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世余烈#

“……你好点了吗?”

影视城《市井见闻志》基地内,许多大大小小的车辆有序地停靠着。充当衣物库的货车旁,女孩蹲在地上吐得天昏地暗,她身边则是站着一个怀抱着层层叠叠衣物、一身布衣乞儿打扮,表情看起来有些许无措的小男孩。

在嬴政略有些担忧的目光中,白荇擦擦嘴角,脸色有些发白地摇了摇头:“好多了,我没事——”她接过让嬴政暂时帮忙抱着的衣服,朝着刚刚询问工作人员对方指给他们的方向张望了一下,“走吧,我领完衣服了,我们去休息区等着。”

说完,她率先迈开步子离开,转过身后才有些发苦地皱起了五官:啊啊……早知道就不吃那个早饭了,刚吃完就坐车,难怪要晕车……

但是再想想——好吧,毕竟是给嬴政撑场面的,吃就吃了!

……

嬴政这次属于是小特约,严格意义来说并不算是普通群众演员,所以妆造都是额外做的,但白荇不是,白荇之所以能被那位给小特约化妆的小姐姐来上妆,纯属是沾了嬴政的光,所以她的衣服还是要到现场之后领的。

这会儿拿到了衣服,她也跟其他群演一样,到了休息区,自己寻找着能够使用的空缺的换衣处。

休息区里很多人,或站或坐,或聊天或吃东西换衣服,乌泱泱一片。

一场戏有时需要很多群演,但剧组在一天里却不仅仅只拍一场戏,所以多数时候群演接了通告,早早集合来到现场,也不一定马上就有戏拍,多数时候都是在休息区坐着等待导演“传唤”的。

白荇兜兜转转绕了半天也没找到没人使用的房间,索性也不找了,找了个人稍微少一点的角落站着,就地把外套一脱,开始往上套戏服。

——因为嬴政的角色是小乞儿,所以作为能随时看顾着嬴政的“监护人”,白荇就被搞了个在小乞丐要饭的路边摆摊买菜的平民女子,一身粗布麻衣,还打了好些个补丁,看着十分不起眼,但好在比较好穿,里边套着自己的t恤做打底,古装外边直接套就行,没穿抹胸吊带襦裙等的女孩们那么麻烦。

但就算这样,嬴政还是被她当场换衣的行为吓了一大跳。

几乎是当即,他就转身背对了白荇,另外还十分警惕地四下打量着,顺便挪动自己的位置,力求用自己的身体作为遮挡帮白荇挡住其他人有可能投来的视线。

白荇看得好笑,虽然觉得没必要,但也很领情,换好衣服后很是诚恳地道了谢,种种客气,反倒又让嬴政不自在了起来。

但衣服换完装起来,问题又来到了面前——他俩初来乍到,没买椅子,看着休息处错落摆放的椅子,有种无处落脚的感觉。

好在大家都穿着古装戏服,就算嬴政是长发,也被当做了头套,混在人群里不算显眼。于是在这里人越来越多之后,俩人悄悄溜出了门,在屋外台阶上找了个凉荫处坐下,等待戏份的到来。

期间,白荇拿着早些时候到手的“台本”,一句一句给嬴政纠正着发音。

日光渐渐浓郁,高高爬上中天,热气逼人。

三十七度高温的影视城,白荇一身古装,坐在屋檐下的阴凉处热得满脸是汗。

嬴政也热,但似乎是知道这次“通告”在那个能够跨时空系统中、对自己和白荇二人的重要性,他一直十分认真,默默背着台词,再小声地努力纠正着自己的发音,丝毫没有被这要把人体内水分都灼干的热意影响,专注至极。

一上午都没人来叫,群演们在这儿无所事事躺平等待了一上午。

临近晌午的时候,终于有拿着大喇叭的人来到休息处。

“——上戏了!”

台本上写,这是正午时分的一场戏,所以会安排到这饭点,白荇倒不觉得意外。

就是有一点——

真的太热了!!

默念了八百遍心静自然凉,白荇跟嬴政并行,随着多数群演们一起赶到了拍摄现场。

“——嗨,这里!”

进入片场后,白荇还在寻找自己的“菜摊”,却见早上化妆的那位小姐姐主动找了过来。

她把白荇二人引到拍摄地,又道:“我是负责他们三个妆造的梳化师,顺便造型也都归我——等会儿就在这里拍。”

白荇一看,果见那个小男孩和小女孩也在这里,他们的三位家长也在。男孩的两位家长见到白荇,皆是横眉冷眼,面上的嫌恶如成实质。

对此白荇一点也不介意,把嘴角一撇,也回了个白眼过去,再打量起两个小演员。

不得不说,群头挑人还是蛮有眼光的,性格讨不讨喜暂且不提,但两位小演员长得都很不错。现在俱是着了乞丐造型,虽然化着灰扑扑的妆,但脸上的稚气也丝毫未遮,很能惹人怜爱。

“先过来,我看看需不需要补妆,他们俩都完事儿了,就剩你了。”化妆师朝嬴政伸手,又向白荇道,“怎么一上午都没见到你们人,你们去哪了?”

