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禹从门口探出头来,喊:“小兮,我想起来了,你明天来的时候帮我带一个煎饼馃子,就福伯店旁边蔡阿姨家的,就是不知道蔡阿姨还有没有卖煎饼。”
“卖的!”张小兮兴奋地道:“还是原来的那种口味,上个星期,我还去买过。”
小时候他们常常结伴去吃的,煎饼馃子很大,蔡阿姨总是给他们一分为二,一人一半,张小兮那一半总是要加一点辣的。
一句话,激起好多过往记忆,张小兮很开心,证明着哥哥也未曾忘记。
领了哥哥给的任务,张小兮放心多了,毕竟明天一早,哥哥是要等着吃她买的煎饼馃子的。
门一关上,季沐时就怀疑地盯着张禹,“你真想吃煎饼馃子?”
张禹笑了笑:“你想尝尝?”
季沐时眯眼看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余妈正在房间里给张禹收拾床铺,张禹在房子里走了一圈,最终停留在季沐时睡的那间房里,透过那扇大窗,看得见张小兮家的房子。
张禹看着,意味深长地夸赞季沐时,“你挺会挑地方。”
季沐时笑了笑,“彼此彼此。”也不看看是谁的家。
一人拿着一听啤酒,惺惺相惜干了一杯。
张禹仰脖喝啤酒,竟然脚一踉跄,险些摔倒,季沐时留意他许久,觉得他的状态有点问题,担忧道:“你脸色很差。”
张禹定了定,“嗯,我知道。”
等他们走出来,余妈已经收拾完,在厨房帮忙炒出了两个下酒的小菜,给他们端到大客厅的阳台。
张禹觉得实在没力气,靠着阳台上的那张摇椅就坐下了,那是季沐时平时做股票或者休息时常坐的位置,很舒服。
余妈照顾季沐时,早就了解他的习惯,小茶几早就搬了出来,放着余妈自己卤的鸭舌头。
张禹看他大少爷,被人小心照顾,笑道:“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
季沐时也不反驳,坐在一旁的地上,余妈总是很周到的,这一点,没话说。
手机振动了一下,一条信息进来,季沐时瞄了眼冲余妈喊,“余妈,余果到了,你下去吧。”
张禹要住在这里,余妈是很识趣的,她轻易不打扰别人,她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等着余果过来接她。
终于,这个房子里,除了季沐时和张禹,再无别人了。
门一关,张禹应声从藤椅上摔下,整个儿跪趴在地上,一只手抵着头,怎么爬也爬不起来的样子,季沐时看他脸色铁青,难以忍受的模样,一时无从下手:
“张禹,你没事吧?”
“有事,头痛。”张禹有气无力地:“帮我拿药,在我的包里。”
这个时候张禹的眼前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这几年,头痛是常态,初时难以忍受他还想抵抗一下,现在,不知是习以为常了,还是抵抗无效,认命了。
他常常被头痛袭击,等到剧痛过去,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只不过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
他自己都没有把握,也常常害怕着哪一次痛熬不过去,就这么死掉了,总是这种时候,他就想到自己还有些愿望没有实现。
季沐时端着水,拿着药,扶起张禹,发现他突然变瞎了,眼前的水杯,竟然摸了许久都摸不到,最后是季沐时直接将水杯递到他的手边。
若不是季沐时早就将张禹的情况调查得清清楚楚,他也不能相信,就在今天,还站在擂台上,几乎可以将他击败的男人,竟然就这样倒在地上,连吃一颗药,都那么艰难!
季沐时突然有点心痛,若是张小兮看到她的哥哥现在这个样子,她心里该是怎样的难过。
张禹服了药,躺在地上,几乎昏迷许久,许久有多久呢?
也许五分钟,十分钟。
不知道。
总之,等待的过程非常难熬,季沐时只是觉得久得不能再等了,他得准备送张禹去医院。
张禹这时才突然从地上翻了个身,从侧躺,变成仰躺。
张禹大汗淋漓道:“痛过去了。”他现在的样子,双唇发白,脸色发青,十足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季沐时见鬼一样看着他,“你还好吧?”
张禹突然笑了,“不好。但凡有一点好,我的小兮,也轮不到你。”他开玩笑,又很认真的口吻。
“……”
这种时候还说这种话,季沐时也是服他了,“那我谢谢你好么?”
季沐时心想,我是不会跟病人一般见识的。
张禹只是笑,笑的眼泪都有点流出来了。
季沐时拿药的时候从张禹的包里翻出了一瓶白花油,这个牌子的白花油,也是张小兮随身带的那一款。
季沐时拿在手里把玩着,“要擦一点吗?据说,提神。”
张禹拿来,在自己的太阳穴和手脉上涂了一点。
季沐时道:“我想起一件事情,六年前,在海市医院。”
那个时候,季沐时刚刚在医院受了陈天真做流产手术的刺激,那时,他心痛到简直想死,头昏眼花,横冲直撞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大楼。
然后,季沐时在车库里,把没精打采的,情绪低落的张禹给撞倒了。
那时的张禹,确诊了脑癌。
他是一个病人,一个治不好的病人,一个随时有可能挂掉的病人!
季沐时在撞到他之后,竟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张禹就没被人这样欺负过,哪里肯让季沐时就这样走掉,他坠入到谷底的心情,也突然被人拉出来,被满腔的怒火所代替。
张禹一上前,一拳打破了季沐时的车窗玻璃,迫使季沐时下车,找他理论,可是季沐时那个状态,哪里是能理论的?
两个人,在海市医院的停车场内,直接用拳头说话了。
成年人,各有各的不易,各有各的不得已,只是,你为什么要来逼我??
心中的那团火啊,他有拳头,终是要发泄的!
他们彼此不相上下,打得一群保安都拉不开,保安只好威胁,再打,他们要报警了。
张禹比季沐时更存几分理智,他不能把事情闹大,毕竟他得的是绝症,这事,绝不能让家人知道,所以,他先伸手与季沐时握手言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