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毫无征兆的战斗。
它甚至没有任何理由。
毕竟，陆离和圣白莲之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利益冲突，更没有什么言语上的争执。
甚至就在刚刚，他们还坐在一起，相谈甚欢。
——可他们就是怎么突兀的打起来了。
并且，在两个当事人看来，这场战斗还是如此的有必要，已经到了不打不行的地步。
“果然，我们是天生的不对付啊！”
僧侣抛出手中经卷，层层佛光瞬间绽放，于半空中幻化出一朵缓缓盛开的莲花幻影。
那是她的慈悲。
相对应的，死神则是横起了他的斩魄刀，让其中的黑色气息瞬间弥漫整个世界。
这是他的傲慢。
僧侣与死神，慈悲与傲慢。
他们两个人同时身处在这个妖魔横行的世界中，却走向了两个不同的极端。
“人也好，妖也好，都有拯救的必要！”
不管圣白莲拯救妖怪的初衷是什么，但此时此刻，她是发自内心地希望找到一个妖怪也能得到救赎的世界。
她愿意为建造这样的一个世界出一份力量，哪怕代价是背上“妖僧”的骂名。
“人也好，妖也好，都没有拯救的必要。”
“这就是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世界，无论是谁毁灭了，都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陆离嘲笑着这个世界荒谬，更嘲笑着身处这个荒谬世界中的自己。
他没有在这个世界中找到任何有价值之物，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立刻放弃自己现在获得的所有力量，回到自己原来的空调房里吃一块钱一斤的冰镇西瓜。
——他留在这里，只是因为回不去家而已。
“那那个巫女呢？”
“她和你的关系，看起来应该不错吧？”
“难道她没有任何价值，没有被拯救的必要么？”
掌握着真正智慧的圣白莲，发现了陆离言语间的漏洞。
她已和这对来自武藏国的师兄妹相处了三天的时间，只要她眼睛不瞎，自然能看出他们两人关系匪浅。
同样听到圣白莲提问的桔梗也用一种紧张的目光看着天空中的少年。
她的情绪有些复杂——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对这个所谓的“师兄”报以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她曾经被他“欺负”，却又经常受到对方的照顾。她的修行之旅更是少不了对方的帮助……说起来，在老巫女至今未归的情况下，陆离扮演的一直都是“半个老师”+“半个兄长”的角色。
十三岁的少女还不懂什么叫做爱情，她只知道自己的确对那少年怀揣着一种朦胧的好感与憧憬。
那师兄呢？是否也对她抱有相同的好感与憧憬呢？
“她？”
很快，答案被揭晓了。
但这绝对不是桔梗想要听到的答案。
“如果她也失去价值的话，那自然没有拯救的必要。”
“因为那正是她应该背负的命运。”
陆离很冷漠地说道。
仿佛已经看穿了这个巫女的未来。
……
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四年了。
在这十四年的时间里，他一共也就认识两个半人。
老巫女算一个，小巫女算一个，莹草算半个。
那个被他强行拉过来做实验的小草妖姑且不谈。
现在，老巫女去了京都，在陆离眼中已经可以算是一个死人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拦，但问题是拦也拦不住。
有人一心想去送死，他是拦不住的。
至于小巫女……在陆离的眼中，她也已经踏上一条通往死亡的道路了。
巫女这个职业看似光鲜亮丽，但实际上往往不得善终——这绝非诅咒，而是事实。
就像生活在乱世的军人，往往都会马革裹尸一样。
被妖魔围攻死；被妖魔设计陷害死；因而同行的嫉妒而死；又或者是因为责任感迸发，为了保护人类而把自己活活消耗死……总有一个死法适合她。
“如果她真死了，我会给她收尸的。”
这是死神仅存的慈悲。
现在的桔梗年纪还小，读不懂这样的慈悲。所以她瞪大了眼睛，表现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可年岁依然超过三百岁的圣白莲却清楚知道——像她们这样的人，在死后能有人给收尸，让颠沛流离的灵魂得以安息，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南无三。”
“那她还真是幸福啊。”
……
圣白莲突然不想打了。
她散去了身上的佛光，金色的莲花重新变得虚幻。
“南无三。”
“若贫僧年轻个一二百岁，非要在这里和你分出个胜负。”
她有些遗憾地说道。
她能预感到，眼前这个少年是一个绝佳的对手——他们之间的理念冲突，若是能解决好了，绝对能让她的佛法再进一步。
世间没有完美的人，也没有完美的法。世间万物都是在不断的磨练中，让自身逐渐接近圆满的。
圣白莲意识到，陆离很可能就是她期待了数百年的“磨道之人”。
他们两人，互为磨刀石。
但可惜，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我的劫难，要到了。”
她坐在飞舟上，望向大陆的方向。
其它人只能看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金色佛光，但她却能感知到隐藏在这佛光中的丝丝危机。
她的第六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的劫数到了。
那是很危险的劫难，极大可能威胁到她的生命。并且会令她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若是我能再次劫难中，侥幸留个法身，你能给我收尸么？”
圣白莲忽然有了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将此身法力全赠与你。”
这听起来好像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仅仅只是给人收个尸，就能换来一代高僧四百年苦修的法力。
但陆离却冷哼一声，丝毫没有领情意思：
“收尸？好啊。”
“我会将你挫骨扬灰，顺着海风洒进这大海里。”
“免得你能轮回转世，让这个世界上再出一个像你这样令我感到恶心的人。”
“哈哈哈，能够被你这么评价，贫僧还真是荣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