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表兄就是专门来和她说这么一句话的?
赵锦衣莫名地看着吴疾的身影消失,才想起自己今日还不曾去与外祖母等人见过面。
她正欲吩咐梅染移步前往设宴的前院,忽地听得有人兴奋道:“宁家二郎来了!”
宁咏姗姗来迟。
赵锦衣不想见宁咏,也不想听到关于他的任何事,但康乐坊的街坊邻居们却津津乐道,说个不停。
原因无他,攀上苏家的宁咏如今可是一名干办司手分,虽是吏人,可却隶属制造御前军器所干办公事,专掌监视、检查军器所大门官物的交收,及本所物料与军器收发等事,妥妥的是一个肥差。
好些街坊邻居直接了当道:“这宁二郎本就有才华,如今又有苏家作靠山,如今虽是小吏,但可以想到,日后宁二郎定然能平步青云。”
被众人交口称赞羡慕的宁咏也显得分外的意气风发。
今日他来参加婚宴,并没有穿鲁国吏人常穿的皂衣,而是着一身浅蓝地团花的长袍,冠上幞头嵌玉,腰带同样带着玉佩,显得越发的精神。
他的小厮周全,也显得精神奕奕,手上捧着长锦盒,腰肢挺直,颇有几分傲气。
唱礼的账房一打开锦盒,眼儿一亮:“莲座玉观音一尊!”
这礼可不轻。
早就已经到场的宁母笑得眼儿都眯起来了。尽管心中有些许肉痛,但儿子的贺仪是整个康乐坊街坊里最体面的,他们宁家,终于摆脱了旁人对他们穷、抠的印象。同时宁母心中又不屑,往日最体面的赵家,近来可不行啊。瞧瞧他们家的姑娘,一个嫁得比一个惨。哎,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众人纷纷上前恭维宁咏,宁咏俱是淡淡回应,仍旧是一贯冷冷清清的模样。又有人赞叹了:“哎呀,咱们的宁二郎,可是出淤泥而不染,中通外直。”
梅染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康乐坊的街坊们,可真是会拍马屁!如今宁二郎不过是个小吏,便这般奉承,若将来宁二郎真的做了有品阶的官,岂不是要五体投地?”
赵锦衣睨了梅染一眼。
梅染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只心里替自家四姑爷打抱不平。四姑爷没有被罢官前,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六品官呢,也没见人们这般蜂拥而来的讨好啊。
可见人们更看重的,是那人背后的家族势力。
宁咏不爱凑热闹,仍旧寻赵家的郎君们去。
赵修远上前相迎:“宁贤兄,如今身份不一般了。”
宁咏皱眉,仍旧是平日里淡淡的模样:“贤弟莫打趣我。不过是借着岳家的权势,谋得一个小吏的职位而已。”他这话却是有半句是真的。当初他以为,凭借苏博的名声,怎么也能捞一个九品芝麻官做做,可忙活了几日,也不过是捞了个小吏的官职。苏楚比他更不满意,在苏博面前闹了起来,还是他瞧着苏博脸色不好看了,才劝着苏楚离开。
后来想了想,小吏也好,起码已经是一只脚踏进官场了。只要他是有本事的,只要苏博没死,还不怕得不到重用?
赵修文是实打实的羡慕:“我这辈子可不省得能不能谋一个小吏的职位呢。”
郑考先很是不屑:“不过是一个小吏,有甚好说的。我若是想做这小吏,我那将军姐夫也是安排得的。”往日里街坊们都忙着奉承他们郑家,今儿的风头全转到破落户宁家去,郑考先的心难受得像是被猫儿挠了几下似的。
石三郎气定神闲地听着,忽而插嘴道:“郑贤兄,愚弟可是听闻,郑家表妹可是入选了。恭喜郑贤兄,将来说不定既是将军的小舅子,还有可能是皇亲国戚呢。这区区小吏,郑兄的确是看不上眼。”
赵修远的神情忽地黯淡下来。
说起此事,郑考先的眼睛笑成了一道缝。他也没想到,石雪儿竟然这般争气。如今表妹的身份可大大不同了,自己阿娘整日好吃好穿的供着石雪儿,得到滋养的石雪儿竟然像盛开的牡丹那般娇艳得不可方物。
而且表妹那般的善解人意,工于心计……咳,左右逢源,想来进了宫,定然能得到天家的宠爱。到时候……郑家在康乐坊,可就是超越赵家,一跃成为最有脸面的人家了。
郑考先窥着赵修远与宁咏的脸,心中得意洋洋。
瞧瞧赵修远的脸色,怕是后悔莫及了罢。还有宁咏,哼,苏家如今是还行,可苏博早就年迈,一直称病不上朝,谁省得是不是快油灯枯尽了。到时候苏博一蹬腿,宁咏还能靠谁去?
将来的京都风云,还得看他们郑家!
石三郎一直含笑看着众人,气定神闲。
宁咏忽而道:“修远贤弟,那边可是你未来四妹夫?我瞧他一人怪孤单的,不如叫他来与我们一道入席吃酒。”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那边廊下,一名身材高大的年青人正在抬头看着廊顶。
石三郎笑道:“四妹夫可真是尽职尽责。便是来岳家吃喜酒,也不忘自己的本职。”
赵修远笑了笑:“术业有专攻,四妹夫不忘自己本职,处处是学堂,倒也值得我们学习。”
咦,还真是怪了,赵修远竟然向着自己的妹夫说话。
宁咏却是抬腿走过去:“我亲自去请。”
他倒要看看,赵锦衣选择的郎婿,是如何的粗鄙不堪。也顺便,他要警告警告他,不能对赵锦衣不好。
宁咏却是忘了,自己曾经伤害过赵锦衣的事。
他的身份,是最没有立场警告宋景行的。
宋景行的余光,早就瞧见宁咏大步朝他走过来。他并不在意,以为宁咏是要越过他去别的地方。
须臾后,清秀俊朗的宁咏在他面前停下,有礼的拱手:“这位仁兄,可是赵家四妹妹的未来郎婿?”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打量宋景行。他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宋景行,宋景行除了生得比他强壮些,高些,晒得黑一些,相貌并未粗鄙不堪,甚至还有些英气逼人。他身上的衣衫,也熨得十分平整,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只有清清爽爽皂角的味道。
宁咏的心头忽地涌起一阵失望。
他不得不承认,宋景行从外表看起来,还算过得去。但言谈举止呢?
宋景行同样打量着宁咏。
宁咏是属于白面书生的那一种,清秀俊朗,身子略显单薄。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宋景行可不觉得,宁咏过来与他打招呼,是出于善意。宁咏……大约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锦衣,才过来瞧瞧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吧?
可他又有什么权利呢?当初含糊拖着锦衣,转头却与苏楚定亲,他才是该死的那一个。
宋景行面色淡漠,睨着宁咏:“我是。请问你是何人?来寻我有何事?”
他个子比宁咏还要高上半个头,眼睛这么一睨,让宁咏觉得宋景行很是看不起他。错觉,定然是错觉。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今儿这场面,他宁咏是人人都要逢迎的人。
除非这粗壮的大块头傻乎乎的,瞧不清局势。
宁咏耐着性子:“我与修远兄自小交好,也算是看着四妹妹长大的。听说你是四妹妹的未来郎婿,便来提醒你一二,以后可别欺负了赵家四妹妹。”
还真是……恬不知耻。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宋景行唇角一勾,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