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吻 “但今生的事,须得试试,方才知道……

有赖于萧老夫人这么一通先入为主的说教,魏弃这“小白脸”的名号,算是彻底坐实。

饶是沉沉回过神来、再三为他解释,老妇人认准死理,也只当她是痴心女为情郎粉饰太平。

一时间,怎一个百口莫辩了得?

沉沉只得苦笑,侧眸望向魏弃。

半晌,以手掩口,又低声道:“早知如此,便不叫殿……不叫阿九随我一道回来了。”

称呼是为了不暴露身份,早商量好的。

可她陡然这么轻轻缓缓地喊出声,魏弃仍是毫无防备地愣了一瞬。

又见她把手指藏于袖中,偷偷伸手来捂自己的手。原本心头窜出的森然杀意,不知为何,忽的便消弭于无形。

“是我要来。”

于是眸色微深,悄然反扣住她手,指腹之间,若有所思地轻摩挲着。

他亦压低声音、淡淡道:“和你有什么干系?闲得揽罪。”

“不是揽罪,是怕你不开心呀。”沉沉说。

“……”魏弃瞥了她一眼,不吭声。

“所以,你有没有不开心?”某人见状,又大着胆子追问,“若是不愿呆在这,不如我回头叫方大哥帮忙、在城中替我们寻处小院住。我白日里过来陪阿娘说话,最多最多、再用顿午膳便回去,一日也就分开那么一小会儿……好不好?”

总不至于一小会儿也离不开吧?

如此一来,既能免去不少闲言碎语,又能每日光明正大在街上走动。吃吃喝喝,不亦乐乎,多好。

沉沉想到这里,不免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

然而魏弃的目光却只飘然掠过她那狡黠的小表情。

随即,想也不想地撂下一句:“不好。”

沉沉:“……?”

“陆德生不在,无人施针。如果连你也不在身边。”

魏弃的语气轻描淡写:“我无所顾忌,会杀人。”

沉沉闻言,蓦然一怔。

分明是听来惊世骇俗的话,不知怎么,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便成了如旁观者般平静的陈述。

她不害怕,心里反倒说不上来的、莫名的难受:

如果说从前的九殿下,还像一把时刻磨得锋锐的刀,让人望而生畏。

那么如今的他,则更像是藏在袖中的短匕。

要抹人脖子,不会大张旗鼓,更不会叫人察觉。

甚至也许只是擦身而过的瞬间,不经意地一碰——人命,这么比天还大的事,在他眼里,却变得与瓜菜萝卜没什么分别。

他是“人”。

更是一尊对生死毫无敬畏的杀神。

只有在她身边,偶尔,他还会流露出些许喜怒哀乐的神色……可也仅此而已了。

当初,是她答应把他带来江都城,如今又怎能不照顾好他?

思及此,沉沉心下不由一软。

“好嘛。”当下放轻了声音,在袖中拉了拉他的小拇指,拉钩一般地轻扣住。

顿了顿,又低声道:“那就待在一起。”

萧老夫人本就不满沉沉拒婚在前,不知礼数在后,把两人那交头接耳的行止看在眼里,一时间,更是气得倒仰,掉头便走。

眼见得场面便要不可收拾。

关键时候,还是心疼女儿的顾氏站了出来,坚持以主母身份,安排两人暂住萧府偏院——也就是沉沉之前住过的那处小院。

至于其他的,无论婚事也好,正名也罢,概都等正月过后再行商议。

沉沉不远千里赶回江都,便是图一个“一家团圆”,自然欣而应允。

然而两人前脚刚到偏院,沉沉正带着魏弃四下转悠。

一转眼,顾氏却又派了人来,唤自家女儿过去叙话。

于是。

情况很快变成了:一门之隔,两母女在房中谈心,魏弃在屋外等候。

旁边,则是正抱着萧家小女儿萧婉不住轻哄的乳娘。

大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年纪足可以做魏弃母亲的乳娘竟也不例外。

打从魏弃站定开始,她眼神便时不时往这少年身上瞟。

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顾氏出来。

“公子。”

她眼珠儿一转,当下抱着怀中玉雪可爱的萧婉凑上前去,又趁机搭话道:“我家小姐是谢姑娘的胞妹,公子且瞧瞧,她二人长得像不像?”

