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青年平时混惯了,刚才想动手的那位又是个暴脾气,眼见李庆这般装大,这青年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抄起桌上的酒瓶,两三步抢出,就往李庆的脑袋上招呼。
他也是狠,动手之前连招呼都不带打一个,也不想要李庆的性命,就是想听个响,让李庆的脑袋开花。
可谁知,酒瓶挥到一半,青年突觉手腕一痛,像是被铁钳夹住般再不得寸进,吃痛之下,五指只得放松,掌中一轻,酒瓶顿时脱手。
转过身来的李庆将酒瓶稳稳接在手中,手臂一折,一拐子顶在青年的胸口,青年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回了原位。
在同伴手腕被擒的瞬间,桌上的另两个男子就都站了起来,但谁都没有想到,这次交手会以这种方式结束,光头男子甚至都没来得及放狠话,自己的同伴便被李庆轻而易举的击退。
场面一时有些滑稽:先发难的暴脾气青年捂着胸口坐在原位说不出话,光头青年和另两个同伴却站了起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显得有些呆。
这一站一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边是在玩什么大动作的拼酒游戏。
李庆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着实把几人震住了,这人,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不成?
“走吧?”李庆将酒瓶放回桌上,含笑看向方广智。
出来混,就是要争一口气,活一张皮,就算心里发怵,却不得不上,方广智若是这个时候怂,那他以后估计就得换一门营生养家糊口了。
同伴纷纷闪身为他让出一条道路,方广智跟在李庆身后,其心情与方才已不可同日而语,甚至,隐隐泛起一丝后悔,心说自己干嘛没事找事,要往这块铁板上面踢?
一出酒吧,空气顿时清新了许多,李庆回头一看,就见方广智蹑手蹑脚地跟了出来,正要说话,酒吧的门又从里面被打开,一道露着半边肩膀的身影跟了出来,正是想看热闹的周琪姵。
要风度就难免失去温度,不用李庆开口,凛冽的冷空气立刻就将穿着单薄的周琪姵逼了回去,看样子,是要去拿外套,然后再出来凑这个热闹。
见到这姑娘小女孩儿似的举动,李庆心中不禁哑然,速战速决,他也不绕弯子,直接从包里摸出那枚治安徽记,将其递到了方广智的手上。
方广智瞥到那枚徽记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妙,定睛一看,本来还能保有几分沉着的脸色立时就垮掉了,他双手将徽记递还,待李庆接过去后,马上“啪”地一下打了个立正,但转念又想到自己不是治安局的人,这立正算怎么回事?
方广智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庆给的徽记方广智认得,并且还知道那上面条条杠杠越多,其所代表的身份就越高,毕竟他能在这一带混饭吃,最终靠的还是侯建利几爷子的庇护。
果然,李庆见状也是微微一怔,随即就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
这方广智,还挺有意思。
或者按照机关衙门里的惯常叫法,自己是可以称他为“小方”吧?想到这,李庆脸上的笑容不禁更真诚了几分,似乎已经想到了自己喊出这两个字时的那副滑稽场面。
“腾个位置给我?我向刚才那个人了解一些情况。”
方广智如小鸡啄米般点动头颅,他本来还想搬出侯建利拉拉关系,但转念想起刚才看到的治安徽,顿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是不要给侯哥添乱了吧。
李庆得到肯定的答复,折身就进了酒吧,正巧周琪姵披好了衣服要出来,可惜她热闹瞧着,就被李庆带着往回走去。
片刻后,在光头男子四人刚才坐的位置,李庆与周琪姵占去了绝大多数空间,而光头男子四人则委屈的挤在一个角落,这怪异的一幕,惹得后海六号中其他人侧目不已。
人不能长时间保持亢奋,旋律也不能总是激情四射,摇滚过后,便是抒情的小调,舒缓的旋律如晚来的潮汐般弥漫上后海六号滩涂,酒吧里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刚才的狂欢好像就是一场梦。
酒吧里的大多数人都是情绪的奴隶,请来的乐队就是掌控镣铐的主人,而乐曲就是他们手中的长鞭。
“喂,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他们怎么好像很怕你的样子?”周琪姵桌下的手指着方广智四人的位置,目光闪动,茶褐色的眸子里写满了好奇二字。
“我能说什么?或许他们就是良心发现了吧。”李庆打了个哈哈,“不要提他们了,你就当他们是空气就好。”
见李庆不想说,周琪姵心中“切”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工作有起色了?”
