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放弃了遥控指挥,朱由校得到消息时,还为这突然的反攻感到惊讶。
年前搞一波,然后过个消停年?这帮家伙不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吧?
朱由校轻抚着额头,你们就不能让朕过个消停年?
不是说好的等建奴过来嘛?这兵马一动,粮草物资的消耗,又是一笔计划外开支啊!
“李卿,户部已筹措出对各军镇的年节犒赏,这很好啊!”朱由校希翼地看着户部尚书李起元,和颜说道:“这个,反攻东虏的花费——”
李起元垂首躬,奏道:“回万岁,现户部只有崇文、浒墅、九江、北新、淮安、杨州各钞关解京之银共十五万两。”
朱由校听出意思了,不说这十五万够不够,老李是不想给,户部可就那点银两压底儿了。
李起元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谏议道:“启奏万岁,微臣以为改革已初见成效,但还有些窘迫。宫营造,似可延后进行。”
营造?朕没干什么呀?
除了数月前以工代赈,让涌入京师的辽民把三大的废墟清理干净,铺了铺青砖,种了些花花草草嘛?
眨巴眨巴眼睛,朱由校明白了,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李卿误会了。那不是营造,是为了皇宫防火所用。还有冬季取暖,朕不用炭火,能省些银子。”
宫都是木制,还修得高,可连个避雷针都没有,怪不得老挨雷劈,老着火呢!三大就是这么的烧的吧?
这个问题也是朱由校刚发现的。防火防盗防雷劈,这事儿不能拖,冬天好象也打雷吧?
至于冬季取暖,朱由校也让人把各宫改成火炕火墙,直接烧煤炉,不用什么火盆柴炭。
在皇宫中,冬季的炭火供应都是有数的,什么皇太后、皇后、皇贵妃等等依次递减。可即便这样,炭火的用量也相当惊人。
不仅耗费大,用火盆取暖还容易一氧化碳中毒呢!
而李起元进宫看到的,便是工部派来的匠人按照皇帝画的图纸,在挖坑埋铁板、安装避雷针呢!
李起元不明所以,觉得要防火你得买大缸、堆沙子呀,弄粗粗的铁丝能怎么防火?
朱由校却不想解释,说道:“朕看过钞关的收入报告,虽有增加,可幅度不大。只有商税,才最有潜力。”
说着,他拿出一份文件,由宫人转给李起元,继续开口说道:“商税明年要改革,这是朕的一些想法,李卿拿回去召人研究一下。”
“是,微臣遵旨。”李起元躬接过文件,问道:“万岁,明年要蠲免苏松二府的部分税粮,是不是缓行?或是暂不宣布,到秋收后看况再定?”
朱由校沉吟着,没有马上决定。
苏松的税粮在全国首屈一指,有“苏松税赋半天下”之称。
这夸张的形容,可不是赞誉,苏松老百姓更不想炫耀。因为税赋的沉重压力,几乎全部压在他们的上。
史载:农夫终岁勤动,还租之后,不彀二三月饭米。即望来岁麦熟,以为种田资本。至夏中只吃粗麦粥。夜车水,足底皆穿。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苏松百姓主要通过“棉布折银”来缴税。即所谓:“所繇共百万之赋,三百年而尚存视息者,全赖此一机一杼而已。”
朱由校要对江南士绅和生员进行打击,就想着先给老百姓好处。按照今年的蠲免政策,免除赋税五两以下的百姓之家。
李起元觉得年初就宣布,有些不妥。万一发生大范围灾害呢,你还出尔反尔,蠲免政策不作数?
朱由校知道李起元的谨慎,也知道他是为自己的名声考虑。
思虑良久,朱由校微微颌首,“李卿乃老成谋国之言,此事便暂不对外宣布吧!”
