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言清甫一睁眼,下意识便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生生激出一身冷汗。

利剑洞穿身体的那刻,血肉撕裂,狠狠扎进了骨头里,疼痛的感觉仿佛还在。

死亡的恐惧还紧紧裹挟着他,他禁不住得颤抖。

手腕忽然一阵刺痛,他一把拉开袖子,只见白皙手腕上一点墨绿汁液,就像是藤蔓生根发芽了一般,展开了一张掌状网脉,逐渐蔓延了整个手臂。

“二殿下!”有女人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有些失真。

“二殿下?”声音继续传来。

言清眼神终于聚焦,怔怔转头,就见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一脸担忧的看着他,脸上涂着过浓的腮红,像是以前姥姥家贴门的年画娃娃。

旁边还候着个小厮打扮的人,低眉顺目的,不敢看他。

“您感觉怎么样?还好您醒了,这舟车劳顿,我就说殿下身子会吃不消,国主也太狠心了,明知殿下身体不好,还要让您远嫁,”小丫头吸着红红的鼻子,一顿输出,扶着言清坐了下去。

言清缓了缓心神,四处打量,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宽大的马车里,车体足有两米高,四面皆用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大红的绉纱遮挡,红得几乎刺目。guqi.org 流星小说网

感受到头顶异常的重量,他伸手摸了摸,珠翠玉环叮当作响,还有身上穿着的大喜红袍,繁复的款式层层叠叠,金线绣染的孔雀羽毛触感十分真实。

婚服?远嫁?得!任务又失败了。

言清接受系统拯救反派的任务,之前可是从未失手过!

可这回儿他算是遇到对手了,连穿两次,都没能改变赵楚昀的命运。

赵楚昀是谁?《临宋秘辛》里的病娇反派,男主前进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以及情敌。

赵楚昀七岁时,母妃就得怪病去世了,他父亲宋文帝悲伤过度,又怕触景生情,所以对他这个儿子也一直不闻不问。

于是小赵楚昀只能一个人在深宫里摸爬滚打,生存不易,所以不免养成了偏执的性子。

本来以他做的坏事来看,死不足惜,可偏偏他最后是为了临宋而战,护下了临宋,自己却死在了战场上。

这样一个反派,让读者十分的惋惜,如果能早些悬崖勒马,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可就算言清有心拯救,却也架不住这位爷作死啊!

“我就说行慢点,行慢点!你这驾车的莽夫像是急着去投胎,一刻不停的赶,累得殿下都晕了过去......”

小丫头还在愤愤骂着,那小厮头低得更低了些。

言清兀自头疼了一会儿,而后拍了拍小丫头,问道:“行了,现在那年了?”

小丫头咽下愤愤不平的话,喉头一哽,带了哭腔道:“现在延和二十年,四月初二,二殿下,你怎么了?不会颠傻了吧?”

延和二十年,言清闭眼回忆,这一年刚好是《临宋秘辛》这本小说的开端——男主赵翊为了在宋文帝面前表现,主动接下与西夏和亲的担子。

而被他占了身子的这位,西夏二殿下,一个为了引出女主的炮灰人物。

西夏二殿下李宜生本是男儿身,但从小被当做女子带大,临宋稀里糊涂的指定了李宜生和亲,李宜生自是不愿意嫁的,千辛万苦找到了一个与他一般模样的人,也就是女主温柔替嫁。

不曾想李宜生命薄,还来不及与女主“偷梁换柱”,就已经故去。

但也只是一个早晚问题,在原结局中,也只在后文一句话概括了——在金州附近发现了李宜生的尸体。

收回思绪,言清抬眸看向小丫头,问道:“春喜,温柔在哪?”

温柔!春喜!听他这么叫,春喜瞬间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道:“二殿下,你没事啊!吓死奴婢了!温柔...温柔在下边候着,奴婢这就叫她上来!”

说完麻溜的下了马车。

言清又瞥一眼小厮,见他怂头搭脑的,有些好笑,道:“就别候着了,去驾车,尽快赶到京都。”

被数落良久的小厮原以为会被惩戒一顿,看着言清的笑容瞬间觉得寒潭化水,春暖花开!他忍着欣喜出了马车,心想:二殿下笑起来可真好看!

只不过,这美好的笑容在一声惊呼中割裂开来——

“什么?”春喜正领着温柔上车,听到这一句大惊,“还要尽快!殿下您不要命了!我们不回西夏,还要去京都!”

这大嗓门一吼,言清耳朵都要震聋了,他微微叹气,没回答春喜,反而转头对温柔说:“你放心,嫁还是你嫁,我只是去办点事。”

温柔一愣,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拱了拱手,道:“多谢二殿下。”

女主是有野心的,她指着这次替嫁咸鱼翻身,言清当然清楚她的心思,固有这么一提。

“殿下,您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就算是要去,咱也可以慢慢去啊!不要这么着急吧?”春喜见言清态度决绝,便想着退而求其次,她可不想再看到言清晕倒了。

言清笑着拍拍她,道:“别担心了,我没事。”

春喜垮了脸:“一定要去吗?”

言清点头,眼睛亮了亮:“我的一世英名可不能毁在这里!”

马车飞驰,在车里却没有感觉到十分颠簸,言清这些日子耗心耗神,特别是这凤冠奇重,压得他有些昏头,脑袋往旁一歪,便熟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到了京都驿站。

言清盖上红盖头,对温柔道:“等到了房间,咱俩便换过来。”

温柔点了点头,拿了手帕遮了脸,而后和春喜一起,扶着言清下花轿。

“驾!驾!”

“让开,都让开!”

“啊!”

“哎呦喂!”

“什么人啊?”

“那是?......是太子!”

“太子殿下?那个疯子!”

