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好饿哦,现在几点了?”
杨阳摸着肚皮,情不自禁地回想之前在雷南郡的市集看到的五花八门的美食和景象,越想越饿。
在这个只有黑夜没有白天的鬼地方,她根本感觉不出时间的流逝,也不想浪费力气只为看表施展照明之光。
说来幸运,她的手表没有被敌人拿走,杨阳猜想可能是牢头不知道怎么拆的关系。而飞焰有神官施加的魔法,除了她,没人能拿下。
作为一个吃货帝国的百姓,被关在地牢挨饿,真是耻辱的经历。
“呜呜~~没想到会落到这么凄惨落魄的地步,都是那家伙的错!那个红发暴力男!窃夺唯叔叔容貌的大混蛋!要不是他,我哪会被抓!他倒好,脚底抹油逃得没影!天理~~~我要天理啊~~~”杨阳越吼越火,随即镇定下来,“……不行,一发火肚子更饿了,我得冷静、冷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反正我记住他的名字了——维烈·萨克。”
杨阳咬牙切齿,蓦地一愣:“咦,萨克?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她凝神思索:是哪个城主的名字吗?记得五个城主的名字是……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中城城主;罗兰·福斯,召唤冰宿的东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召唤昭霆的西城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召唤轩风的南城城主,还有召唤邱玲的北城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咦,都不是,那是谁呢?好像谁说过这个名字……
咕噜!一声现实的呼唤打断了她的回忆,杨阳抬头道:“这里的牢头是怎么回事?特地把我关在这里只是为了饿死我么?就算再吝啬的牢头也该给犯人伙食啊!饭!我要饭!”
少女已经不顾形象抗议了,这时,仿佛上天垂怜,天花板发出喀一声细响。
正中紧闭的石门被缓缓拉开,强烈的白光射入黑暗的地牢,在地上烙下一个四四方方的白影。
杨阳一开始以为是那位牢头终于良心发现送饭来了,一跃而起,揉揉被强光刺得泪水直流的双眼,不想一个熟悉的嗓音从头顶洒落:“阳!你在里面吗?回答我!”
“昭霆!”杨阳失声道,脑子好像被揍了一拳似的一片空白,只有几个字不断盘旋飞舞:来了,他们来了……
棕发少女振臂欢呼,满脸喜色。褐发少年从她旁边探出头,平日冰冷的容颜也绽开一丝淡淡的笑意,如释重负地道:“太好了。”
“来!快抓住我!”昭霆朝洞里伸出手。杨阳迫不及待地一手握住昭霆的手,一手拽住耶拉姆的皮鞭,在两人的帮助下爬出地下室。
一回到地面,她就被昭霆紧紧搂住。
“太好了,太好了……”棕发少女泣不成声。杨阳不好意思地抠抠左颊,也情不自禁地回抱住她。这一刹那,杨阳深深感激上天,让她和昭霆一起被召唤来这个世界,现在又让她们重逢。
耶拉姆静静注视这对相拥的表姐妹,没有打扰。
“我担心死了!怕再见不到你!”昭霆哭诉一路寻觅的辛酸痛苦。杨阳苦笑着拍拍她的背:“好了好了,这么大人还哭鼻子,我这不平安回来了?”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越过友人的肩头,四下巡视,却没有找到一个身影。
“神官呢?”杨阳发觉自己的声音又干又涩。
“为了方便我们救你,神官大人去引开敌人的注意了。”
杨阳心头的失望立刻如春阳融雪般消失了,转为惊讶和担忧:“他一个人吗!?”
“神官大人不会有问题的。”耶拉姆坚定地道,语气充满对师父发自心底的信赖。杨阳略略心安,又想起神官在双头哭虫一役表现出来的惊人实力,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如果她知道银发青年此刻正和好几名高段法师和白银剑士对战,刚放下的心恐怕又会提得半天高。
“对了,抓我的人到底是谁啊?”杨阳环顾四周,发现他们身处的是一间摆设豪华的客厅,名贵的南城手织地毯被掀起扔在一边,门口倒了两个看起来像是守卫的男人。昭霆狠狠地道:“是博尔盖德那贼秃佬!”