见皇上从谏如流,李起元甚是欣慰,又向朱由校汇报了南京留都的财政况。
南粮岁额八十二万七千有奇,可累年积逋已至数百万。郑三俊调任南京户部尚书后,力祛宿弊,一一厘剔,核虚冒领,国库复又充实。
芜湖、淮安、杭州三座钞关的司官李友兰、霍化鹏、任俶皆贪,郑三俊弹劾,都察院查实皆抄家治罪。
尽管郑三俊干得不错,但朱由校却不准备让他长期管理南京户部。
不是郑三俊同东林的原因,而是郑三俊乃传统官员,与杨涟、左光斗、方震孺等人一样,刚正不阿是优点,缺乏变通和灵活也是固有的缺点。
厘剔、核虚、严侵占、弹劾贪渎,这些都不是什么有创意的手段。就象清屯充饷一样,只要铁面无私严格依法执行就能干出成绩。
而这样的传统官员,因为缺乏创见,并不是朱由校要长期使用,并寄予厚望的能员。
其实,经过大半年的观察和适应,朱由校也逐渐看透了很多。所以,他才有意放缓了改革的步伐。
所谓兴利除弊,并不是要推倒重来,甚至不用太过颠覆的新政策。
只要官员们放弃党争攻讦,实心任事,不贪腐不渎职,大明的国事不说焕然一新,大有起色却肯定是显而易见的。
说白了,只要吏治清明,朱由校觉得大明就能续命,至少能再撑个十几二十年。
事实已经证明了朱由校的判断,这大半年的时间,除了军制上的改革,其他方面的新政好象真没有什么。
不过是加强了对官员的监督,把国家已经制定的法律法规严格执行而已。
但大明的国势却能为之一振,积逋缴清,财政好转,百姓纾困,外战捷报频传。
归根究底,政策上的失误还不是大明衰败的主要原因。官吏的腐化,商绅的贪婪,生员的堕落,才是重要的因素。
而官吏、商绅、生员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构成了大明的上层建筑,直接影响到了大明的兴衰。
有了这样的感悟,朱由校自是不急于推出有违祖制的新政,以免遭到非议和攻讦,引起思想舆论的混乱。
只要拣起太祖的严惩肃贪,对违法乱纪的贪官污吏、劣绅地主、堕落生员进行打击整治,大明的政治经济,乃至军事,就会有起色和好转。
简单嘛,朱由校虽不是十分确定,可也有了七八分把握。
都说崇祯是穷死的,大明是财政崩溃导致的灭亡。
但大明真的缺钱吗,恐怕缺的是朝廷,国库能跑耗子;有钱的是官商士绅,个个富得流油。
“留都的府库复盈,朕甚是欣慰。”朱由校听到汇报,还是很高兴的,至少西南平叛又有了资金支持。
李起元颌首微笑,说道:“微臣以为当嘉奖郑三俊。”
“自当如此。”朱由校笑了起来,说道:“忠心任事的臣子,朕是不会亏待的。李卿也是一样,恩旨很快就到。”
“微臣谢万岁隆恩。”李起元也不客气,施礼谢恩后告退而去。
朱由校想了一会儿,郑三俊要再用一段时间,然后还是要派到地方去任职。
因为郑三俊也是从地方干起的官员,很有些实干和为民着想的精神。
他在任直隶真定府真定知县时,从南方招工匠打造水车做取水之用,民闲开垦增扩不可数计,大得水田之利,民间号为“郑公车”。
以中宪大夫知归德府时,适逢河口决堤,受水患而致岁饥。郑三俊抚育灾民,修水利、复田、保民生。对宗藩侵占百姓田舍,亦严厉止。
对能实心任事、为民造福的官员,朱由校还是比较宽松的。但对高谈阔论、肆意攻讦的狗清流言官,不管何党何派,他却没什么客气。
虽然户部拿不出银子,但这难不住朱由校,甚至不用动老本。
不管是文官,还是内官,贪腐者皆是皇帝打击严惩的目标。
王国忠接掌苏杭织造后,卸任回京的太监李实便被老魏拿下。贪赃的二十余万两银子进了内库,着实让朱由校龙颜大悦。
好吧,朕左手进右手出,犒赏将士们不吝啬。
朱由校盘算了一下,应该是足够了,还能剩下点。
心又好了起来,朱由校也觉得这个皇帝当得太财迷。
可没办法呀,自己不紧着划拉,不算计得精细些,龙椅都坐不稳了。俺可是立志再活五百年的男人,得想得长远些,不能胡造乱花不是。
门口有人影闪过,朱由校眼光一扫,发现是李成成,抱着小白逡巡着走进来,低眉顺眼地在角的小桌旁坐下。
仓鼠李成成变成猫奴,听起来就很喜感。
朱由校抿嘴笑了起来,开口叫道:“过来,陪朕玩儿猜正反面的游戏。”
李成成的脸立刻泛起晕红,慢腾腾地从抽屉里拿出银元,羞怯地蹭了过去。
小样儿,好象朕欺负你似的。
输了我亲你,赢了你亲我,多公平?
朱由校很大度地一摆手,不知羞地说道:“不占你便宜,你先抛,朕来猜。公平吧?”
李成成垂下头,羞赧地轻咬了下嘴唇,心道:这还不占便宜,还公平呢,皇爷您可真,真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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