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粮食、入工赚得到钱,蓝田就有了人气,就连绝迹多日的集市也重开了。商人的嗅觉是最灵敏的,以往是不敢到灾区卖东西,怕被饥肠辘辘的灾民哄抢,如今有白左更带来了安定,蓝田附近十几个郡县都有粮食发放不说,蓝田人更可为工赚钱;这些人有了钱总不能每天只啃栗面馒头吧?廉价的猪肉和应时蔬菜他们一定会喜欢的,还有白生生香喷喷的豆腐,如今就连韩国人都学会了做豆腐的法子,据说也出了几个‘豆腐西施’呢。
一大早集市上就挤满了人,把藏在袖子里的铜钱弄得‘哗啦哗啦’响,笑嘻嘻地与商家讨价还价。白左更为咱们带来了好日子,还有狗~日的司情官奏本说他‘老人家’的坏话?这事可是县尊亲口说的,方县尊说了,咱蓝田人要活出个样子来给那些混账家伙看看,在白家入工赚的钱可不能都留了娶老婆,该吃肉就得吃肉!每家每户都给我把大老碗塞满了,香喷喷的雕胡饭要堆得像坟头儿,还要摆上大片的肥猪肉,天天蹲在门口吃!餐餐都有米肉,这样的日子栎阳人有吗?雍都人有吗?就咱蓝田人有福气!
以白栋如今在蓝田的威望,现在白家人在蓝田横着走都没问题,杜挚就对狗剩子开过玩笑,说你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大姑娘,直接就可以抢来当媳妇儿。到时县尊会变成瞎子、全蓝田县的人还会夸你这是做了善事;白家的人怎么可能抢人呢?那必须是救人,一定是这姑娘家境困难,又或者被家人虐待什么的,狗剩子先生才要救人于水火之中,就跟白左更救了咱们一般。道理?屁股都歪了还谈什么道理。
狗剩子当然不会去抢大姑娘,他是个专情又聪明的人,身在蓝田心在白家庄,魂儿还是系在那棵幸福的小草儿身上......
桑娃子是他最大的情敌,如今做了李卫官主的亲传弟子,日后的成就怕是不可限量;他练不来武,就要别出蹊径,要成为平安郎的好帮手,将来还要入学府读书。总有一日,他会有资格迎娶草儿,让那个整天就知道舞刀弄枪的家伙哭去吧。
想到这里,狗剩子紧了紧系在马上的两只白瓷耳瓶,策马向县衙而去......
远远望着狗剩子的背影,元宝怯怯地停下了脚步。她知道这位狗剩子先生是个好人,记得白家分发粮食的首日,她被人群挤倒了,就是这位狗剩子先生救了她,问清了她家的景况后,还特别多分了一些粮食给她。
家里穷,唯一的哥哥据说是因为做了逃兵被处死的,所以没人愿意与她家交往,就连出过嫁的两个姐姐都不肯回家。娘亲早早的去了,父亲病在床上,只她一个弱女子可扛不起这个家啊......白家能救得了蓝田,却救不得她家,她入不得工,没办法像隔壁人家的几个儿子每天都带着叮当响的铜钱回来,每天虽然可以白领两份口粮,却要拿出一多半换了药给父亲吃......
屋顶漏了,表叔却还要泼水进来,说她已经十五岁了,应该早早嫁人,换一份聘礼回来,这样父亲或许还有救。可元宝不是傻子,聘礼到了表叔手中哪里还要得回?而且里保不是说了麽?白左更和卢医先生正在号召蓝田的女孩子十八出嫁、二十岁才生娃娃,可她每次这样问表叔的时候,都会吃上一顿鞭子,父亲起不得床,看她挨打也只能流眼泪,争竞不过啊......
元宝漫无目地的在集市上走着,看着刚出锅的热馒头和香喷喷的羊汤不知吞了多少回口水。可身上只剩下最后两个铜钱了,这还是用口粮换来的,她想去求求郎中,希望他可以便宜些将药卖给自己。
很快她就被郎中推出了药铺,对方说的话很难听,可元宝却只是笑笑,这样的话听多了,心也就死了。漫步走向城门,蓝田的城墙足足有两丈高,从那上面跳下来一定不会太痛苦吧?爹,女儿对不起你,女儿真的撑不住了,与其被表叔卖去邻村的二傻子家,元宝宁愿死!
“哎,这是谁家的女子,走路怎么不会看人呢?”
