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零星的行李,我坐在床沿,对照着夕阳,将新的身份证明和资料再三读了好几遍。
确保烂熟于心,即使连下意识都能脱口而出的地步。
傍晚,我们登上了来时的小船,往海中央行驶,等待路过的邮轮,接我们回去我们来的地方。
当远方的邮轮,拖着长笛声逐渐靠近时,船尾防雨布,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
下一秒,阿云便张开双臂,从里面跳了出来,像一个惊吓盒大喊着:“surprise!”
还没来得及思考发生了什么时,银轴便已做好了决定,他双手架住阿云,要把她从船里扔下去。
“你要干什么?”我朝他大喊。
“让她自己游回去,我们没时间送这家伙回岛,船马上就要到了。”
“这么远她会淹死的!”
“那也不关你的事。”
“不行,不行!”
我拽住了阿云拼命勾在栏杆上的腿,请求银轴,“我们带她上船吧,岛上人这么多,不会有人追究她到底去了哪里的。”
银轴喘着粗气,将阿云甩回小船,目光在我们之间兜兜转转。
最后,他像被我俩气笑了一样无可奈何,“随便你们。白痴,两个白痴。”
母亲说过,对于突发事件,与其郁郁寡欢还不如心怀期待,或许是神设下的转折点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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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工作,给了我新的身份,和一个新的居所。
我长那么大。第一次拥有了一个带卫生间的房间。
虽然和阿云两个人住,还是有些挤,但比起笼屋要好得多。
我进入了情绪垃圾回收所工作,每天跟着垃圾车满城区收垃圾,一个月能拿五干。
银轴告诫我,不要被蝇头小利迷了眼,因小必会失大,我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垃圾罐,从回收到进入焚烧炉之间,有二十四个小时甚至更长的留置时间,这取决于焚烧炉的工作量。
而我的工作,就是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从垃圾场运出足够多的垃圾罐,用以制造泪弹。
虽然每天都处在惊险之中,但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对于我来说,比偷运垃圾罐还要更大的挑战,是安顿阿云。
阿云从记事起就生活在岛上,第一次来到城里,最开始是无比兴奋的。
我不得不连哄带威胁,才让她白天的时候,乖乖待在家里,假装自己不存在。
但很快,阿云便对城里的生活失去了兴趣,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
我不得不请求银轴,在郊区给她找一个房子放放风。
没过多久,她打来电话抱怨,城外的生活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人很少、视野更开阔,但她还是像溺水者一样,时常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我想回岛上了。”最后,她这么说,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的愚蠢。
“我也想,阿云,但是没有办法。”我无不抱歉的这样告诉她。
回来以后,银轴再也没有提过小岛的事,好像那就是一场不存在的梦。
我旁敲侧击问过,而银轴只是笑着打哈哈,我甚至感觉到了被嘲讽的意味。
他这样告诉我:“别想了,那不是我们能上去的地方。一辈子能见识一次,已经是幸运。”
“不过也别太难过,很多事也说不定,人生机缘巧合那么多,你有机会哟!”最后,他这样安慰我。
其实,我对此并不是很遗憾,没什么好抱怨的,至少现在的生活,已经比我之前所有的记忆中,都要好得太多。
只不过,阿云仍旧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一切,她的无法介怀,意味着她会随时随地的崩溃。
我想了很久,要怎么才能把她送回去,但不论我自认为计划有多么周详,银轴总是一口回绝,指出各种漏洞,打消了我们不切实际的念头。
后来有一天,银轴跑了过来,告诉我不要再乱折腾,他会处理的,而且正在缜密的实施计划之中。
我只需要安抚好阿云,让她也像我一样,充分信任他就可以了。
银轴没有透露自己将要怎么做,他说世界上所有计划好的事,在成功之前,最好不要让任何不参与其中的人知道,否则很容易失败,这是他小小的迷信心理。
我和阿云表示同意。
所以,我们安静的等待着成功的那一天,甚至久到连我都在怀疑,这是不是只是银轴说来哄阿云的幌子。
直到有一天,我在工作时碰到了银轴,他仍旧戴着我们第一天见面时的那只棒球帽,身上穿着的却是垃圾处理员的制服。
他冲我眨了眨眼,很快便又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搬运着垃圾罐。
那同时也是焚烧炉停工的第七天,垃圾厂已经爆满了。
如果再不处理,我们不得不将无处安放的垃圾罐,一股脑倒在回收处理局的大楼,让那班坐在办公里敲键盘的家伙们,睁眼看看事态有多严重。
据说,焚烧炉是被城里的反叛组织恶意破坏的,为此,他们还在现场留下了几具“英勇就义”的尸体,以供众人唾弃。
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忙着捉拿罪犯,焚烧炉的维修工作,迟迟无法开展。
我和银轴站在垃圾场外围,比赛谁能将垃圾罐扔得又准又稳。
我们重复着这场没有意义的游戏,借机聊着一些完全不相关的话题
“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他们,哪个他们?”银轴停了下来,喘着粗气为自己点上了一支烟,连连摆手,“年纪确实到了,这么一会儿就喘不上来气了。”
“那些跟你有一样纹身的人。”
银轴低下头去瞧自己的皮革手套,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反问:“纹身,什么纹身?”
“就是你食指侧面的短弹簧,算了,没什么。”我看着银轴满不在乎的表情就知道,他打算装傻到底,便识趣的放弃了盘问。
我们将偷运出来的垃圾罐,交给负责接应的同伴。
银轴十分大方的给了数倍的量,他笑嘻嘻的说:“反正现在到处一团乱,谁也不会发现的。”
一切都处理完后,我们坐在垃圾场的外围休息,百无聊赖的数着时不时从顶端滚落的垃圾罐。
银轴递了一支烟过来。
我凑近了闻,想起母亲工作过的高档婴儿售卖店,那里面时常传出来的马黛茶,跟这个味道差不多。
银轴递过来一支打火机,说话时,烟雾喷在我脸上。
他指了指面前的垃圾堆问:“每天看着这些,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我忙着和点不着的烟做斗争,心不在焉的回答。
燃了一会儿又熄灭的违禁品,只是熏得我眼睛疼。
我放弃挣扎一下一下按着打火机玩,“不过有时候我会想象,如果把这里的垃圾罐都打开,让所有情绪垃圾都跑出来,那城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像阿鼻地狱一样遍地哀嚎?
还是恰恰相反,犹如七重天一般,仙乐不绝狂欢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