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热闹散场,惊弓之鸟?

将徐涛纳为妾室,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样强奸的事就会变成家事,双方达成和解,官府也没有了参和的余地。

陈无声打的一手好算盘,但是碰到了根本不想息事宁人的徐涛。

吴霖琳在场外大喊:“好样的,徐姐,让这畜生做梦去。”

丝绸作坊里原来都是身世极为可怜的人,对于徐涛的遭遇她们十分共情。

旁边众人也跟着喝彩,大声叫好。

毕竟这戏码只有话本上唱戏时才能见到,平日里哪里会有女子拒绝成为举人老爷的妾室啊,那可是举人,能做官的,天底下数得着的举人。

能做官的举人老爷陈无声脸刷的一下白了。

李青云看向旁边的海瑞:“海佥事,按大明律,强奸者何罪?”

“绞刑。”

大明律和大明会典俱载有明文。

强姦者、绞。

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姦幼女十二岁以下者,虽和,同强论。

这里不是刑不上士大夫的宋朝,是一个由泥腿子建国,把官当做民来对待,审判的大明。

大明律的任意角落,都已经将刑不上士大夫这几个字彻底删去。

“罪犯陈无声,及一干从犯,所犯之罪齐同,皆判处绞刑,你等可认罪?”

陈无声立马高声大喊:“我不服,我不服。”

“照大明律,良人姦他人婢者、减一等,再有,若官员子孙宿娼者,杖六十,我父在朝中有官职在身,此女乃是贱籍,先前曾是抱月楼娼妇,岂可按照大明律法所判绞刑。”

“杖六十,再减一等,即为三十,我家中有《大诰》,按太祖律法,再减一等,即为十五杖。”

围观众人一片哗然。

徐涛一时气急,竟想起身过去,殴打这卑鄙无耻的人。

幸好被旁边衙役按住。

李青云看了一眼旁边的海瑞。

海瑞发声道:“一派胡言,此女已然赎身,入了匠籍,不事倡优久矣,你的辩词不足以成效。”

陈无声:“谁能证明,她那匠籍可被朝廷认可?”

“并且,”陈无声似乎是找到了生路,眼神变得兴奋:“即使她赎了身,在作坊中不算匠籍,按照大明律法,她应该属于流民。”

“流民未正式入籍前,大明律法对其并不生效。”

“晚生还要状告钱塘县知县,杭州府衙司狱司司狱,署理流民案,致一地举人蒙受不白之冤。”

突然被点名的钱塘县知县一脸无奈地看着底下跪着叫嚣的狂生。

心里给此人判了死刑。

借故将一个知县,一个司狱拉下水,反将一军,有用吗?

台上还坐着巡抚,按察使,知府,如果署理此案有罪,那这些官是不是都有罪,在场围观的百姓是不是都有罪。

陈无声一番话,惹得就近的百姓一阵谩骂,好些人纷纷朝着场内吐起了口水。

其实场外还给了好些乡绅准备了位置,其中茅家,高家都受邀前来,还有先前庇护陈无声的那个进士家族,更是来了好几个老家伙。

李青云看向他们,发现他们全都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头顶有下人撑着伞,挡住阳光。

没人搞事?

现在这个陈无声可是顺风啊,再不登场,我怎么把他连着你们一起摁死在这儿。

李青云心中奇怪,莫非这件事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又等了一会儿,海瑞看向李青云,示意,好了没有,还在等什么,我要开始出手了。

隔着老远,李青云看见茅家撑伞的下人在老爷耳边不知在说什么。

但说完之后,依然不为所动。

李青云低声说道:“事情好像不是我想象中那般,刚峰兄暂且不用出头,这种场面我亦能应对。”

海瑞听了后点点头,端正坐好。

李青云当即站起身,几步走近在陈无声等人跟前,先是对高座上几人行礼,然后再对百姓行礼。

随即高声说道:“一派胡言。”

“枉你读圣贤书四十余载,这万般道理都学到狗身上了吗?”

陈无声当即涨红了脸,刚要开口争辩,旁边两个衙役顿时拿住了他的臂膀。

剧烈的疼痛让说不出声,只在原地喘着粗气。

“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君子当仁,仁者爱人,还须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你身为举人,知晓道义,通熟法理,却还知法犯法,侮辱柔弱女子,你枉为读书之人。”

“至于你所言户籍,流民狡辩之词,本官就问你。”

“你从哪里得知丝绸作坊里的户籍不被朝廷认可,你凭什么认定徐姓女子仍为贱籍?”