闻言。

魏弃原本放空的双目竟当真眼神微挪,在那襁褓中的女婴脸上定了一瞬。

“如何?”

乳娘见他感兴趣,脸上顿时难掩得意之色:“府上人人都说,小姐年纪虽幼,已有几分美人坯子相。瞧这大眼睛,这鼻梁,日后长成了,不知谁有福气,能将我家小姐娶进门去……”

又笑道:“其实谢姑娘人也生得清秀,但总归是吃过些苦,身上少了几分贵气,”她话有所指,“与公子这般一表人才的站在一处,瞧着总觉不般配。”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魏弃仍像是没听到般,不知在想什么,始终蹙眉不言。

那落在萧婉身上打量的目光,看久了,实在不像观察一个人,倒像是……在看一件毫无可取之处的死物。

乳娘被自己心头突然窜起的想法吓了一跳。

起初难掩的惊艳之色亦逐渐褪去,只下意识抱紧怀中女婴,退后半步。

魏弃却倏然抬起眼皮。

似乎才回过神来,眼底眸光幽暗难明。

“你方才说,谁和谁不般配?”他问。

......

顾氏屋中,两母女起初相对而坐。四仙桌上,放着两碟沉沉平日爱吃的麦芽塌饼。

她伸手捻了一块,尝出是母亲的手艺,立刻起身坐到顾氏身旁去。

脑袋靠到女人肩上撒娇,“许久没尝过阿娘做的塌饼,还是这般美味,”小姑娘装出一脸苦恼的模样,嘴里不住咕哝着,“沉沉怎么总也学不会?”

这丫头。

顾氏摇头失笑,伸手扶正她肩。

脸上笑意却只停留一瞬,很快,又变得忧心忡忡。

“你老实同阿娘说,”顾氏伸手指向屋外,低声问,“那少年究竟是谁?芳娘,你这半年多来,便是同他厮……同他呆在一处?”

沉沉上次回到江都城时,其实有意隐瞒了在皇宫中经历的种种。

只推说自己因罪臣女眷身份入宫,后又侥幸蒙特赦之恩而返乡——那时她以为,自己的余生,或许就这般安安稳稳地在江都城中度过,也不想把过去那些离奇惊险的经历说出来,徒惹得顾氏心焦。

如今,却再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是以斟酌片刻,很快,她便将与魏弃相识相知的经过,自己不远千里赶往定风城的始末,除略去她被阿史那金掳走、过的那两个月胆战心惊的女奴生活外,概都向顾氏一一道来。

不过片刻工夫,顾氏已听得汗流浃背。

沉沉只以为自己所言,在一生未曾踏出过江都城的顾氏听来,未免天方夜谭,怕她不信,当即赌咒发誓、今日所说无一字作假。然而顾氏只是摇头。

“芳娘,”顾氏唇齿颤颤,不住喃喃着她的名字,“为何你还是……”

“还是什么?”沉沉不解。

等了半天也没听顾氏应声,她心下不安,又忙握住母亲的手,“阿娘,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屋里分明烧着地龙,顾氏脸上却毫无血色,褪成纸一般的苍白。

顾氏表情惶然,不答。

许久,方才无力地摆手道:“让阿娘想想,让阿娘再想想……你同那位殿……”

“阿九,”沉沉忙“纠正”道,“他在家中行九,阿娘,若让人知道他在此,恐有诸多不便。叫他阿九罢。”

“……那你同那位阿九。”顾氏叹气。

人在极度的震惊之下,反而显得无比平静。

她甚至毫无怀疑地接受了屋外人那尊贵无匹、本不该出现于此的身份,只道:“你们好生歇息一番,明日城中灯会,阿殷已念叨了许多日,想来你也会喜欢,届时,便带着……阿九,去逛逛也好。至于其他的事……容阿娘再想想。”

既不是惊喜,也不像是震惊,反而更多是不知所措与害怕。

沉沉千算万算,也没料到自家娘亲会是这个反应,一头雾水地走出房间。

魏弃见她出来,上前去。两人并肩走了老远,沉沉才忽的反应过来、又回头看,问道:“怎么不见婉婉?方才不还有乳娘抱着么?”

