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鸦爪缓慢地把带血的爪子从薰衣草爪身边的血泊里拖出来,爪尖收回脚掌里。
“诶?”
等等?什么东西?
在那一瞬间他突然变了...
大脑中似乎有一部分突然失去了什么似的,他浑身突然瘫软下来,刚才还满是冷漠与残忍的瞳孔此时已满是震惊与恐惧。淡蓝色的不解在他的眼里泛滥着,他的眸子如同一道闪电,眨得越来越快,散发着不敢相信的光芒,尾巴不断地抽打着。怎么了?
怎么了?薰衣草爪的尸体为什么横在他面前?
他用爪子扣进泥土,不由自主地撕扯着草叶。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记得了?
他整个猫都处于懵逼的状态。
他默默地闭上眼睛,努力维持内心的镇定。他从脑海中飘过几个图像,但只是转瞬即逝,模模糊糊,他自己不知道薰衣草爪怎么会死在他面前。他凝视着沾满血的双爪,恐惧不安。我杀猫了?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嘛???
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上一秒的记忆,还是站在营地里默默思考着,薰衣草爪...只是路过而已,随口和他交谈了几句...后一秒,怎么就站在了薰衣草爪面前,看着她的生命的气息一点一点流逝着...
还有爪子上的血?
薰衣草爪破碎的耳朵?
骨折的腿?
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他在干什么?
他,居然现在成为了杀死薰衣草爪的凶手!?难道真的是他杀了薰衣草爪吗???
难道他大脑短路了?不知不觉就杀了她???不会吧?!
但是为什么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呢?他另一个灵魂——大概如此——做的事,为什么要他来承担???
这中间似乎少了点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打了个寒战,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喂!都咋了嘛?干啥嘞?
妈!的!智!障!
他爪尖一挑,一道鲜血飞出去,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为什么最近都没有一件好事情?他有那么倒霉吗?最近,他就好像脑子里有另一个意识在说话,身体偶尔也会莫名不受控制……
他凑上前去。
先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看看这孩子吧...
他深吸一口气。他自己做的事,他一定要尊重事实,事实是不可置否的。(某只奇奇怪怪的135:我记得我大概也许抑或没准曾经好像仿佛大致说过这话来着?)
他摇了摇头,快步走过去望着薰衣草爪的双眼。
“薰衣草爪。”他喃喃低语似的开口了,虽然他仍旧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就是他干的薰衣草爪还能不知道?她,难道他还指望她会原谅他???
不可能的。奢望。
他啐了一口,出神地看着朝阳从树枝的缝隙里照射进来,不为人知地叹息一声。
“你的无畏来源于无知。”
突然,一个稳重的声音惊醒了他。
“诶?!”
“薰...薰衣草爪?!”
他大惊,慌慌张张地俯下身去,捧着薰衣草爪的脸颊。他凝视着那双闪烁着光芒的紫色瞳孔,那里面竟没有责备与愤怒,没有抱怨与厌恶,只有平静如水的安详,对于他的鼓励,对于预言的信心。
宛如变了一个猫。
他一时间愣住了,没想到苏醒后的薰衣草爪现在居然会这样对自己说话,激动又痛苦。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在喉咙口涌动着,鼻子微微发酸,不得不咬紧牙齿使自己不哭出来。他只是蠕动着嘴唇,而发不出声音,负罪感浓烈得让他恶心。她要用善良杀掉他吗?她是在煎熬他吗?
他又不解了。
他畏惧地望了望那只母猫。
“前进!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从薰衣草爪的嘶哑的喉里,有些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眼儿。
“什么?”他愣住了。他没听错吧?!
“你...你没有错...”她浑身闪烁着光芒,发出一种低沉的声音。他知道,很快,薰衣草爪就要离开了。她雾气似的在他身边摇晃着。
“我只是一个路人,甚至不配为自己的生命争取意义。”她深吸一口气,温和地说出这几句话。
“啥...”
不是...绝对不是这样...
他刚要插话,薰衣草爪就一口气说了下去,“我的存在是为了你,为了族群,为了未来,为了我们共同的世界,为了爱,为了梦想,为了希望...”
