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顿感心中一凛,但他却神色委屈的摇了摇头,叹道:“这便是皇兄误会臣弟了。”
皇太极“哦”了一声,问道:“十四弟此言何意?”
多尔衮道:“臣弟之所以想为大清出一份绵薄之力,只是想尽宗室子弟的职责而已,至于功名利禄,更是丝毫未曾放在心上,毕竟皇兄对臣弟的赏赐,已经足够丰厚。”见皇太极笑着点了点头,多尔衮又道:“至于皇兄未让臣弟随同扬古利将军远征朝鲜,无非是由于此次战线极长,行军太过辛苦,完全是出自兄长对兄弟的关爱之情,臣弟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生出丝毫怨怼之心?”
大笑数声之后,皇太极竟从龙椅上站起,走上前去拍了拍多尔衮的肩膀,笑道:“十四弟能这般想,才当真没有枉费朕的一片苦心。”
多尔衮躬身道:“皇兄盛情,臣弟岂敢辜负。”
皇太极问道:“袁崇焕斩杀毛文龙一事,想必十四弟也已知晓了吧?”
范文程安插在明军的眼线之中,亦有效忠于多尔衮者,因此早在入宫之前,多尔衮便已得知了此事,但他自然不敢认下,于是连忙错愕道:“甚么?袁崇焕竟杀了毛文龙,这是为何?”
皇太极点了点头,吩咐道:“范先生,你且将此事说知于十四弟。”
听完范文程的陈述后,多尔衮顿时又惊又喜,道:“袁崇焕如此胆大妄为,想来定会触怒多疑的崇祯皇帝,看来这座大明长城,终究要毁在他们自己人手上了。”
皇太极若有意若无意的望了多尔衮一眼,叹道:“只是崇祯皇帝毕竟不是痴傻之人,多半不会因此便处置袁崇焕。”顿了顿,又道:“因此朕方才将十四弟召来,看看你有甚么良策。”
思量片刻后,多尔衮道:“臣弟不才,想出了一个计策,还请皇兄定夺。”
皇太极笑道:“十四弟请讲。”
多尔衮道:“臣弟以为,以现下之形势,皇兄当差遣一得力之人前去策反袁崇焕。这样一来,袁崇焕如果愿意归顺大清,自是再好不过;而他若是拒不降清,则可将此事泄露出去,以此来加深崇祯皇帝对袁崇焕的猜忌。”
皇太极听后,连连拊掌道:“妙极!妙极!十四弟果然聪慧,朕方才怎么就未能想到呢?”说着用手抚了几下胡须,沉吟道:“只是如此重任,朕该交付给谁人才是?”
多尔衮上前一步,躬身道:“臣弟愿意为皇兄分忧,前去策反袁崇焕!”
以多尔衮之才,入宫之前又怎会猜不透皇太极的险恶用意?然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然避无可避,那还不如主动请缨,多少也好表明一下自己的忠心。
皇太极颔首道:“好!十四弟果然堪为宗室子弟的楷模,此次待你功成而返后,朕定将重重赏你!”
多罗贝勒府的厅堂之中,气氛十分压抑,众人良久不语,最终还是索尼的话语,率先打破了房中令人窒息的沉寂:“袁崇焕对我满人十分仇视,又怎会轻易降清,皇太极此举,无非是在借刀杀人罢了,因此贝勒爷绝不能去。”
多罗郡王多铎附和道:“索尼大哥所言甚是,十四哥此行多半不会成功,即便你能够平安脱身,皇太极也会治你一个办事不利之罪。”
多尔衮摆了摆手,叹道:“你们说的这些,我又何尝没有想到,但以今日宫中的阵势,即便我没有自告奋勇的揽下这个差使,皇太极也定然会开口的,到时候不仅依旧无法拒绝,而且还会让自己更加陷入被动。”
鳌拜用力一拍桌子,蒲扇般的大手立时便将茶盏震得飞起,一时间茶水四溅,灼热的茶水溅在其手背上,他也毫不在意,只是恨恨道:“那便同皇太极拼了!我虽然依照贝勒爷的吩咐,没有操之过急的发展军中势力,但凭借着参将之职,这些时日以来,还是拉拢了不少将领,只要贝勒爷一声令下,我至少能带来千余人马!”
眉头紧锁的索尼,也拱手道:“正是,索尼这个一等侍卫也不是白做的,我不仅已将宫中的地图绘制完毕,就连布防、机关、暗哨等,也探听出了大半,贝勒爷若是此时起事,索尼可以为你选择一条最好的路径。”
沉吟了许久后,多尔衮终于摇了摇头,道:“不可,此时我等羽翼未丰,贸然起事,只会前功尽弃,我多尔衮孑然一身也还罢了,却决不能让你等全族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其实,还有一个缘由,多尔衮既没有,也不能对众人言说:自己是布木布泰在这世上唯一的指望,如果没有一定的把握,是绝不可轻言生死的,尽管此时,她已怀有了皇太极的骨血。
多铎急道:“可此行凶险至极,小弟又怎能坐视十四哥去往那虎狼之地?”
