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鬼惊恐的表情让画角很好奇来人是谁。
但危险过后,心中一松,整个人便瘫软在地,再也起不来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
林姑给她新作的云罗纱衣裙这时已经不成样子了,不但被妖鬼挠得破破烂烂,还被鲜血染成了片片红色。
祸斗和所有的妖鬼转瞬已化为齑粉,阵法也已经破了。
她置身之处,是一处阴森森的监牢,应当是值房下面的烈狱二层,方才的阵法便是布在此处的。
不管来者是谁,她至少脱险了,画角甚是感激。
“多谢相救。”画角原本想抬头看看是谁,但身子一动便扯动了伤口,其他皮肉伤还能忍受,背后那一锤着实让她有些受不住。
“还要烦劳你去请虞都监过来,就说……”画角垂头想了想,一时拿不准说什么才能让虞太倾尽快赶过来。
说自己快死了?他会信吗?
抑或直接说让他来给自己解穷奇的凶戾之毒?他会来吗?
画角思忖再三,最终说道:“就说……就说我毒发了,求他来解毒。若然不来,我会将他的秘密尽数说出来。”
无人说话。
但画角明明感觉到那人就在她身前。
她强撑着抬起头。
一盏宫灯垂在了她额前不远处,灯罩子是米色轻纱,映出的光透着一丝暖意。
灯笼之下,一片绯色的袍角在眼前垂落,袍角上以彩线绣着团花,柔软的织锦面料随风轻曳。
画角怔了下,认出这是天枢司都监的官服,只有虞太倾才会穿。
她没想到救她的竟然是虞太倾。
他明明没有术法,伏妖全靠狄尘相助,怎会是他?莫非是他指挥着狄尘破了阵?
“你还有心情威胁人?”虞太倾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轻颤,自她头顶上飘落下来。
画角感觉到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她抬起头,眼前原本朦朦胧胧,好似蒙了一层雾气,这会儿宛若日出雾散,虞太倾那张好似工笔细腻勾勒的脸便出现在视野内。
他眉头微蹙,目光深邃地盯着她。
画角懵住了,犹如浆糊一般的脑中,偏偏还浮起了方才自己将他抵在桌案边的画面。
她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随后想起什么,又伸手死死攥住他的袍角不放手,生怕他就此转身离开。
她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说道:“虞都监,我方才是胡说的,就算你不来,你的事我也不会说出去。先前……先前你说过你能医治穷奇的凶戾之气,还望虞都监……不计前嫌能为我诊……治。”
画角一边说一边懊悔。
方才脑子抽了,居然忘记了这茬,早知道要这般求他,就算他要关她入烈狱,她也万万不该再去亲他。
“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我……还曾救过你两回,今夜你也应当救我两回,这样我们便互不相欠。怎……怎样?”
“闭嘴!”虞太倾蹙眉打断她的话,目光扫过她遍体鳞伤的身子,看到她疼得身子直抖,纵然如此,倒也没影响她这张嘴讨价还价。
画角闻言慌忙噤声。
“怎么伤得不是你的嘴!?”他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随手脱下了外袍,覆在了她身上。
画角以为他要扔下她不管,忙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绝不能就这么死去。
她一直觉得虞太倾有些难以捉摸。
自从他知道自己就是那个轻薄了他的人后,他似乎是极恨她的,要不然也不会把她投入烈狱。
这会儿还特意提起她的嘴,可见他还记恨着自己。
画角攥紧他的手腕,仰脸望着他说道:“我晓得你恨我,我向你发誓,从今往后再不敢对你……对你那样了。倘若我做不到,就让我遭天打雷……雷劈,……不得好……死。”
画角一边说着,目光却恋恋不舍地凝在他唇上,在心中默默想,太可惜了。
虞太倾听到她的誓言,目光一凝,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画角见他不语,以为他还不肯救治自己,一时有些心灰意冷,蓦然想起林隐寺中他梨花带雨的样子,决定学一学他。
她使劲眨了眨眼,眸中渐渐有莹光流转,一如雨前聚集的云气,越聚越多。偏生又不即刻落下来,含着泪的眸水汪汪的,哀怨至极。
泪珠欲落不落,看得人心中颤巍巍的。
还有脸庞上被抓伤的血痕,看上去有点楚楚可怜。
然后,在某一瞬间,大颗大颗的眼泪便掉落下来。一如散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坠落在沾满了血的衣衫上。
刚刚凝固的鲜血,又被眼泪晕开,好似盛开的朵朵红梅。
她原以为自己哭不出来的,没想到泪流起来居然好似流不尽似的,可能是身上的伤口太疼了。
虞太倾明显震惊了,一时竟然看傻了。
“我说不救你了吗?”虞太倾有些无奈地说道。
画角闻言,一直吊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她自小就是個倔脾气,在阿爹阿娘面前,都未曾如此卖力地撒娇卖乖。
她抓紧虞太倾的手腕,有气无力地说道:“多……多谢。你答应救我的,莫食言。”
话音方落,她头一垂,人已经疼得昏迷了过去。
虞太倾简直叹为观止,人都撑不住了,还能如此卖力地演戏。
他抬手将她伤痕累累的手指自他手腕拿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揭开覆盖在她身上的衣衫,查看她伤口的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