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全本免费阅读
仍是肃辛城外的荒野,一帐连着一帐,帐内燃着火光,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一伙子人外出回来,还架着半扇黑色长毛的野猪,领头的是个模样二十六七的青壮男子,身着黑袍黑裘,腰间别着把雁翅刀。
与旁常人们喜爱的俊秀男子不同,他生的格外威武挺拔,是以虎目灼灼威风凛凛的浓颜长相,打眼一瞧粗犷中带着刚毅,刚毅中又带着飒爽,衬得周遭星辰也黯然无光,该是能与烈日比肩。
掀开帐帘,踢着长袍走进帐子,炉火正旺,长袖一甩,再添上一把柴,站在炉火前烤了半天手,才踱步到木案旁。
黑泥烧的泥盆里放着浓酱卤过的酱肘子和卤猪蹄,旁边还配着一小碟盐水花生和极其浓烈的高粱酒。
揽起宽敞的袍袖,拿起一块肘子,不比对影独酌,肉还没送到口,暗自在心里数了三二一,果然,帐子还有其他人。
一个模样三十六七的女人,也披着一身黑袍兽裘,先是冲他望了望,紧接着挎着更大一盆新鲜通红的肉走到炉子旁,坐在炉边儿烤着猪毛,饶有兴致望着男人吃饭。
炉上的火焰烧得猪毛滋滋作响,卷曲之后化作一缕黑烟,冒出难闻的味道,猪皮也跟着变黑,女人一块接着一块烧个不停,就好像那盆子没有底一般。
“娘,咱商量一下,能不能换个做法。”一贯如此,他无意间说了句酱肘子好吃,接下来至少一个月内桌子上都是肘子,是快要把人吃成肘子才肯罢休,等下次提起什么新吃食再继续循环往复,不断重现与肘子相似的情节。
男人坐在木案边儿,手里不知从何时多了一把小小的刀,切上一块肘子肉,就着自己的叹息声咽到肚子里去,与之前在山边判若两人。
女人笑意盈盈,“你还小,太瘦了,得多吃肉。”
他捏了捏袖筒,瞧了瞧自己紧实的臂膀,自己的年纪在妖族已经成年,而娘还像是在怕襁褓中的婴儿早夭,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总喜欢胖乎乎的,哪怕是归巢也没能躲过这般命运,初时归巢才破壳,生生是被喂成了个球,飞也飞不起来,被别的鸟嘲笑方才罢休,想来归巢能长这么大,她的功劳总是最大的。
“娘,我能说想吃鱼吗?”鱼?在肃辛吃鱼的少,东边倒是有海,可肃辛的东边住着东弥国人,极其可怖,没人会为了点儿海鱼跑到那里去,至于河鱼嘛,土腥味儿大,刺又多得很,每吃一次便要被鱼刺卡上几天。
他只是想以此作为撒泼耍浑的借口,况且也不是第一次拿来堵娘的嘴。
“鱼?云起乖崽,可要小心,莫要再被鱼刺扎。”
自打出生以来,他便是个奇怪的妖,别的妖随时都能化作原形,可云起不能,听说当年他娘征战在外,被南邵军重创,使得他过了产期许多天也没能被生出来,降世时浑身发紫发黑没法呼吸,故而从小就被教导多吃才能活命,当然,归巢也同云起一样,不过它没那么幸运,打小就没了爹娘。
世事无常如浪流推着人走,肃辛部的女将军嫁给了首领,云起年幼丧父,女将军带着未成年的儿子和襁褓里的女儿生活,后来儿子承袭首领之位,女儿励志继承母亲的将军之衔,瞧着大概与北禺千家万户慈爱儿女的平凡母亲没什么不同。
云起已千岁有余,一声呼唤“云起乖崽”在脑海里回荡,坐在木案前持着小刀割肉的动作停顿了片刻,紧接着好像清早一睁眼就被冷风灌进被窝里那般直打了个哆嗦,浑身都不得劲儿。
“娘,我不小了。”他小声嘟囔逞强。
“怎么不小,才那么一点点大。”女人作势用手比着高度,最后落在自己腰前。
“我已经长大了。”云起已是满面愁容,情绪低落看着自己的母亲。
“那娘给你介绍姑娘。”女子坐在炉子边儿放下手里的活儿忽然来了精神,她穿着一身厚实的兽裘,便是半句嫌热也没提过,反倒是云起吃了两块热气腾腾的肘子肉额上已是大汗淋漓,兴许年轻人当真就是火力旺吧?
“那我还是小着吧。”云起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紧接着赶紧摇了摇头,望着炉子边上的人影。
高粱酒封在小坛里,他解开坛子的封口红纸,倒进碗中,酒液澄澈清透,倾洒之时带着浓烈的酒香,别说是喝,就是闻一闻便已有三分醉意,他斟了四碗,却只喝了一碗。
“小就多吃肉长身体,长得比你爹还高,就能上战场打仗,保护北禺、保护肃辛、保护妹妹,肩负起责任。”话音落,帐外传来了几声狼嚎,叫声哀婉凄迷如泣如诉,女人的目光追随而去,隔着帘子什么都看不到,又好像什么都看到了才怅然若失。
云起好像也已瞧见灰狼站在山头上望着银白色的月亮,寒风呼啸而过,它们饮着山风对天长啸,一挥手,炉子里的火苗跟着一闪,火势变得有些小了,帐帘再次被人掀开,进来的却是个背着九环大刀的少女。
少女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木案前将云起方才倒的酒灌进肚子里,北风正寒,在外面待上一会儿就觉着浑身都被风打透了,即使穿的再多也不免打几个哆嗦,北禺的寒冬当真是能冻死人的。
她端着用泥烧制的大敞口酒碗,余光瞥在那剩下两碗没人动的酒上,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自己碗里的酒分明是喝完了,可迟迟不知道这手该往哪放,直到云起招了招手让她把碗放下,这才一屁股坐在云起对面,表情也不若方才那般大大咧咧,反倒拘谨起来。
“又想娘了?”少女低着头带着些许试探问道,肃辛部每月都会在家乡的荒野里举行奉祖仪式,上告先祖,下告部族后代。
少女回头望了望帐子内噼里啪啦烧得直响的炉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即使发生也不曾留下痕迹,她知道云起会经常对着光影说话。
曾经有一次撞见,他说那是娘亲,可实际上不过是北禺荒野里漫山生长的一种致幻草籽,从始至终根本没有什么娘亲。
至于活在别人口中的爹爹,更像是画册里的人,靠着一些别人给的线索勉强拼凑出一个可能贴近实际的形象。
云起也不记得爹的样子,故而被发现时都只说是在跟娘说话,从没说过是跟爹说活。
有人言,鬼节是一年当中阴气最盛的日子,出门在外都要小心谨慎,免得招来不好的东西,殊不知对于云起而言,恨不得天天都能见到鬼,不过想来也是荒唐,人死了化作鬼,妖呢?妖死了会变成什么?曾有人说妖死同人一样可以转世,可究竟谁见过所谓的转世?
云起缓过神,就着闪烁的烛影独自平复心情,对面的云霓还不太能体会他心中的悲愁。
毕竟从记事起她的心里就只有云起这个哥哥,是哥哥又当爹又当娘把自己养大。
至于爹娘长什么样她早就已经忘了,就好像是空出的一块儿,感觉不到多大的伤感,但又不好表现的太过轻松,故而每当云起因此愁容满面时,她便破天荒十分乖巧,坐在一边儿不吭声。
云霓试探般小声问:“娘方才在哪?”
云起被这话问的一愣,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