“猫只有献身于社会,才能找出那短暂而有风险的生命的意义。”
她的眼里,闪烁着和她年龄不相符的智慧,对他无尽的信任。
松鸦爪不敢再尝试插话。在她的面前,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形象,一点点,小下去了,小下去了...
“活下去。坚强。不害怕痛苦的人是坚强的,不害怕死亡的人更坚强。”她抬起尾巴,圈住他的脖子。他能感受到那一份冰冷中的暖意。
“我为什么要死?是为了你。”
“而且,这些也不是你做的。你不必感到愧疚。只是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无言地望着她逐渐化为烟雾,浅色的皮毛正与空气融为一体。
“那么...是谁做的?”
这个问题呼之欲出。然而,最终他并没有问出口。
对不起。
对不起。
这句话不应该由他来说吗???
内疚和自责涌上心头。
那瞬间,他快要崩溃了,但他不能。他什么也不能,薰衣草爪如果为他存在而存在,那他就是为族群的存在而存在。他穿越时空只是个梦,一切都是为了利用他,利用他为了帮助族群。
他突然间,就似乎有些明白薰衣草之前的话了。
她那么好...他还能用什么话来反驳她?
即使是他忘了一切...她大概也会这么说...
但是,他仍旧没有弄清楚她为什么说这不是他做的。
难道他真的分裂了?
他沉吟片刻,低下头去,蓝色的眼里的冰冷沉淀在眼底。
然而我们都是虫子,但从未被真正消灭过。
他的嘴角抽了一下,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不能看出是什么意思。
薰衣草爪,我会尽力的。能不能成功,只能另当别论了。
“松鸦羽。”
他转过头去,爪子凝固在半空中,僵住了。
都多少日子没有猫这样叫他了?
他快要成为令另一个自己了。他像那只猫,然而...
他已经不是那只猫了。
他出生入死九死一生经历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为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直上下求索鞠躬尽瘁....为了别的猫。
然后失去了自己。
他们说,族群的利益至高无上。
可是族群不就是由个性不一的猫组成的吗?
他为族群的利益做了一切,失了自我。
“我,是松鸦羽。”他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他骄傲地昂起了头,对上面前猫的眼睛。那双眼居然有些与往常不同,黯然神伤。
他盯了那只猫一会儿。云淡风轻。
“五月,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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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恐惧地看着岩石,当她捕猎回来之后,自己的父亲已经奄奄一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完全一无所知。
“岩石!”她伸出爪子,尝试触碰他的皮毛,但是爪子只能够感受到一点冰冷,快要能够穿透他的皮毛。
这只几乎没有毛的老猫,已经失去生气的灰色的眼球突了出来,宛如在死死地盯着她,仿佛在传递着什么信息。她凝视着他,却没有看出什么来。
什么?在那么久里一直好好的,怎么会...他可是岩石啊?他怎么能离开?
她垂下头去,绝望又无奈,不断地摇晃着他的双肩。他...
他千万不可以走!!!
“你说啊!你说啊!”她用嘶哑的喉咙嘶吼着。
她尽可能镇定地走近。她向他弯下腰,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说不清自己看见岩石惨白的脸时的感受。
“拿...着...拿...着...”
她眼睁睁地看着岩石渐渐消失的身体里,从耳朵里冒出一种半是气体半是液体的淡银色物质,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如何使用,但岩石脸上的祥和,使得内心深处的悲痛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心。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在生前,他一直对于五月,保持一种神秘而尊严的形象,五月,也对他敬而远之。她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感觉,在很长一段些时间里,她一直对于岩石的严厉与限制过分感到厌恶,可她看见岩石从这里几乎平静地离开之时,她看似淡然的双眼,那双因为成熟过分的双眼眼里,翻卷着从未有过的巨浪。
“以...后...就...是...你...”
她痛苦不安地看到那些银色东西落到自己的脚掌边,看着岩石的身体越来越淡,最后化为灰烬,在地上凭空消失。她伸出爪子,凝视着一缕灰烬落在她的掌心。
她仿佛听到了岩石心里的最后一句话。
看着我,我要走了。
有些东西来不及了。
他抓着五月的爪子最后还是消失了,悄然落地成灰。
她很想哭,但她似乎已经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她必须坚持下去。
她要去找一只猫。那只猫才能懂她,他拥有和她相似的经历。一切都因为预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