“他!?为什么?”杨阳大吃一惊,接着想到一个可能,“难、难道是我的身份不小心暴露了?”昭霆和耶拉姆一怔,后者摇头道:“不知道,神官大人只说博尔盖德和赛因先生有仇,所以连带想除掉他。”
“赛因先生?对了……”杨阳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一个赏金猎人打扮的男子和大量的石块碎屑飞进来,重重撞上她正对的墙壁,口吐白沫晕死过去。
三人都吓了一跳,杨阳转过头,看到被打破的墙壁外站着一个她熟悉的颀长身影,正以不亚于他们的惊愕表情注视他们:“咦!你们还没走?”当望见黑发少女的瞬间,澄碧的眸闪过“太好了”的神色。不知为何,杨阳觉得脸微微一热。
“对不起,神官大人。”耶拉姆跳起来。
“赶快离开。这里的保镖倒都是硬角色,我恐怕没办法分心保护你们。”说话间,银发青年躲开两名剑士的偷袭,同时一发“炎龙破”将二楼的走道轰成两半,让上头施法施到一半的法师们掉下来,“快点!记得在哪儿碰面吧!”
“是!”耶拉姆毫不迟疑地拉着两个少女朝后门奔去,杨阳回头喊道:“等等!你不和我们一道走么?”
“博尔盖德还欠我一笔帐没还,放心,我随后就到。”
神官确定三人平安退走后,立刻展开反击,水索一挥就令两名缠斗不休的剑士失去意识。瞥了眼大厅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商会守卫,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补上一剑,转身奔向楼梯。
刚刚踏上二楼,从断裂的走道尽头又冲出大批人马。神官微一冷笑,用古代语飞快念诵一段咒文:“蛰伏的大地幻兽贝希摩斯,回应我的力量,从沉眠中苏醒,将大地的束缚施加我的敌人——重力锁链!”
惊呼。众人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就在同一刻,神官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发动了第二波攻击:“掌管大气的风之神,听从我的指示,扫荡我的敌人——龙卷风!”
当晚,雷南郡的市民目睹了一幕奇景——都市里刮起了苍蓝色的巨大风卷,而且旋风里还有哈梅尔商会分部的半个屋顶和一打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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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曼大人。”
肯特的视线从远处的龙卷风收回,转向身后的上司。不用一个指示,青龙骑士与铠甲同色的青眸里射出的怒火告诉了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全体人员,升空!”
巴曼挥手,七十只飞龙便振翅飞起,带起大量的草屑。为了不惊扰城里的百姓,他们特地选在这片郊外的坡地降落,打算走路进城,一方面也是不想让北之贤者发现,但看现在的情况,显然没有这个必要了。
竟敢在埃特拉的领土上撒野,嚣张的家伙!我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巴曼的右手紧紧握住鞍上的龙枪,遥望不远处的雷南郡,再心里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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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感到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时,第一商会长手抖了一下,白玉茶杯溅出两滴金黄色的茶汤,洒在他的镶金领口上。
“那伙该死的龙骑士!”博尔盖德诅咒,直觉认定是飞龙制造的人工地震,没料到这股震动其实来自无名氏神官打坏的一堵墙,而且是关押黑发少女的那间房间的墙。
喝了两口御贡的水果茶降火,他把注意力转回手里的文件。
为了寻回他的生意对象,也为了避开神秘的跟踪者,博尔盖德躲回了老家,也就是这个分部,把解决神官等人的任务交给雷南郡总督沙姆。
虽然有点担心无能又懦弱的沙姆会否搞砸他的计划,但一来他对派去支援的部下很有信心,二来也布下了天罗地网,三来还有人质在手,所以博尔盖德认为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派去搜查佣兵王的探子还没回来,商会长无聊地命令部下呈上无名氏神官的资料。他不担心找不到贝姆特,雷南郡是他的地盘,希顿再会躲也躲不了多久,他担心的只是贝姆特会不会屈服于希顿商会长的巧言令色,改换合伙人。如果真的变成那样,他也只好采取一些不入流的手段了,谁叫这个世界的竞争就是这么激烈呢?
博尔盖德皱眉翻过几近空白的覆历表,心想这是什么玩意儿。当看完后面一张简历时,他喷出了嘴里的茶。
机密程度:五颗星。(绝密)
本名/不详。出生年月/不详。收养人/加卡德·雷姆利尔(大贤者)
经历:生而知之,两岁会说古代语,三岁无师自通聚光术,五岁能使用高级光系咒文,被喻为圣域有史以来不世出之奇才;八岁学会五系初级元素魔法,同年被提拔为最年轻的神官;九岁用剑打败当时圣域第一高手获得神官战士资格;十岁无所事事下加入冒险家公会,不到半年取得特级赏金猎人证;十二岁匿名参加首都少年武斗大赛,一路过关斩将却在决赛主动弃权,最后由十二岁的王储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不战而胜;十三岁被元帅拉克西丝和北之贤者推举为桑陶宛地区教区长……
就在博尔盖德捏着这份资料喷茶瞠目的时候,传来一声巨响——他房间的大门被一只大脚踹飞,重重掉在地上,接着响起一个他印象深刻的开朗声音:
“哎呀,你在啊?”
