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会所。
二号包厢内的转盘桌空荡荡的,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要是不往包厢里看,可能还以为包厢里的两个人早就离开了。
但一旁双人座的休闲短桌上,两个人却面对面坐着,气氛死寂。
只有桌面上的两杯水还是温的,但在已经步入夏季的气温下也显得平平。
盛如延显然是先到,还倒好了桌面上这两杯水的人,他含着笑看着夏青,倒是真的有几分曾经被镜头描写出来的风度翩翩的味道。
但坐在他对面沉着脸的夏青知道,不是这样的,不仅不是这样的,只要抬头看盛如延一眼,多一眼,她都觉得恶心。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
夏青忍着心底不受控而强烈散发出的不适感,冷冷开口道:“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盛如延惊讶着微微向后一靠。
夏青只觉得那股不适感已经从胸腔蔓延到了喉咙:“我们都心知肚明,就不必在这里飙演技了。”
盛如延又笑了。
飙演技,他和夏青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确实经常有这样的互动。
他和夏青之间,事实的大部分,就像媒体曾经了解过的那样。
盛如延年龄比夏青小两岁,但很小就出道,而且是夏青在星城传媒大学的学长,那个时候被表演专业课老师同时看好,私底下也有很多的交流。
盛如延和夏青在星城传媒大学的时候,几乎提到星城传媒大学最好看的男生或者女生,没有人会不想到他们两个,一个人温柔阳光,另外一个虽然是有些小脾气但非常有气质,甚至看好他们俩的人也有一批又一批。
是周围人的不停起哄,还是真的彼此吸引,又或者是校园里的蠢蠢欲动已经不重要了,但他们也是真的在一起过的。
只不过很少一部分的人才知道。
直到两个人真正进入演艺圈,夏青才发现,盛如延好像越来越不像她在学校接触时的那样了,也许是变了,也许……
夏青没有深究,但分手和交往一样理所应当。
但分手后,夏青才发现,盛如延不仅是不像当初她认识的那个人,他甚至,都不能被称为一个“好人”。
夏青的指尖微微的颤抖。
她伸手,想要端起面前的水杯,但手还没有抬起来,动作就顿住,想拿水的手又收了回去。
盛如延眼皮一掀,似笑非笑着,显然注意到了这微小的动作。
盛如延笑着,突然上下打量了夏青一眼:“我想要什么?”ぷ99.
夏青握紧了拳头。
换做以前,也许她会立马起身离开落荒而逃。
但现在,她心底只有一个想法,现在已经不是盛如延强,她弱了,那些下意识的恐惧完全没有必要,更何况,她是站在季盛夏的身前。
夏青深呼吸一口,冷冷地盯着盛如延。
盛如延对上她的视线,似乎还有些惊讶地动了动眉头,他的表情突然松了下来。
男人双手举起无辜地摆了摆:“我开玩笑的,当初只是个意外,你也知道的。”
意外?
夏青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那种脆弱的感觉又冒了上来,她甚至开始有些后悔来赴今天的约了。
盛如延又道:“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好歹是帮盛夏出过头的。”
说到了季盛夏的名字。
夏青的眼神又变得锐利了一些,她冷笑道:“出过头,出过什么头?”
盛如延看着夏青的样子,提起季盛夏的名字,就好像又被打了鸡血,调到了护崽的战斗状态。
他的眼中甚至难得流露出了几分温情,解释道:“她刚出道的时候,铺天盖地的热度可是我下的本钱。”
夏青神色一顿,缓缓地打量了盛如延两眼。
她一点儿都不想季盛夏进入演艺圈,是一点儿都不想,也从来没有表现过明显的支持,甚至季盛夏说想考星城传媒的时候,她的态度也一直是不冷不热。
但真正把季盛夏代入大众视野的,应该是当初偶然被采访又被放到网上一下走红的那个视频小片段。
其实后来的季盛夏从《搁浅都市》的配角开始,获得的关注都是夏青之前预料之外的,甚至获得的演技方面的夸奖也在她意料之外。
也是《搁浅都市》期间,夏青才认识到,也许季盛夏就像当初的她一样,甚至比当初的她,更适合也更天生该吃这碗饭。
夏青敛了神情,问道:“走红的采访片段?”
盛如延表情微微惊讶,“这倒不是。”
但夏青说到这一段,盛如延的表情显然也有些骄傲。
他就知道,季盛夏就是该吃这碗饭的,就凭季盛夏的先天条件,就算不是当初那段意外走红的采访片段,演艺圈里也该有她的名字。
盛如延提示道:“《搁浅都市》。”
夏青眉头一皱。
《搁浅都市》的导演她也认识,当初这位后进圈的导演甚至不知道季盛夏是她的女儿,这部剧也是季盛夏的一个学姐,魏冉把她推荐进去的。
魏冉?