心中悲苦的元宝没注意看路,一头撞在了人身上,听人说话才迷茫地抬起头,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走到了城门前,正有好多人围着城门‘听’官家的告示。
战国时代本来是没有将告示贴在城门的习惯,都是负责传讯的士卒骑马通传全城,乡野村庄则是里保鸣锣宣告,自从白栋发明了绫纸,一些重要的通知就会张贴在城门。今天蓝田的集市重开,四面村庄的人都会涌入城中,将告示贴于城门,最能节省人力物力。
县衙的人正在高声朗读告示上的内容,听得人很多,却个个都在摇头,元宝一时挤不过去,听也听不明白,就听身旁的人议论。
“白左更是我见过最好的贵族,更是咱蓝田人的大恩人,若说为他火里来水里去,那都是不应该皱皱眉头的,可这件事就很难了......”
“说得是啊......女孩子及笄而嫁,那是几百年传下的规矩,是礼啊!怎么可能说违背就违背?被祖宗知道,都要骂死咱们的。”
“白左更不是说过了麽,谁家的女孩子肯当众应了十八成亲,二十岁怀胎,他就会上报国府,赠送该家一张‘公士及第’的匾额,保证可以光宗耀祖,还说以后咱老秦全国都会推行女子十八嫁、二十孕胎的法令呢,还有啊,第一个肯应的,是可以得到千钱的,听起来似乎不错,又有爵位又有钱赚。可惜我家女儿早早出了嫁,有了孩儿,否则定要第一个同意。”
“别傻了,白左更自然是咱蓝田的大恩人,国府却是信不过的。我儿子在战场上少了一条腿,成了残废,若是按照国府的规矩,要赏赐千钱,如今都过去三年了,老汉我却连一个圆钱也不曾见到。什么公士及第啊,老秦最低的爵位,不算贵族,还要照旧纳税赋的虚名而已!违背祖宗规矩的事情可是做不得。”
“可不是,女孩子就是赔钱的货色,老汉我辛辛苦苦将女儿养到了十五岁,还指望着早早换些聘礼回来呢,难道还要我再养三年?”
“说得是啊,就是这个道理!大家散了吧,散了吧......看来是白左更被国府骗了,什么千钱啊,咱们这些小小的黎民,哪里有这个福气。”
人们纷纷议论,竟是没有一个相信告示上所说,元宝咬着手指愣愣地望着告示,一个字也看不懂。真的可以得到千钱麽?如果官家不骗人,父亲的病就有指望了,她也不用担心被表叔逼着嫁给邻村的二傻子。
“小子,我早就说过,蓝田民风虽厚,其智却愚。你辛苦从齐国骗来十万石粮食,才从君上那里要来了一千个公士爵位,又自己出钱奖励应者,却还是换不来黎民的信任。这张告示已经贴在城门半日了,却无一名应者,我看还是尽早揭去了才是......”
秦越人与白栋并肩站在城头,望着下方议论纷纷的黎民,连连摇头。这些日子他几乎访遍了周围的村子,多少次妙手回春,治好了人家的闺女,可一说到‘大女试点’的事情,那些黎民无不摇头,都说什么祖宗的规矩不可破,尤其怕被人笑话自家女儿是嫁不出去才会蹉跎年华。更有担心多养三年女儿,会白白耗费很多粮食的,在这些人看来,多养女儿一年,就等于是家中多了几只硕鼠,诗经上都说了,硕鼠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卢医先生错了。人总是有好奇心的,又或者因为种种原因,总有人会做第一名尝试者;而一旦有人尝试,其他人就会跟随,不信就打个赌如何?”白栋笑吟吟地望着秦越人:“还有啊,齐国的徐公是自愿送我十万石粮食,可不是小子骗来的。”
“谁会跟你打赌?你这个狡猾的小子。”
秦越人拈须微笑,他其实比白栋更期待第一个站出来的人,这个人当有大功,一个公士及第和赏赐千钱都少了。
“各位父老乡亲,我就是你们口中的白左更。乡亲们,女孩子不满二十就生娃儿,是对身体极大的伤害,你们就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受此痛苦、以命相搏?我向大家保证,国府不会欺骗大家,响应者必得爵位赏金!现在第一名响应者的奖励增加到一万钱了!后来者可就少多了,只有一百钱的赏赐哦?所以说‘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听说城上这名年轻人就是白左更,下方黎民无不肃穆,这可是咱蓝田的大恩人,大家信不过的只是国府,可不是白左更呢。听到后来,黎民们却是无不大笑,白左更就是与一般的贵族不同,你听听人家说的话多有意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听着就让人心里痒痒的......
“白左更,我......我愿意!可是,真的有钱赏赐麽?”
元宝咬咬牙,终于勇敢地站了出来,死都不怕了,她还怕什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