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历1037年萤之月(7月)29日天气:晴
等了三天的救援队终于到了,我和神官刚爬上悬崖,昭霆抱住我大哭,也不管我一身泥会不会弄脏她。神官也是满身的土,一头银发都变成了灰发,直到我们被大家拥回神殿,洗了个热水澡后,才告别狼狈。
回想这三天的经历,虽然不及和史列兰那次惊险,也很倒霉了。但因为和我在一起的是神官,我一直没害怕过,现在我只希望他背上的伤快点痊愈。
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
那天下午,我和神官像往常一样在村外的小山坡上练习魔法,牧场主珂特先生慌慌张张地跑来请我们帮忙找一头走失的小羊羔,我们当然答应。
循着足迹,我们不一会儿就在山里找到那头叫多多的小羊。原来它掉下悬崖了,幸好被一株长在崖壁的松树挡住,才没摔成肉饼。这个悬崖和史列兰掉下去的那个不一样,下面没有河。
我等在崖边,神官用浮空术下去,想将多多抱上来。这时我看见他脚边有个奇怪的东西,开始我以为是杂草,后来越看越不对,它动得太奇怪了,不像风吹,倒像是昆虫在蠕动似的。
神官也注意到了,看向那丛草。只见草里一下子飞出好几根粉红色的触手,神官回敬一打的火球,不但烧焦了触手,也烧光了那丛草,里面露出一团金黄色的东西,外形像朵花苞,我认出那是《魔兽图鉴》里很厉害的一种魔物,有毒物之王之称的植物系魔兽拉芙蕾西亚!
它会发出女人的声音,诱骗旅人吃掉,就和能发出婴儿叫声的双头哭虫骗人的手法相同。
我刚刚想起来,感觉脚下剧烈晃动,不小心一头栽下去,幸好神官接住我。我看到崖壁爆出许多触手,很恶心地蠕动着,原来这片峭壁已经被拉芙蕾西亚侵蚀了。
然后我听见一声咩,多多栖身的小树也被这股晃动震断,四肢乱踢掉了下去。神官抓住它的一只前脚,就在这时,那只花苞张开,喷出一团粉红色的雾,正中我们三个。
我只觉身子一重,和神官一起直直往下掉,用了羽毛漂浮术也飞不起来。
后来我才想起,拉芙蕾西亚的孢子云有中和魔法的能力,是法师的天敌,所以才被称为毒物之王。(注:拉芙蕾西亚的毒不是体内毒,而是体外毒。它的孢子会粘在人体上,隔绝魔力,只有一种特殊的药草——天琴花的种子泡的水才能洗掉,下文神官说的解药就是这个。)
我看到神官的脸色也很紧张,身体浮起金色的光芒,接着就是一股巨大的冲击,震得我人事不知。
等我醒过来,看见神官躺在我下面,一动不动,眼睛闭着,嘴角还有道血迹。
我吓得险些心跳停止,连忙检视他有没有外伤,没看出来,抓住他的肩膀想摇醒他,感觉手湿湿的。我用右手扶住神官,摊开左手一看,果然是血。再看他躺的地面都凹陷下去,小石子上全沾了红色的液体。
我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把神官轻轻放回地面,想探探他的脉搏,这时神官咳了一声,我喜从天降:“神官!你醒了!?”
神官动了动,似乎想爬起来,我提醒他感觉一下有没有受伤,如果骨折了,就不能移动,其实要不是神官用斗气减弱了冲击,就算他垫在我下面也是一块儿粉身碎骨的下场。
果然神官说:“肋骨好像断了。”
“什么!”我大惊失色。
“没关系,待会儿接起来就行。”
“干嘛不用魔法?”
神官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这才想起我们中了拉芙蕾西亚的毒,懊恼地敲敲脑袋。
“可是神术也不能用吗?”