李庆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从情报线人变成有正式编制的治安局副局长,的确可以说是“有起色”,嗯,很有起色。
“看你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啊,很容易就看出来了,你今天比上次看上去有自信多了,给我一种……嗯……就是与上次根本不一样的感觉。”周琪姵嘟着嘴巴,心中却有些得意,这意味着她这些年在酒吧的摸爬滚打卓有成效,在识人看面这方面进步神速。
那叫焕然一新,姑娘你还是该多读点书的……李庆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我自己都没注意。”
周琪姵嘿嘿一笑,说:“我猜猜,是转正了吧?从机械厂或者其他什么厂的临时工变成了正式合同工,对吧?”
签了合同,就能依法享受许多临时工没有的待遇,包括但不限于医疗、养老和工伤赔偿这些工人最需要也是最关心的东西。
旁边的方广智听到这话,心想这都那儿跟那儿啊。
李庆摆摆手,讨饶似的说道:“别对我穷追猛打了,还是讲讲你的事情,你的冒险家故事,可是拖了很久了。”
“还不是你不来,又不是我不讲,”周琪姵瞥了瞥嘴,随即就意识到这样有些太小女儿作态,赶忙又恢复了正常,“你想从哪里听起呢?”
对这个要价两元的故事,周琪姵做了充分的准备。
李庆想了想,说:“你认为哪一段最符合现在的旋律,就从哪一段开始。”
抒情的小调讲述的往往是唯美而凄婉的故事,而在酒吧中,曲调中的故事往往只关风月,无关家国。
李庆给出的答案在周琪姵的意料之外,她静心听了一阵,张了张口,似是在斟酌措辞。
“那就从冒险家和我母亲认识开始讲起吧。”
“爱情,是每个时代的主旋律。”
开篇点题,这句话是周琪姵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她觉得很有深度,便记了下来引用到自己的故事中。
说完后她不自觉地打量了下李庆的脸色,见后者没有嘲笑的意思,才又接着说道:
“冒险家初登场时还不是冒险家,而是一位披着一张极富才情的音乐制作人的皮,他的五官深刻而精细,银色的瞳孔,坚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放荡不羁的柔顺长发,深情的嗓音,只要有他在,后海六号就永远座无虚席,情窦初开的少女,浅尝世事的妇人都愿意来捧他的场,这些女人中便包括了一名无知的陪酒女郎,也就是我的母亲。”
周琪姵顿了顿,似乎是在人为的为这个故事添加顿挫。
“两人从相识,到相知,快的让人目不暇接,而又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冒险家的音乐渐入佳境,收入也渐渐有了起色,陪酒女郎也不再靠出卖色相赚钱,他们理应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但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音乐制作人显露出他的冒险家天性,潜藏在他血液中的冒险家因子占据了他身体的主导权,他说要去追寻呢语中的真理,所以就对妻女的泪水视而不见,毅然决然的离开了这个家,他翻山越岭,最终乘上一艘小船,从寒浪港出海,从此音信杳无。”
周琪姵停了下来,问:“怎么样,我的故事还不错吧?”
她眼眶有些泛红,显然是动了些情,这篇词句不通、逻辑混乱又缺乏细节的劣质爱情故事没有感动李庆,倒把她自己先感动了。
酒吧里开始响起合唱的声音,那是一首流传极广的民谣,描绘的也是郁郁不得志的爱情。
风笛与箫,两件乐器奏出的音调让整个酒馆的情绪都往下降了一个八度,就是这么烂俗的故事,却能引起酒醉后人们的最深层次的共鸣。
“还可以,”李庆与周琪姵碰了一下杯。
自那首引起共鸣的民谣后,酒吧里奏的就一直是类似风格曲子。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李庆喝干了杯里最后一滴酒,“我得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谢谢你,陪我度过了这个夜晚。”
周琪姵一把拉住李庆的手臂,嘴唇开合,似想说什么,最终只道:
“你还没给钱。”
【每天两章打底,这一章算在5月20号,送给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