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不可能,我不相信她会这么做。”
王永义终于开始揪头发了,“是她雇你来调查这些事,是她收到的匿名邮件……好吧,好吧,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让我别太相信人什么的。”
“就算我们按你的方法,只从利益来看,按你的说法,焦阳冰是她嫁的最合适的男人,她甚至还怀了他的孩子。而假扮她妹妹,唯一的作用就是阻断这场婚姻。”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除非……谢依晨怀的孩子,不是焦阳冰的?”
吴寒的脸色,开始由冷转黑:“你写多了。”
他噼里啪啦猛敲了几下,侵入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的政府系统。
王永义想发声阻止,刚发出一个“喂”字,就自觉地闭了嘴,捂住眼睛,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吴寒给他看扒出来的文件:“这是亲子鉴定,提取羊水做的。焦阳冰这种人,怎么可能做接盘侠,刚一发现怀上就去做了。”
王永义忽然灵光一现。
他瞪着吴寒,眼中的精光,看得吴寒心头本能地一紧。
“委托已经停了,尾款已经没人给了,为什么你还在查这些?你不是,从不干不赚钱的事吗?”
……
谢依晨的电话打来,投影中,她半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无意识地抚在肚子上,她还不显怀,从外表几乎看不出来。guqi.org 流星小说网
焦阳冰走进画面,为她端来一碗鸡汤。
谢依晨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我妹妹又给我发邮件了,她要约我们见面。我们三个,一起见面。”
如果海市里的谢依暮,是谢依晨假扮,她和她,绝无办法在同一个场合出现。
如果是她假扮了自己的妹妹,她不会提这种自掘坟墓的要求。
“约见的地点在海市,当然,当然是在海市。”
她看了一眼焦阳冰,“我们有点担心。去海市的车票不便宜,我们都很少去,对那边也不熟。我们希望有对虚拟世界熟悉,并且有手段有能力保护我们的人同行。”
太多人对虚拟世界有误解,以为程序员在那里有什么手段,比如凭空变出武器,或是不知道虚拟世界其实比现实安全,因为没人能在虚拟世界里被杀死。
吴寒当然不打算纠正这些。
他甚至打算说得更严重一些,好提高委托费。
“对不起,我们最近还有其他事情。”王永义突然说,近乎突兀地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沉默了好几分钟,才终于闷闷地说:“谢依暮之前是和谢柔联系,你说她会不会……邀请谢柔做见证?”
既然谢柔拒绝了他的邮件,也许,她也并不想再看到他出现在眼前。
吴寒难得拍了拍他以示安慰。
王永义有点感动:“你不怪我毁了你的生意?”
“当然不。你把那份钱补上就行。”
……
他们约见的地方,不是海市的转角咖啡店。
那里的顾客和网红太多,无论谢依晨和谢依暮中的哪个,被他们发现,不知有多少人会冲上来直播,更别说是她们两人同时出现。
他们见面的地方,就在火车站。
谢依晨和焦阳冰坐火车前来海市,他们见面就在车站的咖啡厅。
坐在一个角落,桌子一侧是谢依晨和焦阳冰,另一侧是谢依暮和谢柔。
桌上是一壶茶,似有若无地冒着热气。
四个人的杯子都是满满的,甚至没人抿一口,润一下嘴唇。
一只蚊虫飞来,没被任何人注意到。
那蚊虫颜色近乎透明,飞翔也毫无声响,无声无息地落在咖啡厅的角落,就在四人落座的角落。
海市并没有蚊虫,没人会费心专门编写与人无益的虚拟生物,除非另有目的。
那蚊虫只有一只眼,正冲着气氛尴尬的四人,把这一幕传出海市,传给电脑前的王永义和吴寒。
吴寒坏心地调整了“蚊虫”的视角,刚好把谢柔排除在了镜头之外。
王永义忍不住站起来,又忍不住坐下去。
一副坐立不安,想说又说不出的样子。
吴寒故意把操作程序,移植到他手机上,“钱是你补齐的,你是金主,你来操作吧。”
王永义自己更不好意思。
光明正大,大明大放把镜头对准谢柔,在手机上稍稍搓了一下,镜头冲谢柔稍稍移了一点,公开处刑般的羞耻,从脚底冲向头顶,忍不住丢了手机要走。
吴寒也没拦着,连一个眼神都没额外分给他。
还是王永义自己耐不住,没几分钟就又回来了,假装刚才是去了趟卫生间,还特地甩着手上的水珠,仿佛他没钱装干手机一般。
回来后,他发现镜头已经调回来了。
他冲着吴寒傻笑。
吴寒却当做没看见,仿佛镜头是自己调回来的。
