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云殿正是热闹之时,丝竹声不绝,宫娥们身着霓裳,足尖腾挪,腰肢轻拧,宛若陀螺般旋转不停,霓裳翩跹飞舞。
康王一面饮酒,一面随乐音轻击桌面打着节拍。小娘子们聚在一起闲谈,郎君们则一面饮酒一面不时在花枝掩映下打量着对面的小娘子们。
留安王李琮放下手中酒盏,起身向静安公主和康王告辞。他今日之所以来花宴,是因静安公主相邀,特意请他来观看弈棋的,如今棋绝已选出,他便无意再待下去。
静安公主说道:“阿叔,你且再稍待一会儿,我新培育出的牡丹你还没有欣赏呢。”
静安公主说着起身击掌,丝竹声顿歇,宫娥们也纷纷停下舞步,宴席上的欢笑人语声也低了下去。
一名宫人转动机关,重云殿的覆顶的琉璃移开,这些琉璃原本并未固定在屋顶,而是由机关操纵,是能移动的。
时值正午,天色晴好,明媚的日光毫无遮拦地流泻而入,映亮了大殿一角的一架六折竹制屏风。
两名宫人在静安公主示意下,上前将屏风推开。
一株一人高的牡丹花株便出现在众人面前,其上开满了数朵儿碗口大的花朵儿。雪白的花,金色的镶边,黄白相间,姝丽而耀眼。
宫人高声介绍道:“这是公主殿下培育出的金凤,今年第一年开花。”
众人上前围观金凤,有人觉得这牡丹美则美矣,不过,这满园牡丹花,赵粉、葛巾、玉重楼,哪个不是美得雍容、美得绚丽。这株牡丹似乎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倒是薛夫人萧素君走上前,一脸欣喜地看着金凤牡丹,不可置信地说道:“金凤翔雪野,琳琅你居然做到了。”
金凤?
众人细看之下,发现雪色牡丹的金色镶边居然很像一只展翅飞翔的凤。
静安公主上前端详着牡丹,说道:“这花原是姑母文宁长公主要培育的,其后,她和亲南诏,此事便搁置了。萧姑姑和我提起此事,我便决意要培育出来,如今终是如愿。”
众人闻言不由得有些唏嘘,可惜的是文宁长公主已埋骨他乡。所幸,她的儿子虞太倾已回到大晋,看到母亲愿望实现,也必是欢喜的。
众人围在金凤牡丹周围,啧啧称赞。
忽然,金凤牡丹的花瓣好似覆了一层白霜,瞬间僵直。有人不小心轻触了一下花株,牡丹便整朵整朵无声无息坠落。
然而,众人却无暇顾及牡丹。因为,他们忽然感觉到了冷。
寒冷从四面八方朝众人涌来,暮春时节正午的暖意转瞬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驱赶的一干二净,让你整个人犹如置身冰窟。
众人早已褪下了夹袄,身着轻薄的春衫,自然抵御不了透骨的寒意。
一阵阵潮湿的冷风吹过,便好似一根根的刺朝着骨缝里钻,又冷又疼。
透过洞开的屋顶,众人看到外面的日头不知何时没有了,天色霎时变得阴沉沉雾蒙蒙的。
重云殿内也有雾气沉淀,有那么一瞬间,让人错觉并非在大殿内,而是荒野之中。隐隐约约,似乎能听到水声拍岸的声音。
“怎么回事?为何这么冷?”康王脾气本就不好,冻得浑身发抖,一面搓手一面跺着脚喊道。
“冻死了,这比寒冬腊月还要冷。”
“哎呦,什么东西咬我?”有人跺着脚,感觉到脚下一片泥泞,似乎有什么东西咬他,可是低头看时,明明是重云殿的青石地面,什么也没有。
众人瑟瑟发抖挤作一团,只觉得雾蒙蒙的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潜伏。
这时,重云殿的门蓦然被推开,有日光自大门映入。
一队玄衣黑甲,身披墨氅的枢卫鱼贯而入,在重云殿门口一字排开,为首的两人正是天枢司的指挥使雷言。
他急匆匆步入,感受到屋内的寒意,打了一个寒颤。不过,他脚步未停,径直朝着康王、静安公主和留安王行来。
“雷指挥使,殿内为何如此冷,你可晓得原因?”留安王皱眉问道。
雷言冻得搓了搓手,施礼道:“禀王爷,公主,卑职察觉到了妖气,殿内应是有妖作祟。”
众人霎时都僵住了,大殿内一时寂静如死。
“妖?”康王惊诧地挑眉。
“在……在哪里?”静安公主颤声问道。
雷言还不及回答,头顶上忽然日光普照,阴沉幽暗的大殿霎时又亮堂起来。寒意便如来时一般,被煦暖的日光驱散,瞬间消失无踪。
众人皆是一脸茫然,觉得方才好似做梦一般。
陈英快步走过来,施礼道:“王爷、公主,指挥使,出事了。花棚中发现一具尸体。”
尸体是在花棚最偏僻的东北角发现的。
此处牡丹原是花团锦簇、竞相盛放,因着方才一瞬间的寒意,皆已委顿衰败。一阵风过,花瓣随风飘落,铺了一地花瓣。
那具尸体便躺在花株下,被绚丽的花瓣掩盖,乍看好似覆了一层五彩锦被。
雷言行至花丛深处,双手结印,一阵风拂过,将覆盖在尸体上的花瓣拂落。
这是一具女尸,身着胭脂色绣花罗裙,自服饰上看,有人认出是今日新选出的诗绝孔玉。只是,她白净的脸庞此时已变得干瘪黝黑,再不复方才的花容月貌。
虞太倾和裴如寄先后赶到,两人走上前扫了一眼尸体,对视了一眼。
两人皆明白,这与前几日在凤阳楼遇害的茵娘死法一模一样。
画角是和裴如寄一起赶到的,但她被枢卫拦住了,并不能近前查看,只能遥遥观看。此时,花棚里已是乱了套,有胆子大的,垫着脚朝前张望,胆子小的,已是吓哭了。
“听闻死者是孔玉。”有一个小娘子低低说道。
有人遗憾地叹息:“方才刚刚得了诗绝的称号,不过才几盏茶的工夫,这就香消玉殒了,真是太可怜了。”
“郑娘子,方才你与孔娘子一道出去的,可晓得是怎么回事?”有人问郑敏。
画角眯眼看向郑敏,只见她脸色惨白,目光慌乱,显是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