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角之所以想到云墟,是因那夜在烈狱中误入幽冥阵,阵中的妖鬼祸斗曾经提起过云墟。
他说:“我要去蒲衣族偷遗梦,偷到遗梦,我便可以去云墟了。”
那时,画角不晓得遗梦和云墟是何意,但此时,她差不多可以确定,云墟就是典籍中记载的阴墟,是上古恶妖被诛至的地方。是以,祸斗才想方设法要去云墟,以至于死后还念念不忘。
而且,“云”和“阴”读音如此相像,的确很容易将云墟误传成阴墟。
所以,女娲以及众神或许曾诛杀了一部分恶妖,但并未全部诛杀,有一部分只是被驱至云墟。而今,时隔万年,它们其中有一些逃出来了。
江风自窗子吹来,吹得望江楼檐角上的铃铛叮铃作响。
画角耳畔蓦然响起遇渊当日的话。
“你们这些伏妖师,几千年来,亦不知诛杀了我们多少妖,你们且等着吧,自此往后,你们的日子不会再好过。”
画角背上禁不住一阵发寒。
虞太倾站在窗畔,听画角提起云墟,并未有所惊异,似乎他早就听说过云墟一般。
室内长久的沉寂。
画角率先打破了沉寂的空气,问道:“虞都监的意思是,阑安城最近作恶的妖是来自云墟的上古恶妖?”
虞太倾点点头:“化蛇乃上古之妖,虽说不晓得盟主何以要寻它。但我可以确定,此次的妖若是被擒拿,也许能帮盟主寻到化蛇。”
画角透过屏风,望着虞太倾的侧影,幽幽一笑,老气横秋地说道:“如此,我们伴月盟便答应助你们天枢司这一次。该如何做,虞都监尽管说吧。”
浴佛节。
一大早,画角便起来洗漱梳妆,换了衣衫。郑信和郑恒早已套好了马车,准备送她到静慈寺。
林姑和雪袖不愿画角出门,见劝不住她,也想跟着去上香,被画角拦住了。
依着虞太倾的说法,那妖物今日是定会现身的,决不能让林姑她们跟着去冒险。
画角早已依着虞太倾的嘱托,将伴月盟分舵的人都派了出去,只留了周陵。周陵如今明面上是天枢司的伏妖师,早已按照虞太倾的吩咐赶了过来,要护着画角出门。
画角收拾妥当,快步向前院走去,快到大门前时,却见裴如寄坐在花架的木凳上,正与陈伯叙话。
他未曾穿军服,只身着一袭玄黑色轻便襕袍。看到画角走过来,他起身招呼道:“阿角妹妹,我今日恰好不当值,陪你去静慈寺。”
画角有些意外:“听闻今日太后和静安公主也会去静慈寺,你们禁军不是正该忙碌吗,你怎会不当值?你不会是告假了吧?”
裴如寄笑了笑,剑眉微扬,星眸中闪过几分少年将军的桀骜锐气:“禁军那么多人,自有其他人护佑。”
话虽如此说,但这可是难得的立功之机,他却轻易就放弃了,只为了陪她去上香。
画角感念他的好意,却也有些为难。今日她有要事在身,倘若裴如寄在她身边,行事会诸多不便。
她行囊中特意带了老婆婆的服饰和头饰,方便以伴月盟盟主夜阑的身份去伏妖。如若裴如寄在身边,她又如何换衣,怎么向他说明自己为何要扮老婆婆。
她也晓得裴如寄是担心她,但这份情,她却注定无法领受了。
“三哥,我只是去上炷香,不会在静慈寺过多逗留,你何必再跑这一趟了,难得有假,还是在府中歇息吧。”
裴如寄还未曾说话,陈伯已是帮起腔来:“小娘子,如今阑安不太平,就让裴将军陪你走一趟吧。”
画角无奈地说道:“有天枢司的伏妖师周陵陪着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三哥哥不会术法,只怕去了反而危险。”
陈伯闻言一时也不好再劝。
裴如寄却已是铁了心:“阿角妹妹既知危险,便也别去了吧,你若执意要去,我是定要跟随的。”
画角见一时半会说服不了他,只得应了他。
静慈寺位于阑安城阑安城北郊,出了城门向北驱车一个时辰便到了。
静慈寺是全阑安最大的寺庙,每年太后都会来这里拜佛上香,因此,庙中一直香火鼎盛。
这一日又是浴佛节,寺内有浴佛斋会,阑安城的男女老幼一早便沐浴更衣,来此参会。
画角抵达静慈寺时,僧人们正在诵经,遥遥便听见梵音阵阵。寺门前的空地上,早已停满了各色马车、犊车。
画角下了马车,便见寺门前还有搭棚做生意的摊贩,多是售卖上香祈福的物品,像香烛啦,纸马啦等,也有卖茶水和饭食的。
裴如寄和周陵陪着画角沿着石阶向寺门而去,这时,听得身后有人唤她。
“前面可是姜娘子?”
画角驻足回首看去,只见一个戴着幂篱的小娘子沿着台阶快步而来,身后跟着好几位护卫。她走得近前,撩开幂篱的轻纱,朝着画角盈盈一笑,竟是崔兰姝。
她搀住画角的胳膊,同她一道拾阶而上。
“自那日在牡丹花宴上见过姐姐一面,这许多日不曾见你了,最近可好?我听闻,”崔兰姝顿了下,说道,“总之,姐姐出门也当小心些。”
画角任由她搀着入了寺门。
崔兰姝凑到画角耳畔说道:“天枢司派了四位伏妖师护佑我,一会儿上香姐姐便与我一道吧,如此也安全。”
画角回首瞥了眼她身后的护卫,皆是一色的蓝衫道袍,天枢司这回果然是把排场做够了。
画角扬眉笑道:“求之不得。”
于是便命裴如寄和周陵在外面候着,她和崔兰姝手挽手入了大雄宝殿。
只见殿中央有一巨大的石制香炉,里面插满了线香,袅袅烟气充斥着整個大殿。
画角掏出林姑给备好的线香和香烛,点燃拜了拜,便放到香炉的白灰中。起身见崔兰姝正虔诚地跪在蒲团上祷告,画角四处观望,物色便于换衣的地方。
她为了扮成老妇,已提前征得府内一位老妇的同意,事先取了她一滴血。
只待一会儿施法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