没有一点办法,还得笑着请他继续和我做生意。” 楚留香不笑了,他很清楚姬冰雁有多谨慎、多细心,看来这位富商能达到如今这般地步,实在是有真本事的。 “张湖已如此狡猾难缠,可他却根本不及他儿子半分。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楚留香叹道,“难怪你会……” 楚留香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就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陆小凤。 陆小凤的表情实在奇怪,他在思考,可他思考的问题却好像是鱼为什么会长脚在地上跑,只有想这样奇怪的问题才会有他那样奇怪的表情。 “你怎么了?”楚留香忍不住问道。 “我看见了一个很奇怪的人。”陆小凤道,“我想不通她要做什么。” “你看见了谁?”姬冰雁问。 “我看见了一个女人。”陆小凤朝姬冰雁点点头,两人就算是认识了。 “这个女人有什么不对么?”楚留香问。 “她偷偷进了结婚用的那顶帐篷里。”陆小凤道,“她进去做什么?难道这新娘子还有人抢着做?” “也许她是想对公主下手。”楚留香道,“这个人说不定就是石观音的手下,她也许是为了知道极乐之星的秘密。” 一听到有人想要破坏胡铁花的婚礼,楚留香和姬冰雁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琵琶公主还在她父王身边,现在到婚房去又有什么用?”姬冰雁不解道,“她若是要下手,应该等一会儿再去的。” “所以我想不通。”陆小凤道,“我想不通她要做什么,那间婚房里什么也没有,莫非她准备在吃食里下毒?” “我应该去看一看。”楚留香迟疑道,“小胡这个人总是很冒失,即使有什么差错,想必他也看不出来。” “好。我也和你一起去。”陆小凤道,“如果那个人还留在帐篷里没出来,我正好可以堵一堵。” “我就留在这里。” 姬冰雁是个很谨慎的人,他既然挑了这个地方坐下,这个地方就绝不会差,这里背靠湖水,正面就是三顶大帐篷,不管什么人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若是小胡来找你,你就先缓住他。”楚留香道,“一切等我们回来再商量。” 姬冰雁点头。 —————————— 北镇抚司。 京城的四月已很温暖,护城河里已游上了一些鸭子,城里的杨柳已长出叶子,北镇抚司的燕子也回来了。 夜已深,这个时间敢在街上走的,除了巡夜的捕快,就只剩下穿梭于大街小巷的锦衣卫。 每当他们推开一扇门,门里的人就会心如死灰。 “宗老前辈。” 一个又高又瘦,留着白胡子的老人转过头来。 他穿着一身好像是教书先生才会穿的衣服,虽然长得高瘦,人却很精神,看起来很有威严,虽然没有动,却能看出他行动时必然也是果断又利落的。 这个像教书先生的人,手里自然也拿着一本书,只不过书上写的却不是孔圣人的道理,而是北镇抚司这个月接下的所有案子。 “你回来了。”宗也白淡淡道,他一边说话,一边又把手里的本册翻了一页。 “是。”张平野笑眯眯地回答,“宗老前辈,这次诏狱里新关进去一个犯人,您抽空看看怎么处理。” “嗯。”宗也白走进书房,把烛台放到桌上,“是从江南带回来的犯人?” “对。”张平野也跟着进去,“是个江湖人,名字是霍天青。” “霍天青?”宗也白道,“似乎有些熟悉。” “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张平野恭敬道,“这次的案子,他伙同金鹏王朝的一个皇室杀了珠光宝气阁的阎铁珊。” “还有呢?” “并无其它。” “那就再审审,若没犯别的事,就按我大明律法处理。”宗也白冷冷道,“即使是江湖人,也要遵守我朝的律法。” “自然。” “百终呢?”宗也白问道,提到这个名字,他的眼睛里才也多了一点生气,他整个人好像也变得温柔起来,“他怎么还没回来?” “指挥使大人去大漠了。” “他跑到大漠去做什么?” “去杀石观音。”张平野道。 “是不是因为那个新来的老头子?”宗也白问,“就是那个整日里写写画画的老头子?” 宗也白自己的年纪已经不小,却偏要叫别人老头子,可真是有趣。 “您说的是不是孙学圃孙老先生?” “我不想知道他叫什么。”宗也白冷冷道,“他是谁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这个霍天青我一会儿去见见,若是没有别的事,你明天过来把他提到刑部大牢去。” “是。” 宗也白坐下,他刚坐下,就又站了起来。 这倒不是因为他没有坐到椅子,只是因为他桌子下面粘上了什么东西。 东西倒也不是坏东西,只不过是霍香的药粉罢了,药粉倒也不是什么坏药粉,只不过是那种只会用在犯人身上的药粉。 宗也白刚才若是去拉抽屉,一定会摸到一手药粉,他并不会武功,也没有内力,摸到这种药粉,一定会难受整整一个月。 因为这是一种会让人觉得痒痒的药粉。 宗也白虽不像犯人一样手脚被缚,可他这个人却最爱面子,也喜欢讲究一些文人墨客的东西,是绝不会在旁人面前挠痒痒的,他也绝不会因为这样丢脸的事情去看大夫。 霍香就是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才下什么样的药。 宗也白看清了药粉,脸色立刻一变,黑得好像是厨房的黑锅锅底。 等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擦干净桌子,就把帕子一包,怒气冲冲地出门去了。 张平野笑着看着一切发生,等门在夜风的吹拂下关上,他才动了一下。 只这么一下,他就从桌子边到了水缸旁,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缸里那只乌龟来。 夜已深,乌龟已经睡着,可张平野却还是隔着水缸仔细量出了它的长度和宽度,他看它的眼神,就好像从没有见过乌龟,就好像这只乌龟是全天下最漂亮的那一只。 张湖为他请算术老师时,张平野也是没有这么认真的。 等他看好了乌龟,就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路上遇到巡夜的锦衣卫,竟还笑眯眯的打了招呼,好像从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没错。 张平野今晚做了亏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