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角和公输鱼来时是乘马车而来,原本已打发郑信驾马车回去,两人准备施展术法飞檐走壁回府。
岂料郑信不放心,一直候在外面并未离开。
此时已到了宵禁的时辰,便命郑信驾车跟在虞太倾的马车后。天枢司的伏妖师经常夜间伏妖,有在夜间畅通无阻的特权,巡夜的禁军也不会查他们。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新昌坊的窄巷中穿行,待到出了窄巷,楚宪纵马赶了过来,低声说道:“虞都监,姜娘子的马车跟在后面。”
虞太倾点头说道:“遇到巡夜的禁军,倘若问起,便说后面的马车也是天枢司的。”
楚宪应了声是。
马车在出新昌坊时,果然遇到了禁军,为首的将军恰是裴如寄。他一看是天枢司的马车,便挥手放行。
只是画角乘坐的马车经过时,裴如寄一眼便认出了驾马车的郑信,眉头微蹙,上前问道:“郑信,车里可是你家娘子?”
郑信道是。
画角掀开马车的窗幔,扬着笑脸说道:“裴三哥,你今夜当值啊?”
裴如寄瞥了眼前面的马车,快步行到画角跟前,正色问道:“阿角妹妹,近日阑安如此不太平,你怎地还深夜出府?”
楚宪见状上前解释道:“裴将军,今日虞都监到新昌坊伏妖,请了姜娘子相助。”
裴如寄皱眉对画角说道:“纵然会些术法,也不该夜里出门,万一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画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吟吟说道:“我无碍的。”
裴如寄却不再理睬她,转身径直走到虞太倾的马车窗前,曲指敲了敲车壁,说道:“虞都监,天枢司的伏妖师不会连一个妖也伏不了吧,居然还要请一个姑娘家相助?”
马车的窗幔撩开,露出虞太倾的半边面庞。他双目微眯,寒着声音说道:“裴将军,今夜伏妖,乃是姜娘子自愿相助,倘若裴将军心有不满,最好能管束住姜娘子,让她日后勿要多事。”
裴如寄愣了一瞬,拱手施礼说道:“倘若当真如此,倒是给虞都监添麻烦了。”
虞太倾淡淡哼了一声,正欲放下窗幔,却听裴如寄又说道:“不过,姜娘子虽是胡闹,虞都监也该制止才行。不知虞都监最近可听说过关于琴绝的流言,有人说姜娘子的琴技更在琴绝郑娘子之上,说不定,她已被妖物盯上,夜里出门,实属危险。”
虞太倾侧眸瞥了裴如寄一眼,轻笑着说道:“如此,那便烦请裴将军多劝劝姜娘子吧。”
“好说。”裴如寄又道,“那今夜就不劳烦天枢司送她了,天枢司和郑府亦不顺路,本将军自会派禁军送她回府,都监可先行离去了。”
虞太倾目光微顿,眸中光芒黯淡。他朝着裴如寄颔首笑了笑,手一松,窗幔垂落而下。
楚宪和狄尘拍马过去,一左一右护着马车离去。
裴如寄招了招手,一名禁军忙牵了马过来,他接过马缰绳,吩咐道:“你们继续巡视,我送姜娘子一趟。”
裴如寄翻身上马,跟在了画角的马车一侧。
画角掀开窗幔向前望去,夜雾漫上来,虞太倾的马车已缓缓消失在夜色中。
其实,虞太倾会不会将她送回到郑府,她心中也没底。她总不能一路跟着虞太倾回天枢司,抑或跟着他回都监府。
不过,看到他义无反顾地离去,她心中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她侧头看向裴如寄,见他一袭铠甲坐在马上,控马不离马车左右。
她蓦然想起裴如寄那夜说过的话。
他说他有些后悔。
他并没有说后悔什么,她也并未放在心上。然而,此时此刻,她隐约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客气地说道:“多谢三哥,劳烦你送我这一趟。”
裴如寄回过头,视线在画角面上流转一圈,问道:“方才虞都监说是你自愿去助他伏妖的,可是当真?”
画角抬手挑着窗幔,有些惆怅地说道:“他所言非虚,是我自愿去的。我听闻他今夜要到新昌坊伏妖,担心他出事便匆忙赶过来了。”
裴如寄听了这话,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郁结。
画角看了他一眼,不管他说的后悔是什么事,有些话,她还是该说清楚为好。于是笑着说道:“三哥,那日你带我去牡丹花宴,说是要让我相到如意郎君,这话你可还记的?托三哥的福,牡丹宴我没白去,我相到了意中人。”
裴如寄脑子里嗡然一声,拽着缰绳的手一抖,只觉心头似乎有处地方被一根弦轻轻扯了一下,竟是隐隐作痛。
此时,他已不仅仅是有些后悔,而是懊悔至极,恨不得收回当日的话。
然而,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已是覆水难收。
“那么,他呢?”裴如寄自马上回身看她,“他也心悦于你吗?”
夜间轻拂,吹动了窗幔,画角额前的发被风吹轻轻拂动。
她皎白的脸,在夜色中越发明艳不可方物,她眉梢轻挑,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落寞。但她很快强颜欢笑:“自然,我这样的小娘子,哪個会不喜欢我。”
裴如寄没有再说什么,但他已经猜到了。
倘若虞太倾真的对她有意,又怎会将她一个姑娘家关入烈狱,又怎会让他接手送她回去。
他望着她眸中的黯然,心中亦是五味杂陈。他很快平复了心情,蹙起的眉头微微松开。
也许,有些事尚可挽回,她还不算晚。
他眼神复杂地望着她,缓缓说道:“我晓得你身怀异术,但听闻此次的妖不同凡响,还是要小心些。日后,晚上还是莫要再出门。”
画角点了点头。
静夜无声。
虞太倾倚在马车中,静静听着外面车轱辘的辗辗滚动声,还有楚宪和狄尘的低语声。
楚宪压低了声音问道:“我明明觉得虞都监对姜娘子有意,为何却如此漠然待她,还任由裴将军半路将她截走。”
狄尘小声说道:“我隐隐听说,姜娘子和裴将军已是定了亲的。”
楚宪吃惊地唏嘘:“怪不得,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