神官尴尬地咳了咳:“我不是用祈祷的方法呼唤神明帮助,是用神恩调动魔法元素,原理和法师相同,不能用魔法就不能用神术了。”
这就是不虔诚的下场啊!枉你是圣职者!我腹诽。
不过神官可以说是为了我才会受伤,我安慰他:“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
我尽量不碰痛他的背,慢慢扶他坐起来。神官摸摸胸口,皱起眉头:“真的断了,三根。”
“怎么办!接得起来吗?要不要我帮忙?”我紧张得语无伦次,心脏抽痛不已。以前我看到唯叔叔切菜受伤时,就会这样,唯叔叔说这是“血缘”的缘故,没想到看神官这样,我也会心痛,大概因为我把当真正的亲人看罢。
“接得起来。”神官笑了笑,用力一按,响起一声奇异的脆响,我抖了一下。
“妈的!痛死了!”神官破口大骂,“都怪那朵该死的臭花!哎唷~~~”
“喂!真正的男子汉,这种时候应该咬牙忍痛,而不是发出这种丢脸的呻吟!”神官精力充沛的模样让我松了口气,忍不住调侃他。
“痛就痛,干嘛要忍?多无聊!”神官抬起头,叹了口气,“伤脑筋啊,我这个样子,别说爬上去,连走路也成问题,看来我们得在这里待几天了。”
“唔,的确很麻烦,首先食物……”
“食物那里有。”神官用大拇指比比后头,我转头一看,大吃一惊:“啊!多多!”可怜的小羊躺在血泊里,已经成为了尸体,好惨。
“我只有两只手。”神官叹息。
就在这时,下起雨来。我慌忙寻找可以挡雨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山洞。洞很小,只能挤两个人,八成是裂缝不是山洞。
我扶着神官进去,这时他已经完全湿透了,我很担心,以他的伤势,淋了这场雨,很有可能会发烧,之后的发展也证实了我不是杞人忧天。
幸好我带了燧石火种,这是上次和史列兰在山上打不着火的教训,我想,要成为一个冒险家,也要早早培养良好的习惯吧,果然派上用场了。
我用包火石的油纸做火引,把收集的不太湿的枯枝断叶烧起来。神官安安静静地坐着,背靠着墙,好像睡着了。
我发觉不对,火光照出来他脸色红通通的,再摸了摸额头,滚烫,烧得很厉害。
我叹气,这种发展和许多言情书里写的一模一样:坠崖、受伤、发烧、取暖——若没点着火肯定得用人体取暖吧?幸好没落到这地步。
虽然神官是美男子,但他毕竟……是我师父啊,而且他好像喜欢雪露特小姐。我这种小男生一样的女孩,他也看不上我吧。雪露特小姐可是绝世美女。
我有些失落,叹了口气,脱下外衣的神学生服,撕成一条一条,用来做绷带。
当我想帮神官包扎时,看见一个十字形的项链,就是他上次受伤,露出来的项链。我一时没顾上细看,帮他包扎好,掏出手帕拿出去浸饱雨水,拧干后贴在他脸上,有时挤进他嘴里,一直忙到雨停,那时刚好傍晚。
神官的烧直到后半夜才稍微退下来,一直在呓语。说得很轻很含糊,好像还是古代语,真奇怪,我基本没听出来,除了一个名词。一方面是觉得神官在念这个词时,语气很特别,另一方面是他反复念了好多遍。
——菲莉西亚。
或者是费里西亚,总之就是差不多音节的四个字。我估计是费里西亚,因为菲莉西亚是女孩的名字,而神官不可能念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就算叫也该叫雪露特,她是目前唯一和神官有那种味道的人。
我胡思乱想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神官的烧退了。中午他醒过来。我递给他一只烤羊腿(不用怀疑,是多多的),然后问他那句梦话是什么意思,我要确定他是不是花心大萝卜。
“菲莉西亚?”神官咬着羊腿愣在那里,“谁啊?”
“我就是问你呀!”
神官皱眉苦思半晌,摇头说:“我不认得叫这名字的人,也从没听过有人取这种名字。”
我不解。神官解释:“菲莉西亚在古代语里是「世界」的意思,是相当神圣的字眼,所以没人敢取这种名字。”
“是吗?”我还是有点在意,但看神官的态度也不似作伪,于是把这个疑问放在心底,留待以后考虑。
“别想了,快睡一觉,你照顾了我一整晚吧。”神官体贴我。
我不好意思地躺下来,被冷冰冰的地面冻得跳起来。尽管我有露营的经验,但以前都是裹着毛毯睡觉,从来没直接躺在地上,而且这地面还是湿的。
看到我的样子,神官把纽扣扣起来。
“靠到我肩上来。”
“你不会突然变身成狼吧?”我爬起来,笑嘻嘻地打趣,一点不担心——我师父可是圣职者!其实我很同情神官,以后他和雪露特小姐怎么办呢?
不过我在书上看到,神官和祭司是可以还俗的。神眷之子和神眷之女不行,赛因先生太可怜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爱人?
神官装出生气的表情:“对圣职者说这种话,当心我打你屁股!”我靠向他,小心不碰到他的胸口:“得了吧!除了那个冠,你全身上下没个地方像圣职者的。”
“对了,我的额冠怎么不见了?”
