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底的一个早晨,噩耗从广西南宁传来。
sky战队的原星去世了。
他是一个有些孤僻、不会随便开玩笑的人,所以笔者听到噩耗的瞬间,潜意识里就相信了这件事。
但还是要去确认。
此时使用原星企鹅账号的,是他的母亲。
西子代表其他人,向原星的母亲发起了确认的请求。
他的措辞非常委婉、克制。
原星的母亲没有说很多,只是回复了五个字。
辉已不在了。
『辉』是原星本名里的一个字。
很简单直白的五个字,但是触目惊心。
聊天框就停止在这一句,没有再往下拓展。
说再多,都没有意义了。
笔者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个事实。
一时间回忆汹涌。
原星为人相当低调,无论是打牌的时候,还是玩绝地求生的时候,都是众人中不太起眼的那一个。
长久以来,他的形象其实一直非常模糊。
但是当笔者从一场漫长的迷梦中惊醒,回顾身后的时光长河,试图将有关原星的片段捡拾起来、一点点串起时,却伤感地发现,他的形象竟然如此清晰。
相识的开端,是笔者回收白露这个马甲的时候。
笔者的本体账号有很多好友和群聊,有很多认识的人。
但是笔者登上白露账号的时候,那上面只有神智、菜电、面包等三四个好友,群聊只有sky战队的主群。
决定使用白露这个马甲在线上活动的时候,登陆的那一瞬间,笔者被巨大的孤独感猝不及防地击中了。
马甲是不存在的人,社会关系是零。
平时使用自己的账号,就算不去聊天,你也能看到那些好友和群聊的存在,从而感受到『关系』的存在。
但是马甲上面什么都不会有。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使用马甲去构建复杂的社会关系,无异于重活一世。
就算那些都是虚拟的,也足够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笔者从面包手里收回白露账号后,加到的第一个好友,就是原星。
他是那么孤僻,即使只是在百来号人的群聊里发送了只言片语,也能让人一眼看见他的忧郁和孤独。
当时,原星发了一张游戏《东方年代记》的截图。
那是一款国内同人制作组创作的单机rpg游戏。
当时是2016年,手机游戏早已普及,没有谁会再傻傻地去玩一款完全单机、rpgmaker出品、流程冗长、不看攻略必be的pc游戏。
而笔者玩过。
所以笔者清楚,2016年坐在电脑前肝《东方年代记》的人...有多么孤独。
原星困扰于年代记第二章里的一个滚石陷阱,发截图到群里抱怨。
sky战队群里没有人玩过那款游戏,自然也就没有人理他。
除了笔者。
白露这个号,在群里没有任何熟悉的人,而笔者迫切地想要融入这个群体。
于是,笔者要来了原星的游戏存档,开启作弊码进入穿墙模式,轻而易举地通关了滚石陷阱。
通过陷阱后,笔者关掉作弊码,保存了新的存档,发给了原星。
非常高效,全程不过两三分钟。
原星直呼牛逼,以为笔者是什么不世出的rpg高玩。
现在想来,笔者完全可以不理他,或者在群里告诉他作弊的方式。
但是笔者用了最麻烦的办法,把自己装成了rpg高手。
因为白露当时需要朋友,需要去认识sky战队里的人。
就这样,原星成了笔者用白露这个账号加到的第一个好友。
那之后,白露在sky战队群里混了脸熟,又陆续有了很多朋友,但那些都是笔者本来就认识的人,后来都知道了白露的真实身份。
仔细算下来,与『白露』这个马甲认识、而且傻傻地相信白露就是白露的人,真的就只有原星一个。
后来几经沉浮,直到噩耗传来的那一天,笔者才发现,那个在滚石陷阱前一筹莫展的《东方年代记》存档,竟然成了原星留给笔者的唯一事物。
原星只打过一场巡回赛,决斗都市第一赛年的桂林站。
他用的卡组是sky战队里流行的割草狱火机。
那副卡组很强,领先当时的竞技环境至少一个月。
原星直接照抄了散尘的卡组。
战果也算可以,成功出线。虽然最后止步淘汰赛第二轮,但是当时的菜师傅也不过如此。
桂林站之后没多久,笔者就进入了长达半年的退坑期。
再回到sky战队群聊时,神智直接把笔者本体账号拉了进去。
此后笔者只有在需要打比赛的时候,才会穿上白露这层马甲。
sky战队群里的诸位早就都默认了这件事。
只有原星,经人提醒数次,才反应过来笔者就是白露。