白荇懵懵的:“就在休息区坐着啊……”

“哪里的休息区?我去找了没看到小正啊。”

早上的时候她简单问过几位小演员的名字,以便称呼,所以知道这个一头长发性格安静的男孩叫小正。

白荇:“就那边,大的休息区啊,很多群演的那里。”

“……小正是特约,当然在特约休息室啊。”小姐姐无奈,一边让嬴政先坐下,蹲下身去给他补妆,一边道,“你们也是真能呆……不热吗?看小正这汗流的,乖乖……特约休息室还有空调呢。”

白荇:“……”

热,都快热死了。

早说啊!早说她也不至于让嬴政陪着她遭这老大的罪。

看来还是她连累嬴政了,因为她是个普通群演,所以路人指路直接就给她指了群众休息区。

……下次自己还是不要接通告了,她还是先专心给嬴政当助理,这一百来块钱肯定是没嬴政重要的。

“啧,所以说未成年出来乱跑什么,没个大人带着……净添乱。”

人声杂乱,但近距离的吐槽声还是被白荇收入耳中,几乎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对于这种为“老”不尊道德绑架的惯犯,她也不客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以与对方同等的音量和语气自言自语道:“唉,所以说未成年出来乱跑什么,有大人带着……还是添乱,俩大人真是摆设。”

“你——!”

白荇:“呵呵。”

化妆师小姐姐都说开拍前补妆是正常流程,你们咋咋呼呼个什么劲?惯的你们……真当什么人都能对嬴政指手画脚了?

对此口角之争,化妆师小姐姐只当没看见,专心工作,另外小演员的家长也没掺进来的意向,所以只余三人战场,两人气结。

剧组各项工作太多,一个镜头的完成需要多方合作,几名小演员这边也有老师专程前来,带着过了一遍走位、讲了大概的内容。

并没有说太多、直到临场才来讲解主要还是因为他们的戏份简单,只用在主演询问的时候答几句话就行,保有孩童的天真,就算到时候真出了点错也没什么,只要不怯场,没错太离谱,反而显得自然。

待得两位主演在助理及一干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来到现场,各方前期准备也终于都完成,那位白荇一直没见到的导演终于从工作人员的堆里出来,拿着喇叭喊了几声。

大几十位群演各司其职,摆摊的摆摊推车的推车散步的散步,原本空着的大街上几个瞬息后就热闹了起来,像是一副绘制着古代市井风土的画卷,在一瞬间活过来了般。

随后,两位主演从助理的伞下走出,正式踏入这幅市井画卷的正午阳光下。

也就是此时,作为画卷一抹笔触、正在菜摊前拿着把假蔬菜摆弄的白荇才看清这两位主演是谁。

——陈言钟和韩凝,当下小有名气、并且有着相当流量的青年演员,主要作品都是偶像剧类型的,在各自的粉丝圈里很受好评。

白荇心里顿时有了谱:看来这剧应该也是古代偶像剧了。

关于这部剧,嬴政的台本上只有一个暂定的名字《灿阳如歌》,一般这种时候都只是个简单的代称,之后都会改名,所以白荇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部剧,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类型的,主演又是谁;她只知道这是个古装戏、以及今天要拍的这一场是男女主路经此地,女主看到了街边的乞儿,心生不忍,大方施舍,顺便男主又问了几句话——的桥段。

有幸被男女主“照顾”的小乞丐当然就是今天早上一起化妆做造型的三位小特约了。台本上也一起写着三位小特约需要背诵的台词,每个人都有,不算多,也不算少,端水很均匀。

不多时,导演的开拍命令下,两位主演迅速进入角色。

男俊女靓的搭配无疑是很吸睛的,两名演员顶着烈日结伴而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台词。

“时间不早,还是先用午饭吧。”一袭侠客装扮的男主指着不远处的客栈,提议道。

女主却没顾得上理他,她脚步凝滞,目光飘到了客栈边上一家菜摊旁席地而坐躲太阳的几个小乞丐上。

片刻后,她咬了咬嘴唇,直奔几名小乞丐而来,男主无奈,只得一并。而他们身后,多台摄像机紧连,推进跟随。

周围的群演都在努力控制着自己“吃瓜围观”的心,不去看两位主演,只当他们是普通路人。白荇也没看,但白荇的一颗心都挂在了嬴政的身上,这会儿见女主过来,她心脏高高吊起,强迫着自己才能勉强控制住脑袋不往嬴政那边扭去。

……能行吗?

……能行吧?

“你们几个,饿不饿呀?我这里有些糕点,你们拿去吃吧——这么热的天,你们父母呢?”

女主的声音传来,白荇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成大鼓了,扑通扑通的,她支着耳朵,全神贯注听着那边的动静。

没记错的话,下一句是那个小男孩的台词。还没轮到嬴政,还没轮到……但是真的好让人紧张啊!!

白荇平复不了心情,只能开启祈祷模式:秦国历代先王保佑,六世余烈英灵永存,保佑我们小政……保佑拍摄,千万别出岔子害小政被导演骂啊!

下一句台词呢?怎么还不接上啊!!

“——我们无父无母,流浪到这里。谢谢好心人,菩萨保佑,您会一世平安。”

终于,白荇心中千呼万唤的台词被人说出,可她却浑身冰凉,头皮发麻。

……完犊子,怎么会是嬴政的声音?

嬴政特有的口音,她是绝对不会认错的,但这里不应该是那个男孩回答的吗?

啊啊啊,这怎么回事?!

另一边,一位手捧盒饭,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蹲在导演棚的摄影机边上,粗眉一抬。

“这小子……有点意思。”

本剧的导演正在演员旁边,并不在这里。但对于这个闯入棚里光明正大偷窥的不速之客,周围一圈的工作人员都好似他是空气,各忙各的,热火朝天井然有序,全然不予理会。

而男人身边,同样捧着盒饭的助理满脸戚戚:“哥,咱们这样偷看,不好吧……等会儿刘导知道了又要跟您生气了。”

“气什么,随他去!倒是这小子……”中年男人摆摆筷子,眼睛始终直勾勾盯着屏幕里的画面,“别吵,让老子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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