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克图这才缓缓松开了手,淡淡道:“还是姑娘走在头前吧。”
茉雅奇无奈,只得在前面默不作声地走着,到得太夫人房外时,诸克图对守在门口的侍女挥手道:“退下。”待侍女们退下后,诸克图又打开了房门,伸手向内里一引,道:“姑娘请吧。”
茉雅奇硬着头皮走入了房中,对斜倚在床榻上的索绰罗氏行礼道:“奴婢见过太夫人。”
索绰罗氏摆了摆手,问道:“茉雅奇,可知我为何要深夜将你唤来?”
茉雅奇满脸无辜地摇了摇头,蹙眉道:“奴婢不明所以,还请太夫人明示。”
索绰罗氏叹了口气,又问道:“素日里,不知我待你如何?可曾薄待于你?”
茉雅奇闻言,连忙扑地跪了下去,哽咽道:“奴婢自幼父母双亡,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幸而遇见太夫人,又得蒙您垂怜,将奴婢留在身侧,并待我极为宽厚,真可谓是天高地厚之恩,奴婢就算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
索绰罗氏冷冷地盯视了茉雅奇半晌,只将她盯得周身不自在,这才哂笑道:“你所谓的报恩,便是卖主求荣么?”
茉雅奇慌忙摇头道:“没有!奴婢冤枉!奴婢何曾出卖过太夫人,还请您老人家明察啊!”
索绰罗氏又叹了口气,望了诸克图一眼,就不再说下去了。
诸克图会意,问道:“茉雅奇姑娘,方才你偷偷溜进守卫的值房,到底做了甚么?”
茉雅奇心中一惊,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答道:“春寒料峭,奴婢只是去看看守卫的值房是否太过寒冷,用不用加些火炭,毕竟太夫人向来都极为体恤下人。”
诸克图虽知她在扯谎,但却懒得同其争辩,只是淡淡道:“原来如此,不过说来也巧,自从姑娘离开值房后,屋中先前写就的下一班守卫交接时间,就从亥时过半变成了子时初刻,晚了整整半个时辰。”
茉雅奇摇了摇头,犹自狡辩道:“那奴婢便不知晓了。”
诸克图淡淡道:“姑娘当真好心机,不过就算你不愿承认也无妨。”顿了顿,又问道:“可否请教姑娘出府后,又去了何处?”
茉雅奇侃侃而谈道:“奴婢服侍了大半日太夫人,着实又饿又馋得狠了,听闻城北涮肉坊的羔羊腿肉甚是有名,因此我便去那里用了些许。”
诸克图冷冷地问道:“据我所知,刚安府上应该还未改成甚么涮肉坊吧?”
茉雅奇勃然变色道:“你胡说!我何曾去过甚么刚安府,我根本就不认识此人!”说着往前爬了两步,到索绰罗氏面前哭诉道:“太夫人!诸克图数次想要将奴婢占为己有,奴婢都誓死不从,因为他是您陪嫁过来的人,奴婢怕您面上难堪,故而才隐忍不发,想不到此人心思歹毒,竟想出了这等话来构陷……”
不待茉雅奇说完,索绰罗氏的巴掌就已击在了她的面颊上,饶是这位太夫人大病未愈,却也打的甚是清脆响亮。索绰罗氏骂道:“诸克图入府多年,他是甚么人,我要比你清楚得多!方才是我令诸克图暗暗跟随于你,当此关头,你这贱婢还有何话说?”
茉雅奇听了,不由呆愣了片刻,随即忙辩解道:“奴婢方才确是想去吃涮羊肉,不想却走错了方向,但奴婢着实不认识甚么刚安,奴婢冤枉,还请太夫人明鉴啊!”
索绰罗氏冷笑道:“你既然喊冤,那我就让你无话可说!方才我并未提及自己中了何种毒药,也没说过在刘氏房中找到了银两,更未曾说起是在何处寻到的毒药和银两,可你,又是如何得知刘氏的床榻下藏了夹竹桃与银两呢?”
茉雅奇立时变得面如土色,绝望地喃喃道:“我……我……不错,是我做的。”
索绰罗氏冷冷道:“事到如今,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受了何人指使,为何竟狠心给我下毒。”
茉雅奇摇了摇头,语声轻缓却坚毅地说道:“还请太夫人见谅,奴婢不能说。”
索绰罗氏凝视了她片刻,摆了摆手,叹道:“动手吧。”
诸克图颔首道:“是。”说完便慢慢朝着茉雅奇走了过去。
茉雅奇被吓得花容失色,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诸克图却一言不发地抓起了她的左手,缓缓发力,捏的茉雅奇俏脸上不住地冒出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可她甚是刚强,口中只是高呼冤枉,却仍是不肯招认。诸克图无奈,抬头望向了索绰罗氏,见其对自己缓缓点了点头,便运劲于臂,骤然发力,伴随着手骨碎裂的声音,茉雅奇已痛的昏死了过去。
冷水浇下,茉雅奇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苦笑着望了望自己耷拉在一旁的左手,虚弱地说道:“太夫人,您杀……杀了奴婢吧。”
索绰罗氏叹了口气,问道:“我已着人打探清楚,你虽然父母早亡,但却并非孤苦伶仃,还有个年龄相仿的兄弟尚在人世,好像就在咱们镶白旗军中任职,是也不是?”
