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要了她

赵锦云将祖父只给了石三郎三日期限的事与赵锦衣说了,一张被抹得粉白的脸上全是焦虑:“四妹妹,祖父这不是要逼我上绝路吗?才三日,三郎怎地有法子?”

赵锦衣也觉得头疼。她朝梅染使了个眼色,梅染便领着鸦青与赵锦云的丫鬟素色走了出去,将门掩好。

屋中只剩下姐妹二人。赵锦衣揽着赵锦云,只觉得她的身子裹在宽大的翟衣中有些单薄。三姐姐浓密的发髻被盘成妇人的发式,上头还插着两支可笑的金钗。脸儿被抹得粉白,嘴唇艳红得像吃了血。许是三姐姐一路奔过来并没有打伞,发丝上有细小的雨珠。三姐姐不过才比她大一岁啊。三叔竟然就舍得让三姐姐给别人做妾。

赵锦衣不禁有些心有戚戚。若是她阿娘像三叔父那般,非要她嫁给义表兄,想来她的反应不比三姐姐好不了多少。

但三姐姐若是省得石三郎如今也是在水深火热之中,想来会更加的焦虑罢。

二人都被父亲当作高升的垫脚石,倒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赵锦云巴巴地看着赵锦衣:“四妹妹,你是我们赵家最聪慧的人了,能不能替三郎想个法子?”

被人信任与依赖,赵锦衣着实感觉良好。她看着可怜兮兮的三姐姐,不禁头脑一热,答应下来:“好。”

赵锦云的神色顿时欢愉起来:“我便省得,四妹妹最好了。”得到了赵锦衣的保证,赵锦云紧绷了一日的情绪放松下来,倒是饿了。

夜已深,赵锦衣从柜子里翻出些点心,让赵锦云囫囵着吃了。用过点心,安下心的赵锦云卸了妆,与赵锦衣挤在一张床上不过才说了几句体己话,人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赵锦云沉沉睡去,赵锦衣却心事重重的睡不着。

三姐姐与石三郎的事她早就有了应对的法子,让她辗转难眠的,是宁咏。

宁咏今儿约她,到底有什么话要与她说?可是要对她表白?只可恨那郑三路过,非要缠着宁咏说话……待三姐姐的事了了,她再问他罢。

倘若宁咏是要对她表白,她可得清除一切障碍,将二人的事早早定下来……不若便会像三姐姐此时一般……

赵锦衣又轻轻地翻了个身。

至于宁咏会不会像石三郎那般被当作联姻的棋子,赵锦衣是十分的笃定不会的。宁咏那般才华横溢,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振兴宁家,宁咏的父亲又不傻,怎地会舍得让宁咏像赘婿那般的成婚呢?

到底是还年少,忙活了一日的少女想着想着,便也沉沉的入了梦乡。她却是完全没想到,自家的祖父,正在琢磨着替她招赘婿呢。

外面风雨飘摇,天色越发的冷了。

宁咏回到家中时,春柳正好提着火炭,预备跨入东厢房。瞧见宁咏与周全回来,她犹豫了一下,关怀的话语在舌尖绕了一圈,到底没说出口,只默默的垂头走了。

宁家的院子在风雨飘摇的夜色中,越发的显得破败。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气。他挑了挑眉,是阿爹回来了?

果不其然,宁咏才在书房坐下,门帘便被人掀开,他阿爹宁津伸头进来,满脸堆着笑,鼻头红通通的:“儿啊,可是从郑家回来?”

宁咏坐在书桌后头,冷眼看着他爹,不作声。

宁津仿佛早就习惯宁咏的冷脸,也不在意,只笑眯眯道:“今儿去踏青赏桃花啦?可是与郑家的姑娘约好了一同出游?”

宁咏冷然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宁津连忙笑道:“好好,阿爹不管你。不过咏儿啊,你年岁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下终身大事了?阿爹瞧着,郑家的姑娘对你很是不一般呢。”

宁咏冷冷淡淡:“在我没有通过殿试之前,是不会考虑这些的。”

宁津仍旧赔着笑:“我儿向来聪慧,这殿试还不是小事一桩……”

宁咏翻开书,没再看他爹。

宁津讨了个没趣,只得讪讪地又回了正房。

宁咏的阿娘周氏正在吃酒,瘦削的脸颊吃的浮起一层罕见的红晕。见丈夫回来,她忙道:“可是问清楚了?那郑家的三姑娘对咏儿果真是有意?”

宁津摇头:“咏儿什么都不肯说。”

周氏很不以为然:“莫不是你看错了。再说了,这郑家,我瞧着就一般。咏儿值得更好的姑娘家相配。至少嘛,也像赵家那般的。赵家的家世好,姑娘们个个如花似玉的。我可是听说,那赵家的大姑娘出嫁时,陪嫁可不少呢。光是铺子便有两个。若是咏儿娶了赵家的姑娘,咱们可不就能日日吃肉了?”整个康乐坊,就赵家的日子过得最红火,说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宁津嗤了一声:“无知妇人!你可省得,自从郑家将他家的大姑娘嫁给将军做填房后,郑家在康乐坊的地位就不一样。前些日子我还瞧见同僚预备要给郑家送礼呢。”

周氏听得一脸羡慕:“若是也有人送礼到我们宁家,倒是欢喜。”

宁津吃了一口酒,一脸的笃定:“咏儿向来有出息,明年的殿试定然万无一失。只不过,若是与郑家结为姻亲,便最好不过了。如此,你明儿也往郑家送些礼,探探郑家的口风。”

周氏有些犹豫:“这大郎的亲事没定下来……二郎便议亲……”她终究是心疼自己的大儿子的。

宁津想起自己体弱多病的大儿子,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但宁家的日子还是要过的,不光要过,还要过得比康乐坊的其他人都要好。

宁津道:“当初买来春柳,便是想着若是大郎的病没有起色,房里也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春柳虽然是我们买来的,却是良籍。不如你择个日子,办几桌席面,再将婚书一过,大郎也算是成婚了。”

春柳买来的时候,周氏便想着让她一辈子伺候宁峰的。这一年年的,大郎的病越发的没有起色。他们宁家的家世又不行,若是想要正经人家家的姑娘嫁给宁峰,怕是要等到宁咏有大出息。

可宁峰的身体,能等到宁咏有出息的那一日吗?

周氏有些犹豫。毕竟春柳在他们家伺候也有好些年了,附近相熟的人家都省得春柳是他们家的婢女。他们宁家再不济,也是官吏之家……

宁津慢慢地啃着羊蹄:“十个手指头都有长短,你总得放弃一个。”这些年为了医治大郎,他也花费了不少钱财。家里所有最好的物什,都紧着大郎用。可宁家还有那么多人,二郎又这般的有出息……不能叫大郎拖累了。

周氏咬咬牙:“也只能这么办了。”

见周氏同意,宁津便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来:“席面与送郑家的礼,都不能太小气了。”

周氏接过荷包掂了掂,眉开眼笑起来。

里面夫妻俩其乐融融,外面站着的春柳手脚冰冷。

尽管在她被买进宁家的那一日,她就省得自己怕是要与那个病秧子宁峰过上半辈子了。可后来她看着宁咏一日日芝兰玉树的长大,一颗芳心也落在了宁咏身上。若是没有期盼,嫁给宁峰倒也无所谓。可她不甘心!凭什么她的命就这般的贱!

她咬着牙,转头冲进了宁咏的小书房。

宁咏正在念书,听得动静抬起头来,却是瞧见满脸泪水的春柳站在他面前道:“二郎君,您要了春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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