多尔衮上前拍了拍其尚显稚弱的肩膀,笑道:“十五弟只管放心便是,此去锦州,我即便不能劝降袁崇焕,也有法子保得自己平安归来。”
夜幕时分,几只秃鹫不住的在天际盘旋,仿佛是在为今日没有收获而感到心有不甘。
袁崇焕喃喃自语道:“不必心急,终有一日,我会让满清血流成河,尸积如山,给你等一个饱餐的机会。”
抬头看了看天色后,袁志诚问道:“父亲,此处地势易守难攻,且距离锦州尚远,咱们要不要先安营扎寨,待得明日一早,再行返回锦州?”
袁崇焕点了点头,道:“也好,你去传令吧。”
半个时辰后,袁志诚见左近并无外人,便闪身进了帅帐,正欲开口,却见秉烛夜读的父亲瞥了自己一眼,说道:“为父早已料到,诚儿必会前来。”
袁志诚叹道:“不错,孩儿着实想不明白,以父亲行事之稳重,为何竟会做出擅杀毛文龙之举?”
袁崇焕微微一笑,说道:“你去将祖大寿、吴三桂以及满桂请来,我一起为你等解惑便是。”
袁志诚颔首道:“是。”可当他转过身时,却突然反应过来,连忙劝道:“父亲,万万不可!”
袁崇焕问道:“不可甚么?”
袁志诚道:“副督师满桂与父亲貌合神离,私下里亦没少扶植自己的势力,父亲既然要说机密要事,又如何能说与他知晓?”
袁崇焕笑道:“我儿果然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思虑起事情来,也可以做到这般周全了。不过你还是不大了解满桂,此人细微处或有瑕疵,但在大节上,却是丝毫无亏。”
袁志诚道:“即便如此,父亲最好……”
袁崇焕面色一沉,挥手道:“为父自有计较,你不必多言。”
袁志诚这才不敢再劝,自去相请祖大寿等人。
自辽东返回京城后,曹化淳便马不停蹄地入了宫,将伐清经略使袁崇焕的奏章呈送给了崇祯。
看完奏章之后,端坐在龙椅上的崇祯,面上忽而露出笑意,忽而又现厉色,实是阴晴不定。
曹化淳心下惴惴,不敢出言打扰,盘算着如何应对皇帝的问询。
“嘭”的一声巨响,将曹化淳的思绪拉了回来,吓得他连忙跪地道:“还请皇上息怒。”
原来,恼怒至极的崇祯猛然站起,竟一把掀翻了龙案。
崇祯问道:“你可知晓,袁崇焕在奏章上都说了些甚么?”
曹化淳咽了口吐沫,试探着说道:“想来应是为了擅杀毛文龙之事,而写了些请罪的言语,莫非袁督师言语间有甚么失当之处,不慎触怒了皇上?”
崇祯冷笑道:“咱们袁督师的这道奏章,洋洋洒洒不下千余字,可只有开头寥寥数语,才是请罪之言,其余的部分,却全是来向朕谈条件的!”
听了这话,就连曹化淳也不由当真吃了一惊,问道:“虽说皇上赐了袁崇焕尚方宝剑,并赐了他便宜行事之权,可大明立国两百多年,又有哪个将领敢当真?如今袁崇焕先是枉顾皇上催战的圣旨,擅自下令撤军,随后又当众斩杀了伐清经略副使毛文龙,犯下此等滔天大罪后,他竟然还敢来向皇上提条件?”
崇祯怒道:“袁崇焕这厮,先是请朕下旨公开毛文龙的罪行,随后又奏请要锦衣卫搜捕毛文龙安插在京城中的眼线,说是要稳定辽东军心,这分明是在胁迫朕,又哪里有半分请罪之意!”
曹化淳连连称是,劝道:“还请皇上顾惜龙体。”
崇祯“哼”了一声,说道:“朕即位多时,如若袁崇焕只是提了这些条件,为了安抚他,大不了朕忍耐些,准其所奏便是,又岂会被气成这副模样。”
曹化淳不由一怔,问道:“不知袁崇焕在奏章上还说了些甚么?”曹化淳之所以会感到这般惊讶,倒不全是在做戏,只因他实在难以想象,平日里以谨小慎微著称的袁崇焕,现下为何会如此胆大妄为,甚至胜过了当年的思恩侯。
崇祯咬牙切齿的说道:“第一,袁崇焕不但请旨更换皮岛总兵,而且人选也已替朕拟好了,便是他的心腹爱将祖大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