听了这话,茉雅奇的目光中顿时充满了惧意,连连摇头,急道:“太夫人……”
见了她的反应,索绰罗氏心中再无疑惑,笑问道:“诸克图,茉雅奇的兄弟叫甚么来着,我怎地这么快便记不得了。”
诸克图拱手道:“回禀太夫人,叫里尔哈,此人还比茉雅奇年长了两岁,不过这小子参军虽然已有数载,但却没有甚么本事,至今仍然只是个最下等的士卒,听闻前日里不知犯了甚么事,还被上官给关押了起来。”
索绰罗氏皱眉道:“此等无用之人,留其何用?想个法子,除了他吧。”
不待诸克图答应,茉雅奇就用仅余的一只手支住身子,不住地磕头道:“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只求太夫人开恩,饶了兄长性命。”磕头声砰砰作响,很快,茉雅奇娇嫩的额头上便已是血迹殷然。
索绰罗氏叹道:“抬起头来回话吧。”待茉雅奇艰难地抬起头后,问道:“你到底受何人指使?”
茉雅奇银牙紧咬,强忍着从左手手骨处传来的阵阵剧痛,喘着粗气答道:“是守御所千总刚安。”
索绰罗氏心下暗道:果然是多尔衮的这个狗奴才。于是又问道:“我自认待你不薄,方才你也口口声声地说要报恩,如今为何却又做出这等背主求荣之事?”
茉雅奇勉力摇了摇头,虚弱地说道:“就算刚安赠我黄金万两,奴婢也绝不会背叛太夫人,可刚安却拿住了我兄长,说他在攻取盖州之役中临阵退缩,择日便要处死。”
说到此处,茉雅奇不禁叹了口气,苦笑道:“奴婢读书虽不多,但却并不蠢笨,又何尝不知刚安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了,然而奴婢在这世上已只剩下兄长一个亲人,因此为救兄长,便不得不委曲求全……”
索绰罗氏皱眉问道:“于是你就乖乖地依刚安所言行事,谋害于我?”
茉雅奇摇头道:“没有……”她重伤之下,身子极为虚弱,只觉口渴难耐,于是忍不住用右手在木桶中舀了些许残存的冷水,缓缓送到嘴边,哆哆嗦嗦地喝了下去。
毕竟是伺候自己多年的人,尽管恼恨其背主,但眼见其落得如此惨状,索绰罗氏也颇感不忍,吩咐道:“给她倒杯热茶吧。”
诸克图应道:“是。”说完便从桌上倒了杯茶,俯身放在了茉雅奇的面前。
茉雅奇忍痛挤出了一丝笑容,颔首道:“多谢太夫人。”待她三口两口的将茶水喝尽后,这才继续说道:“刚安告诉奴婢,说夹竹桃的茎皮毒性不强,只要用量控制得好,便只会引发太夫人的厥脱之症,而不会伤了您老人家的性命。事关太夫人的安危,奴婢自然不敢尽信刚安的言语,于是便暗暗找了几个走方郎中打探,确认无误后,这才遵从刚安的吩咐行事。”
索绰罗氏问道:“如此说来,你倒也还算是存了感恩之心?”
茉雅奇叹道:“不论太夫人信与不信,若那刚安当真是想置您老人家于死地,就算他以兄长相要挟,奴婢也断然不会遵从。”
索绰罗氏又问道:“据我所知,因为你是我的贴身侍女之故,平素刘氏见了你无不是礼敬有加,可今日你为了洗清自身嫌疑,为何不构陷旁人,反倒偏偏将赃物藏入了她的房中?”
茉雅奇又喘了几口粗气,这才答道:“太夫人时常说老爷妻妾众多,可近年来却对狐媚惑主且不好生养的刘氏太过宠爱,以至于咱们阿尔布家人丁不旺,于是奴婢就一石二鸟,为您老人家除去了这个狐媚子。”
索绰罗氏淡淡道:“你倒是有心了,不过也莫要将话说得太过漂亮,昨日我刚问过你是否愿意嫁给恒儿为妾,今日你就借机除去了刘氏,难道不是在为自己铺平道路么?”
茉雅奇苦笑一声,颔首道:“当真是甚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不错,奴婢确也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