银发神官两手叉腰,站在玄关。
博尔盖德毫不意外地放下杯子,站了起来。如果看了那份只能用匪夷所思形容的覆历他还怀疑眼前这人的实力,他的神经就不正常了。现在博尔盖德只懊悔为什么没早点调查清楚,那他就不会犯下向不该出手的人出手的愚行了,他还注意到青年淡灰色的衣服上到处溅着斑驳的血迹(其实这是神官在写八字狂草时不小心沾上的),可想而知他那班护卫的下场。既然神官找到这里,代表他和沙姆的关系也暴露了……博尔盖德那精于计算的大脑此刻更是动得飞快,想找出一个扭转局势的法子,因而没注意对方正打量室内。
“原来如此,这房间的隔音设施有够好,难怪外头闹翻天你还像个死人似的坐在里面没反应。嗯,你在看什么?”
神官好奇地抢过对方手里的文件,瞄了一眼后,脸上顿时浮起陶醉的色彩,“啊啊,原来是在看本天才的光辉史,早说嘛!不过亏你能找到一本,我还以为有关我的资料全被老头烧了或藏起来了,太感谢了!好,这本东西归我了!我要带回去贴在墙上!”他老实不客气地把文件往怀里一塞,上下扫视对方,眼中透出不怀好意的讯息。
“你…你想干什么?”博尔盖德被他看得一阵发毛,强自镇定,“我警告你,千万别乱来,因为……”
“因为那个女孩还在我手上——是想这么说吧?哼,我还以为你会聪明一点呢。”神官冷笑一声,搭住他的肩膀。博尔盖德顿觉仿佛巨岩压身,动弹不得。
“别说阳已经被我救回去了,就算她还在,凭你现在的立场,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快点!把答应的东西交出来!”
神官用和流氓没两样的语气恶狠狠地威胁,露出寒酷似冰的眼神,全身散发出肃杀之气,吓得博尔盖德两脚发软,哆哆嗦嗦地问:“什…什么啊?”他是真的不明白对方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东西,要钱,把旁边的锁密柜砸开,就可以尽情地拿。不过看来还有商量的余地,这就好!只要留他一条命,金山银山他也给!
“还用问,当然是车子啦!”神官不耐烦地大吼,换来博尔盖德张口结舌的瞪视,“你不是答应过,一到这儿就白送我们一辆载满货物的大车吗?别说你已经忘了!一时拿不出用现金垫也行,我这个人是很好说话的——哦,还有到冒险家公会解除契约。放心通情达理的我知道你很忙不会叫你亲自跑一趟,只要写封信让我带去就行,当然跑路费一个子也不能少。”今晚被这家伙折腾得足足累掉半条命,绝不能便宜了他!
博尔盖德的嘴唇开闭了三十次,才确定对方不是开玩笑。几乎是半失神地写完信,他一边颤巍巍地从柜里取出钱袋,一边哑声道:“为什么?你有这样的天赋本领,史汀那小子也望尘莫及,为什么在那个贫困的边境当个区区正神官?你的身世……”
“闭嘴!”神官沉声威吓,眉宇压下沉重的暗影,祖母绿色的双眸不见往日的温和开朗。博尔盖德打了个哆嗦,四周的空气变得像铅一样沉重,令他呼吸困难。
“凭你也想跟我谈条件吗?你也不过是个区区商会长而已,博尔盖德·哈梅尔。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捞起桌上的信和钱袋,年轻的夜盗恢复自信愉快的表情,挥了挥手:“剩下的不用我交待了,你是个聪明人,不是吗?”语毕,修长的身影就矫健地翻出窗子。
夜风卷起雪白的丝绸窗帘,轻轻拍打在商人凝固的脸上,让他感到一股刺骨的凉意,这才发现自己从头到脚都被冷汗打湿了,刚刚神官的气势超越了他的想象,劫后余生的安心感充满身心,险些控制不住坐在地上。
“聪明人啊……”博尔盖德苦笑了一下,领会了神官的警告。
从此哈梅尔商会长再没提起这五天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