夏青突然抬头看向盛如延。
她想到了当初铺天盖地的围绕着魏冉和季盛夏的话题,有些还很有煽动性和让人反胃的刻意挑拨和拉踩。
果然。
盛如延的表情倒是没什么,他晃了晃食指,直言道:“不然我一想就知道,你和季兴洲这么死板的人,除了压热搜,恐怕就只会让她老老实实跑剧组和活动。”
盛如延勾了勾唇角。
事实证明他做得很对啊,那个时候魏冉和季盛夏两边团队的关系有多么紧张,魏冉和季盛夏身上来自外界的关注和热度就有多高,而尤其对于季盛夏这么一个刚出道的新人来说,演技什么的可以磨炼,但默默无名才是原罪。
夏青轻笑了一声,“魏冉是你们公司自己的人吧?”
不仅是签约艺人,还是从魏冉考到星城传媒大学之前就一直在培养的演员苗子,一个公司也就那么三五个重点培养。
盛如延不置可否:“有什么不好吗?”
他的表情十分淡然,明显并不把这件事看错不好的事情:“我认为是她和盛夏双赢。”
夏青自己曾经也是艺人,这种高压的舆论环境她也经历过一次,自然能理解,反而是盛如延好像完全不觉得有什么。
他甚至还把具有伤害性的事情看做理所应当甚至是别人需要感谢他的事情。
夏青现在才看明白,即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盛如延也还是盛如延,说得再多也对他没有用的盛如延。
夏青放弃了和他的对话,径直起身:“我明白了,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
夏青冷冷道:“但如果你再从季盛夏身上做小动作,哪怕是你自以为为了她好的事情,就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和季兴洲也干得出来。”
夏青盯着他:“你尽管试试。”
夏青正要转身离开。
盛如延:“你的脸盲症好了吗?”
夏青的身体一僵,还没有来得及转过头。
盛如延又道:“现在看到的是我还是季兴洲?”
夏青倏地回头,盯着盛如延的视线,就好像灰烬中的最后一把火,怒意不停地滋长复生。
盛如延笑了,声音轻飘飘地:“我也直说了,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做,不管是今天还是之前,季盛夏这个名字能刻在别人的脑海里才最重要,什么方式刻上的,重要吗?”
夏青冷笑一声。
他说的好听,好像当初记得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人不是他似的。
还没等夏青反驳,盛如延又道:“更何况。”
盛如延:“盛夏,不是我的女儿吗?”
……
包厢里沉默了两秒。
夏青把视线不敢置信地挪到了盛如延的脸上,但只看到了云淡风轻胜券在握,甚至还有隐隐的骄傲。
那之前一直被她用理智抑制在喉咙和胸腔的恶心感终于又开始翻涌。
夏青缓缓上前两步,突然端起了桌面上自己一直没有动的那杯水,猛地泼到了盛如延的脸上。
夏青:“你有病。”
盛如延的脸上只划过了片刻的惊讶,他伸出舌头勾了一下唇角,突然笑了:
“之前看你一直没敢喝,其实什么都没有。”
盛如延慢吞吞地从一旁抽出餐巾纸:“还是怪我准备的不是你喜欢的黑咖啡?”
夏青盯着他,只觉得怒意把自己烧了个透,在盛如延垂头用餐巾纸擦拭着脸颊的时候,夏青端起了桌上盛如延的那一杯,又兜头,十分迅速地浇了上去。
夏青:“如果你不清醒,就多洗洗脑子。”
她说完,径直离开,背影好像都生了风。
盛如延沉默着,专注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包厢门边。
盛如延这才看了一眼自己几乎半湿透的衣服,突然又笑着,摇着头又抽过了桌面上的纸,才刚把干燥的纸巾按到脸颊上,就来了电话。
盛如延伸出一只手,按了接通。
助手的声音很平静地汇报着:
“盛总,季盛夏经纪人那边已经开始运作了,估计风向很快就会变。”
盛如延直接按了免提,扔到了桌面上,两只手专心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水渍。
盛如延淡淡道:“我当然知道。”
有反转的效果当然比一味的“黑”要更有效果,这样很好,就是他想象中的效果。
助手迟疑了一秒:“这次不是要把季盛夏给……”
他只接收过两次直接处理某个艺人的事情,一次是公司里重点培养的演员魏冉第一部戏时,时不时发出的她和季盛夏的通稿。
另一次也是现在,还是关于季盛夏的通稿,黑通稿。
助手的话还没说完。
盛如延就冷声道:“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显然,即使是他这位跟了他很多年的助手,也不能完全理解盛如延的目的。
盛如延的神色转冷:“后面季盛夏那边怎么处理你就不要再回应了。”
助手应了一声,又是一次迟疑。
盛如延的耐心显然并不多,也没有什么好言好语,“要说就说,别在这儿浪费我时间。”
助手这才道:“盛念他帮着季盛夏……”
或者不止盛念,还有自己公司的魏冉。
但助手明白,汇报盛念的事情比汇报魏冉这个公司一员的事情更重要一些。
盛如延沉默了两秒,正在助手犹豫和揣摩着,他这是不是要自己准确说出盛念到底做了什么的时候,盛如延才开口:“有什么用。”
助手还来不及思考这四个字到底是陈述还是疑问,就只听到盛如延一声轻笑,直接挂断了电话。
盛如延简单地把脸颊和身上的水渍擦了擦,慢条斯理地把刚刚用过的纸放到桌面。
甚至还整理了两下自己的衣服,仿佛这衣服刚刚没有被泼过水一般的轻松。
“也对。”
“当年我没有得到,废物怎么会比我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