魏弃淡淡道:“太吵。”

“太吵”是什么意思?

沉沉瞪大了眼:“她不过一岁,不吵才怪呢。你、你该不会……你把她们扔哪去了?”

魏弃伸手指向顾氏屋后的小厨房。

沉沉又好气又好笑,“她不过是个孩子。你在和她计较什么?”话落,当下要跑去确认萧婉的“安危”。

可人还没跑两步,忽然却被从背后紧搂住,沉沉一愣,下意识要挣两下,可鼻尖倏然嗅到熟悉的腥气,动作不由怔住,一脸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魏弃双手掌心溢出的血丝。

那血顷刻间染红了她的裙摆。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顿时脸色大变,气得掰他的手,“你若是对我家人动手,魏弃,我此生此世都不再理你——!”

萧婉是阿娘的女儿,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魏弃怎能因为一句“太吵”,便对一个孩子痛下杀手?

若真如此……

他成什么了?

在她的眼皮底下,成了怎样一个嗜杀的……怪物?

沉沉心口狂跳,一路奔至小厨房,手忙脚乱地折腾半天,方才解开门闩推门而入。

她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惊怒之下,两眼通红。

可冲进门去,却见乳娘怀里抱着安睡的萧婉,一脸惴惴地望向来人。

见到是她,险些双膝一软、跪倒下去。

墙角一堆化成碎屑的木柴。

“谢、谢姑娘,”那乳娘道,脸上血色竟与方才的顾氏无二,概都苍白得惨无人色,“奴婢不该背后说您的坏话,您万不要同奴婢计较,奴、奴婢绝不会把今日的事往外说……”

沉沉已无心再问“今日的事”是什么,环顾四下一周,扭头拔腿就跑,原路返回。

魏弃果然还在方才她跑开的地方等她。

两人四目相对。

沉沉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近,望着他双手沉默良久,忽道:“殿下,我是什么稀世珍宝么?”

魏弃正低头挑着满是血污的掌心里、不小心飞溅的木屑,闻言,动作一顿,冷声道:“荒谬。”

又是荒谬。

沉沉从前还会信他的话,如今却只立刻道:“那为什么容不得别人说我半句不好?”她眼眶红红,“殿下,我又不是什么人人都稀得的宝贝,旁人说两句坏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

魏弃说:“哦。”

沉沉问:“是不是那病又开始了?”

魏弃却仿佛没听到,还停在她上句话,满手的血仍滴滴答答往下流,染得两片衣袖斑驳。

他忽的抬头,说:“你那个妹妹,长得不像你。”

“……”

“我原想把那妇人的眼睛挖出来,再把舌头拔去,”他说,“已想到了怎么做。可那婴孩吵闹,若是哭得大声,你听到动静,便会冲出来,见到了,便会像方才那样推开我——所以,算了。”

没有陶朔的笛音压制,没有陆德生为他施针。

他的“病”早已从一月一发,变成了如影随形,旁人稍有不顺,便会激怒他。

他不杀人,便只能自残。

沉沉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神情,心中酸涩难平,想伸手去抱他,魏弃却侧身避开,说:“脏。”

她一怔。

回过神才明白,他说的是自己的血脏。

魏弃说:“你回去,等我回来。”说完便往出府的方向走。

沉沉却不听他的,反而紧跟着他走出几步,在背后喋喋不休地问:“你去哪里?为什么不带我一起?我要一起。”

她既怕他闹出什么事,又怕他再伤到自己。

魏弃受不了她念经,终于拧眉回头,道:“去杀人。”

“……”