虚拟世界中,谢依晨没有现实世界中苍老,没有生活艰难留在皮肤上的刻印。
但即使如此,她看上去也比谢依暮老,已是人到中年的模样。
而谢依暮仍是五年前的样子,仿佛时光滚滚碾过,只打磨了她的刀刃,却没留下一丝锈迹。
谢依晨半低着头,显然不愿做那个先开口的,神态坐姿,无一不流露着别扭。
焦阳冰倒是还大方地笑着,仿佛三人之间从无芥蒂,甚至没有爱与恨,生与死。
王永义回来时,谢依暮正在对他们宣告:“我不离婚,我绝对,不接受离婚。”
她的笑容,刺破伪善与伪装,省去了温情的客套,与装模作样的嘘寒问暖。
“五年前我不会离婚,五年后也绝不会。”
焦阳冰的笑容,终于带了点尴尬,“依暮,你也体谅一下你姐姐,这么多年,她过得也很不容易。”
“那你们,有为我体谅过吗?如果我说不体谅,你就要上法院起诉离婚吗?”她在双唇间竖起一根手指,“想好了再说,会被写出来的。”
焦阳冰迅速瞥了谢柔一眼,顷刻,明白了谢依暮带她来的用意。
谢柔忍不住了,她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个圈,清空了四杯早就凉透的茶。
她拾起茶壶,给其他三人都重新续了茶,空过了自己那杯。
她端起自己的空杯起身,“你们多年没见,一定有许多话要聊。我先去吧台换只杯子。”
隔着一个世界看着她的王永义,忍不住暗自微笑。
谢依晨终于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你要求见我们,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不,主要是让你们亲眼看看,我还活着,并且不打算离婚。”
王永义看着这一幕,忽然想到:“如果这真的是谢依暮,如果五年来她一直活着,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现身?”
吴寒对此的回应是“我早说过”脸,“谢依暮死于五年前的火灾,我给你看过尸检报告的。”
“但现在,谢依晨和谢依暮同时出现,她也没法假扮她。”
吴寒不说话,示意他看监控。
海市那边,谢依晨也问了相同的问题。
“我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为什么不早告诉你们我还活着?”
酒窝弯在她的脸颊,“在现在的法律下,五年,是宣布失踪人口死亡的期限。你们本来以为可以抛弃我和过去的一切,携手迈进新生。就在这样的档口,来自过去的幽灵突然浮现,美好的未来戛然而止……”
“我花了五年时间,想象你们脸上的表情。今天才知道,想象这东西,总是比不上亲眼所见。”
谢依晨终于抬头,和她对视:“五年前,你不是这样的。”
她的声音颤抖,但谢依暮的表情毫无抖动。
从见面起,她的表情就始终如一,仿佛什么人用钢铁与水泥,浇筑在脸上。
“如果你还活着,我不会要求你们离婚。”谢依晨说,推开杯子站起了身,“我希望你幸福,无论你是否相信。”
焦阳冰犹豫着,想跟上她。
谢依晨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在原地,“如果你现在走,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靠在吧台的谢柔,给了焦阳冰一个眼神,跟在了谢依晨身后,远远跟着走出咖啡厅。
焦阳冰隔着窗户,看着谢依晨走远,直到被墙壁挡住,再看不见。
他收回目光,和谢依暮对视。
谢依暮眼神凌厉,微张开嘴,尖刻的话语,眼看就要刺破而出。
焦阳冰冲她伸出手。
如果不是他面无表情,甚至要让人以为,他是要抚·摸情人。
他的手抚·摸她的侧脸,正好盖在她的酒窝之上。
谢依暮眼里的光泽,熄灭了。
同时熄灭的,还有她身上的锋芒,无论嘴角的、眼里的,还是周身散发出来的。
她的笑容消失了,深情冷漠而淡然,仿佛整个世界与她都已经不再相关。
王永义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谢依暮刚刚言语中的情绪太强烈,冲淡了她整个人不自然的感觉。
但她现在平静淡薄下来,那种不自然不协调的感觉,忽然就跳了出来。
她现在和刚才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就好像焦阳冰刚刚抚·摸的那一下,开启或是关掉了什么开关。
不,应该说,她现在和刚才的样子,简直判若两种存在——生命和非生命。
“她……她……”王永义指着她投射在空气中的影像,“她是AI!"
而且看架势,是焦阳冰定制的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