在此起彼伏的尖叫惊慌中,言清听到奔驰而来的马蹄声离他越来越近。

他无奈扶额,就知道这人闲不住。

虽说已做了准备,但被那人掠上马时,言清还是下意识惊呼了一声。

“二殿下!”

春喜大惊,一个箭步追了上去。

她足尖轻点,一个越步,顺势将腰间软鞭抽出,朝马车上的男子袭去!

鞭尾破风袭来,眼看着要击中男子后脑,谁知他一个矮身,同时将言清往前一送,红盖头被风掀起,软鞭竟直朝他眼睛袭去!

这一鞭下去,眼睛得瞎!

言清吓得闭眼。

春喜大惊,急忙撤了力道,软鞭回撤,径直击到了她胸口,将她击倒在地。

春喜!

言清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他着实没算到这丫头会为了他这般拼命。

伸手用力推身后这人,谁知他长臂一横,将言清勒进了怀里,半分都动弹不得。

李宜生从小病弱,这副身子实在是虚弱了些,言清气不打一处来,一口便咬到了他手腕上,透过锦绣软丝,他尝到了血腥之气。

赵楚韵闷“哼”一声,怒骂道:“你属狗的!”

那马还在飞奔,温柔忙上前扶起春喜:“春喜,你没事吧?”

春喜一把抹了嘴角鲜血,追了上去。

“诶,春喜!”

来不及阻止,温柔心下叹气,她四处张望,寻了个看热闹的小哥拉到角落,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他,道:“小哥,麻烦你跑一趟端王府,将西夏二殿下被劫之事传递一下。”

那小哥颠了颠钱袋子的重量,而后扬了个大笑脸,道:“姑娘放心,保证传达到位!”

——

“二殿下!”

身后又传来了春喜的声音。

赵楚韵拉了马绳停在她面前,挑了挑眉,笑道:“哟,忠仆啊!”

“快放了我家二殿下!”春喜一挥软鞭,砸的地板“啪啪”响。

赵楚韵丝毫不以为然,他拍了一下言清的后脑勺,道:“行了,再咬下巴脱臼了!”

言清一愣,刚放开了咬住赵楚韵的嘴,想要叫春喜快跑,就被赵楚韵一把扛到了肩上,他借力往马屁股上一个飞蹬,那马就疯了一样朝春喜撞去。

赵楚昀嘴角一勾,扛起言清,几个起落,消失在了大街小巷中。

“恶心!”

言清天旋地转的落了地,又听到赵楚昀厌恶的抱怨,然后透过红盖头,他就看见了扔在地上的半截袖子。

言清:“......”

若是没猜错,那是他刚刚咬过的地方。

随即,红盖头就被人暴力的扯开了,言清晕头转向的扶着头上的凤冠,甫一对上赵楚昀的脸,他心头一跳,长大了的赵楚昀,莫名让他感觉危险。

面前这人一身炫黑锦袍,搭暗红内衬,一张小脸白皙俊俏,特别是那双桃花眼,盛着一汪春水,像是带了钩子,不过在看向言清的时候,眼里满是震惊。

“你!”赵楚昀一把按住言清的肩膀,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眼眶瞬间发红,似乎要落泪了一样。

这眼神看得言清心头一震,差点觉得这人是认出他来了。

但他们上一次见面,可以说是上一世的事情了,那时赵楚昀才七岁,引导他向善了两年,本以为有成效,可他最后还是杀了人,言清自己也被一剑捅死了。

一剑贯穿心脏,这滋味......心口那处还隐隐作痛呢!

感觉肩膀都要被捏碎了,言清实在受不住,一把将人推了开去。

也不知是言清突然力气变大了,还是赵楚昀心神不定,被推得踉跄了几步才站定,收了神色仔细打量他,随即又弯眉笑了起来:“哼,你们西夏也是有意思,推了个男人来和亲。”

“主上,宫里来人了。”也不知道从哪里闪出来一人,落到赵楚昀跟前。

“来得够快的,”赵楚昀冷哼一声,“阿秋阿月,看好他了。”

言清眉头一皱,又见一个人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拱手应是,又提醒道:“主上,您的手,还是处理一下吧。”

赵楚昀看着手上豁大的牙印,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不必。”

见赵楚昀离开,言清将沉重的凤冠取下放在桌上,看着一左一右的两个门神,好意提醒道:“你们主上将我掳来,是犯了大错,这下皇上定饶不了他,与其在这里守着我,还不如去接你们主子。”

“闭嘴!”其中一个人冷斥。

言清没猜错的话,这两人应是赵楚昀的心腹,赵秋和赵月。

忽然,门外传来了动静。

两人互看一眼,而后架着言清躲进了书房后的暗室里。

听动静,应该是宫里来人寻他了,言清小说道:“我说真的,我有办法让你们主上免受责罚。”

“你有什么办法?”

“别听他胡说。”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言清提了一点音量,道:“你们相信我,劫亲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只是强取豪夺,往大了说,可是有挑起两国纷争的嫌疑。”

言清见两人表情有所松动,继续道,“以你们主上的性子,定得罪过不少人吧?那些朝臣指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就算陛下再宠你们主上,迫于压力,也不得不惩罚他了。”

言清对其中一人笑了笑,“你是赵月吧?”

话刚说完,就被另一人掐住了脖子,他满脸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人?”

还真没猜错,见着这人的暴脾气,言清就确定了,这两人其实很好认,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人设鲜明。

言清扒拉着他的手,道:“你...你先撒开,有话好好说。”

赵秋纹丝未动,手上的力度还紧了三分。

言清无奈,还真没一个好相与的......他只能扯着嗓子道:“只要证明我不是西夏二公主,你们主上当街掳人的性质就不会这么严重了。”

赵秋手劲松了松,又问:“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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