“先前我量你体温时嫌它碍事,就拿掉了。”我又探探他的额头,结果让人满意,不烧了。
神官的神情很柔和,拍拍我的后脑勺:“好了,快睡吧,火我会守着。”
当我醒过来时,外面一片漆黑,夜风送来虫鸣蝉叫声,洞里充斥着明亮的火光,暖洋洋的。我揉揉眼,发现我睡梦中竟然整个人钻进神官怀里去了!
“对不起!弄痛你了吗?”我第一个反应是检察他的伤。
“没关系,是我拉你的,这样睡的比较舒服——喂!别摸我胸口!痛死了!”
我故意再多“拍”两下:“这个伤要多久才会好?”
“如果不用治疗术,起码半个月。”神官咬牙切齿,“不过再被你拍下去,就要延长至一年了。”我这才缩回手:“那拉芙蕾西亚的毒要多久才会散?”
“一个礼拜,不过我有几瓶解药在神殿里。”
“……看来我们得做好长期战的准备了。”我叹息。
虽然这个悬崖不算偏僻,但昭霆他们要在短时间里找来还是不大可能。何况昨天的雨把我们和多多的足迹都冲掉了,现在大家一定急得像没头苍蝇一样团团转吧,真应了一句话“天有不测风云”。
“不,我们必须在明后天里想法子离开。”神官否决,“你睡着时,我用灵波查了一下(注:精神魔法的一种,所以不受孢子云影响),崖底没有其他生命反应,也就是说我们唯一的食物就是这头羊,就算加上野菜野菇什么的,也撑不了几天。”
我大为犯愁:“可是,你我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上去啊,也没法向大家传讯,起码得等你伤好。”我担心神官的伤。羊肉也算了,吃野菜那种东西一定会害他营养失调,虽然附近可能长着不少草药。
“用不着等伤好,只要联络上耶拉姆他们就行了。”神官笑着说,“我想到一个主意。”
我高兴地问:“怎么做?”神官却弹弹我的额头:“自己想。”
“为什么!”
“你太依赖我了,应该尝试自立更生,独立思考。”神官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找周公喝酒去了。他说的没错,我冥思苦想,不时走出山洞来回踱步。
“我想不出来~~~~”三个小时后,我扑回洞里,把神官摇醒。
“唉。”神官叹口气,拉扯头发,“给你个提示:利用有限物资。”说完,又睡了。
这头大睡猪!我气极,偷偷拧了他一把,意外发现捏他的手感不比史列兰差多少,趁机又偷捏了两下。
这次只过了五分钟,我就扑回山洞:“我想到了!”
“哦?”
“用「飞焰」对不对?”我真是傻瓜,竟忘了身上有这件宝贝,“但是,怎么用?”
“发个光球上天,运气好的话就可以和这个鬼地方说再见。”神官伸了个懒腰,大概牵扯到伤口,皱了皱眉头。
我茅塞顿开,击了下掌:“一个光球不够,我多发几个上去,拼个‘sos’出来,保管把人叫来。”呵呵,地球的求救信号,终于派上用场了。
“‘sos’是什么?”神官一头雾水。我比了个“v”的手势:“我和昭霆之间的暗号,表示求救。”
“太好了,阳,你很深谋远虑。”神官夸奖我,我低下头,不让他看见我脸上的惭愧。经过这次教训,我决定以后和昭霆一起想几个暗号出来,以备不时之需。接下来,我开始凝神发动飞焰里的炎之力。
我只有两次发动飞焰的经历,一次是和双头哭虫作战那次,一次是在勇者的坟场。
但是那一次让我记忆犹新,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念出古代语的火焰咒文,那个魔法实在太厉害了,好像有一股绝顶强大的意志降临了一样,让我使出了超越我能力范围的魔法。后来我试着感应飞焰,再也没有那种感受。
第一次是误打误撞,我不知道是怎么在风之矢上附加火焰元素。而平常箭术和魔法两门课已经占据了我大部分时间,根本没空研究魔道具的使用,所以初时我一点概念也没有。
好在有神官提点,我不断摸索,终于发出一只光球,再来是第二只……一直忙到早上,也只拼了一半,只好再等一天(白天看不出光球)。
神官坚持要我躺下休息,自己张罗早饭。我们争执不下,最后我火气一冲,用弓背将他拍晕,才取得做饭权。连我的攻击也挡不住,这家伙还想起来烤羊?简直是笑话!
我把最后一只羊腿串在木架上烤,不时看看神官,突然想起这是第二次看他受伤了,第一次是为艾瑞克队长,这一次是为了我,神官对我和昭霆的救命之恩,我已经无法回报了。
我暗暗发誓,一定要早日独当一面,成为强大的法师,不仅能够保护自己,也要能保护身边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