就算如此,他还是改不掉习惯,始终以『白露』称呼笔者。
马甲一旦穿上,就很难脱掉了。
笔者此次回到sky战队主群时,原星已经退坑很久,成了一台冷酷无情的复读机。
复读文字也好,复读表情也罢,永远做复读机就意味着,他从不谈论自己。
但他也不隐藏自己的存在。
一直在冒泡,从来不表达自己,就像时不时让背部露出海面的鲸鱼。
平静的海面之下,是谁也想象不到的汹涌暗潮。
这个时期的原星,离开了竞技环境,离游戏王的世界越来越远。
后来,《绝地求生》大火,原星再次在线上活跃起来。
语音频道里的他,口音很重,应该是广西南宁那边的方言。
在游戏里骑摩托兜风的时候,原星会用方言哼歌。
他哼歌的腔调很奇怪,笔者听不懂。
就没有听懂过。
令笔者意外的是,原星玩绝地求生非常稳,好似比菜电、梗等人还要厉害。
初玩这款游戏的笔者,操作非常粗糙,经常莫名其妙地搞死自己,或者在对枪的时候首先被击倒。
邹少沉迷搜集,菜电人狠枪刚,这两个人都不会把扶队友放在第一位。
只有原星,每次都能非常高效地把笔者救起来,战术意图非常明确。
他在语音频道的那些时候,每每笔者问起回不回坑,最近怎么样等话题,原星不是用沉默回应,就是用方言哼起笔者听不懂的歌。
只有一次,笔者询问起他《东方年代记》的游戏进度时,原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给出了正常的回答。
原星表示,后续还有几个很难的关卡,他打不过去,又不好意思再麻烦笔者,就放在一边了。
原星还说,能感觉到那是个很好的游戏,制作组非常用心,但他恐怕没有时间去通关了。
没有时间玩那种沉闷的单机游戏,说明他的现实生活应该充实起来了,笔者由衷地为原星感到高兴,却没有想过,那句话竟然并不隐晦地表达了另一层意思。
他总是这样,他的孤独隐藏的并不深,就像漂浮在海面上的冰块反射着光线,所有人都能看到。
所有人都能看到,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以至于所有人都忽视了他。
他的自我逐渐沉到海面之下,在笔者看不到的地方崩溃、融化了。
2018年8月中旬。
原星在广州和神智约了一顿饭。
当天,原星的表现一切如常。
他甚至谈论了今后的打算,打工攒钱,还有在广州把书念完。
一个从不谈论自己的人开始谈论自己,往往意味着他下决心要做什么事情。
几天后,原星去了当地医院,用攒下来的钱做了一场手术。
手术的结果是失败的。
没有致命,但是对原星来说,与致命无异。
当天下午,原星买了一张回南宁的车票。
傍晚,他抵达了位于南宁老家的,属于自己的那张床上。
他用了药物,或者烧炭。
第二天早晨,原星的母亲发现了他。
这就是笔者根据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还原出来的,原星的最后。
如果当初能和他多聊上两句,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这一切,笔者已无从知晓。
原星的离世,如同囊中那根尖锐的锥,轻而易举地戳破了某些事情,暴露出真实。
游戏王这个社区,尤其是线上社区,收容了很多精神上有所缺失的年轻人。
这里的某些东西,可以充实人们在现实中无法充实的那部分。
一路走来,笔者见过很多这样的人。
无须逞强...笔者觉得,自己也算是其中之一。
通过游戏王,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精神上的富足。
就算没那么完整,仍有所缺失,但已足够。
就像哪本书里说的,大部分人都不是完整的,只有半条命,但是只用半条命就可以活下去。
游戏王没能成为原星的半条命。
他曾经试过把命放在这里,在这里暴露出他的孤独与脆弱,希望有人能救他,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这是8月底发生在sky战队的第一件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
菜电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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