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夫人身旁,还吊着一个人。她的脸被花枝遮住了,一时看不清容颜。只看到她飘扬的裙角上绣着几朵杏花,针脚绵密,绣工精美。
画角认出那是郑敏的衣裙,不过,她此时一动不动地垂挂在花枝伤,生死不明。
画角怀抱着琵琶,手指按在琴弦上,大力一拨。
“铮”的一声弦响,宛若龙啸凤吟,将悬吊着郑敏的花蔓削断。
郑敏噗通一声掉落于地,或许是摔疼了,她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看来人无恙。
老夫人看到画角救了郑敏,惊讶地瞪大眼,显然没想到画角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她喘了口气,急切地喊道:“阿角,祖母我撑不住了,你快救救我。”
兰台殿虽然塌陷了半边,但又被密密麻麻的花枝叶蔓缠绕着遮蔽住,原本该是日光正盛时,但此时殿内却几乎窥不见天光。
画角的目光扫过殿内,见章回他们正在救被花枝缠绕的其他人。
画角略略松了口气,瞥了老夫人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意。她伸指搭在琴弦上,五指轮番拨弦,弦响刃动,犹如切菜削瓜一般,将纷乱缠绕的花蔓截断。
一个接一个的宾客从花蔓缠绕中解脱,掉落在地,有的重伤,有的昏迷,但大多数都还有口气,并未气绝,这其中也有西府的老夫人。
她趴在地上,仰脸看着画角,然而画角此时根本就无暇去理会她。
倒是一旁刚刚脱险的郑贤轻叹一声,说道:“祖母,你大约想不到,有朝一日,你口中那个妖孽、祸星,居然会救你的命,是吧?”
老夫人毫无血色的脸上浮起一抹羞愧的神色。她连连点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曼陀罗花受到画角琵琶弦音的攻击,满室的花枝好似潮水般退去,飞快缩到殿内一角,挨挨挤挤缠绕在一起。
太子身边的两名天枢司伏妖师和章回伊耳他们忙着将脱险的人们搬到一处。
画角环视一周,只见崔兰姝和郑惠也在受伤的人之列。
画角疑惑地看向唐凝:“花妖也攻击她们了,柳氏连自己的孩子郑惠都不放过吗?”
唐凝也有些想不通,说道:“方才,曼陀罗花枝无差别攻击,可能是误伤?”
画角没看到柳氏的身影,问道:“柳氏呢?”
既然柳氏是曼陀罗花妖,只砍掉这些花枝没用,还要将柳氏擒拿。
公输鱼操纵着傀儡人砍掉一条花枝,冲过来说道:“柳氏应当是化作原身了,我后来一直没瞧见她,这些花枝应当就是她吧。”
唐凝忽然指着曼陀罗花丛说道:“盟主,花丛中还有人。”
无数根花枝缠绕摇曳,遮挡住了后面的一道人影。
蓦然,只听砰一声,团绕成茧的花枝四散炸开,一人从中跃出,径直向殿外逃逸。
画角看得清楚,那人影正是柳氏。
铮铮的琵琶声乍响,乐音好似涌动的波浪一般卷向柳氏,飞泻出无形的力道,所到之处,盛放的曼陀罗花败落,枝叶瞬间枯萎。
柳氏被乐音风刃击中,跌落在地上。
她的脸庞依然白净,只是耳朵变得尖薄,披散下来的头发泛着淡淡的雪色,但一双眼却好似湛黑宝石,闪着幽幽的光芒,看上去有一丝妖异。
她在地上翻滚一圈,伸手一按旁边的木案,一跃而起。
与此同时,木案上一道花枝迸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如毒蛇一般,向着画角的颈项缠去。
画角拨动琴弦,乐音流泻,化作两道尖细的光弦,切断花枝,直袭柳氏。
柳氏脸色煞白如雪,避无可避,绝望地闭上了眼。
画角忽然以指压弦,琴音嘎然而止,光弦瞬间化为无有。
唐凝和公输鱼上前,七手八脚,用缚妖绳将柳氏擒拿。
兰台殿外缠绕的花枝瞬间衰败,头顶上终于有日光照射进来,映照出一室的残红断绿。
太子李幻伤势严重,虽然有御医和伏妖师及时救治,但经过花妖作乱,李幻有些顶不住。
康王已知晓贤妃并没有出事,对于自己刺伤太子之事,非常愧疚。他让太子先行去休养,自己指挥着禁军和伏妖师将宾客们搀扶到旁边的殿内。
宾客中除了两人被花妖缠缚而亡,大多数人都受了伤,由御医亲自诊治。
刚安置好众人,便有护卫奔了进来,高呼道:“静安公主到。”
画角舒了口气,太子伤重无法掌事。康王刚才刺伤了太子,在东宫发号施令多少有些不顶用,静安公主此时来的正好。
岂料,静安公主到后不久,又有护卫奔进来禀告道:“天枢司雷言指挥使到。”
东宫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天枢司,画角瞥了眼章回、伊耳,还有公输鱼和唐凝,示意他们谨言慎行。
事关重大,东宫临时设了刑堂。
太子伤重,便由静安公主李琳琅和天枢司指挥使雷言主审。康王李邺和伴月盟盟主姜画角旁听。
到了此时,画角也不再隐瞒她盟主的身份。雷言极其惊讶,先前他只知画角会术法,未曾想到她居然是伴月盟的盟主。不过,他堂堂云沧派弟子、天枢司指挥使,自然不会将一个民间伏妖盟放在心上。
他只是对于今日在东宫作乱的妖物,不是天枢司伏妖师擒拿,而是由画角擒拿有些不痛快。
他摆了摆手问道:“这么说,贤妃是受到了开伯侯府世子薛棣的蛊惑?而薛棣,他原是一只化蛇妖,后来成了鱼妇?”
画角说道:“正是如此。方才我已事先问过了。薛棣与康王殿下关系甚好,贤妃娘娘出宫到牡丹园时,康王殿下和薛棣有时也会去。薛棣和贤妃娘娘偶然会见面。还有御史大夫家的崔娘子崔兰姝,她也经常到牡丹园,也是被薛棣蛊惑后,和贤妃娘娘经常见面。薛棣到底是外男,不能常和贤妃接触,大多数时候都是通过崔娘子。”
画角原先以为崔兰姝是妖,今日一番探查,发现并非如此。
雷言皱紧了眉头:“薛棣如此处心积虑,收集太子殿下和康王殿下反目成仇的怨戾之气做何用?”
静安公主问道:“不是擒拿了一只花妖吗?说不定她是鱼妇妖的幕后主使,传她来问一问。”
画角明白,静安公主之所以认为柳氏是幕后主使的妖,是因为先前,虞太倾曾经说起,在南诏国内乱时,也有曼陀罗花出现。
只是,不知为何,画角却觉得,柳氏不像是主使。
很快,柳氏便被押了进来。
雷言冷声说道:“妖孽,你为何要谋害指使贤妃谋害太子,还不从实招来。”
柳氏瞥了雷言一眼,格格笑道:“我不招你又能如何?我在郑府潜藏了这几年,你们天枢司都没能拿我怎么样。”
雷言气得一拍桌案,冷声道:“大胆!”
在一侧旁听的章回提醒道:“最好让此妖远离木制物品,免得她突然发难。”
画角闻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若说柳氏是花妖吧,但是那些花蔓和花枝都不是从她身上出来的,而是通过兰台殿的木案、木椅、木柱,甚至宾客身上挂着的木牌。也就是说,若是没有木制物品,柳氏是没办法幻化出花枝花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