“良贱之分,难道由你说了算?”

“她已然赎身,虽未入户籍,但依朝廷法度,可为流民。”

“嘉靖六年诏,今后流民有复业者、除免三年粮役,不许勾扰。”

“嘉靖九年、令各省乘大造之年、查勘各属流民。令抚按官招抚流民、令各还乡。堪动钱粮、并近开事例银两,量给牛具种子,使各安生业。”

“待流民需存心体恤,使其各安其家。”

“徐涛不过区区一女子,无需官府出力,自力买田,转为良民籍,有何不可。”

“只是有你这等禽兽之人,竟逼得从良之人如此下场,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周边民众情绪顿时激动起来,大声辱骂着场中几人。

李青云指着徐涛,大声说道:“不过有一点你是说对的了,她并非匠户,乃是我大明实实在在的良民。”

“所有在作坊中工作的人,都是良民。”

“他们虽然没有田,也不是给官府做工的匠户,但实实在在的,纳了税银,每个月准时交到府衙当中,库房账册每一笔都写的明明白白。”

“他们如何当不了这良民?”

“好!”

场外的吴霖琳等人激动的大喊起来。

此前他们这些由流民收拢而来,入到作坊里做工的人,终于是得了正式的户籍。

因为作坊所产丝绸,乃是共织造局所用,官府这边一直视他们为匠户,但交的又是民户的税。

也是在嘉靖四十一年,才终于定下轮班匠可以缴银代役的制度。

补上了他们户籍最后一道漏洞。

至此,他们之前在作坊中所有的户籍问题全然被弥补上。

李青云:“方才所言,通通记录在案,至此审讯结束,铁证如山,由不得你不认罪,按律,秋后尔等皆应判处绞刑。”

陈无声此时声泪俱下:“错了,晚生知错,晚生愿倾尽家财,求得徐,徐姑娘原谅,还望诸位饶我一命。”

李青云大声呵斥:“你哪里是知错,分明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你这等人,死不足惜。”

他转身询问高座上赵贞吉谭纶:“诸位上官可认同这判处。”

赵贞吉与谭纶交谈一二。

片刻后有亲兵回道:“赵中丞有异议。”

民众顿时哗然。

随即该亲兵又说道:“赵中丞有示,此人所为,君子不齿,判处之前,理应剥夺其功名,落其儒户,贬斥为民。”

“谭臬台有示,此人堂前咆哮,胡乱攀扯,不敬上官,目无法度,不知尊卑,更有强盗之举,数罪并罚,不止于绞刑。”

陈无声死了的心,当即又死了一次。

这么多罪名下来,这是要斩首抄家吗?

我……只是强奸而已,怎么还落得一个斩首抄家的罪。

他正想挣扎着,旁边两个衙役已经将破布塞进了他嘴中。

李青云也反应过来:“两位上官所言甚是。”

“此话也记录在案,将之送到内阁,刑部,交由上夺。”

随后就是走流程,宣判庭审结果。

民众发出剧大的叫好声。

徐涛得了正义,丝绸工人们得了户籍,围观群众得了话题。

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一场热闹终于是要散场了。

旁边一些小商贩,推着车子就开始叫卖。

情绪被调动得七上八下的民众也有些饿了。

西湖边上顿时热闹一片。

赵贞吉提前离去。

谭纶来到李青云跟前,他们周围被官兵围着,外面则是一团乱糟糟。

谭纶:“要不要让衙役管一下,赶走那些叫卖的人。要是有踩踏盗窃伤人的事发生,那就不美了。”

李青云摇摇头:“维稳即可,何必赶走小贩,都只不过是混口饭吃。”

海瑞:“我也是这个想法。”

李青云当即吩咐下去。

谭纶:“好哇,你们两个这般,倒显得我不是民间疾苦了。”

三人关系非常,开这玩笑也是寻常。

“子理兄说笑了,今天这事有你们来次坐镇,实在是感激不尽。”

谭纶:“赵中丞刚走的时候嘴里一直在念叨着白跑一趟,今天这场景怕是让我们都没想到。”

三人面面相觑,同时点头,深以为然。

隔岸观火的赵贞吉都知道不对劲,特地前来,就是又弄出一出浙江贪墨案那种狂悖之言。

结果到头来就一个无知书生。

“莫非是我等过于惊弓之鸟,此事当真是个巧合?”

李青云望向乡绅那排座位。

只有高家还留在原地,其余乡绅散场之后就走了。

好像,真的只是来凑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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