“定风城中的死囚,够杀几轮。”他说。

如果不是因为谢沉沉在,他杀的大概不止死囚。

但是,因为谢沉沉在——所以他只杀该杀之人,手中不染无辜人的血。

语毕。

他扔下一句“回去”,随即飞身越过墙垛。转眼间,便将隔墙跳脚的谢沉沉丢在后头。

沉沉不会轻功、自然追不上人,末了,只得独自默默收拾了偏院。

萧殷下学回家,想是听说了她今日带人回来的事,闯进院子里,便闹着要见一见那位“大美人”。

沉沉摇头道:“他不在。”

“去哪了?”萧殷绕着院子上下找人,“我倒要看看,你不选金二哥,是看上了怎么个人物?”

沉沉心说,你要是知道他去了哪,得吓得一屁股蹲摔在地上,脸上却还是神色平静,任由萧殷跟个蜜蜂似的围着自己转悠不停。见天色已晚,又去小厨房煮了碗面给他吃。

“你不吃么?”萧殷问。

沉沉指了指门的方向,“我等他回来一起吃。”

“嘁。”

萧殷把头埋进碗里,扒了两口,还是没忍住、酸溜溜道:“他生得到底有多好?让你这么意乱神迷的。方才我一路回来,府上的丫鬟都在说起这人。肤浅、你们实在肤浅。”

是么?

沉沉笑了,说:“我倒希望我也只是肤浅,如此也许……便好了。”可惜不是。

萧殷听不懂她说的话,只当她是默认看上对方皮相,又从鼻子里哼出两道热气。

末了,大快朵颐一番,丢下筷子便走。

“诶,”沉沉在他身后叫住他,“明日灯会,要不要一起去?”

“我约了人,才不跟你一道去!”萧殷却气呼呼的,头也不回地跑走。

沉沉目送他的背影跑远,仍不晓得他的气从哪来,一脸莫名的收了碗去洗,接着坐在门槛上等人。

可就是这么等着等着,等到最后,却竟然靠着门框睡着了。

再醒来时,人已和衣睡在床上——

她霍然坐起。

跳下床去,四下找了一圈,果然在书房中找见了人。魏弃不知何时换了一身新衣,样式素白如旧,正点着一盏油灯,在案前写信。

那书案还是前朝的样式,更像矮几,需盘腿于地,跪坐书写、方才合适。每一落笔,那书案便因陈旧而吱呀作响。

屋内灯火昏黄,她的影子被油灯投映在墙上,拉得老长。

沉沉走上前去,坐到魏弃身旁,看他在写什么。

可看了半天,也只认出那么几个简单的字,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看得眼睛疼,腿跪麻了,身体也坐不住,歪歪斜斜地往他身上靠——鼻尖却没有嗅到丝毫血腥气,只有淡淡皂角香。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魏弃瞄了她一眼,忽的停笔,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膝盖。

沉沉不解其意:问:“什么?”

魏弃说:“坐不住便枕着。”

沉沉起初没反应过来这句“枕着”是什么意思。

等到反应过来,魏弃已经没事人似的继续写他的信,唯独她闹了个大红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迟疑片刻,却还是乖乖从心地躺下去。

脑袋靠着他的膝盖,墨发铺陈一地。

早就跪麻的双腿终于解放,她不禁满足地长舒一口气。

两个人起初谁也不说话。

魏弃一只手写着信,腾出另一只手来梳她的发,手指从发顶轻抚至发梢,绕住发梢把玩。

沉沉觉得自己此刻大概是代替了朝华宫中某只小狸奴的位置。

不过,似乎也不错——她惬意地翻了个身,睡意又不知不觉袭来,眯着眼睛,几乎睡着。

好半晌,将睡未睡之间,才想起问“正事”。她咕咕哝哝道:“殿下,饿了么?”

魏弃道:“阿九。”

沉沉觉得好笑,于是又一本正经地重新问道:“阿九,饿了么?”

他却还是不回答。

反而沉默良久,又垂眸盯着她,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谢沉沉,你说,今生恶事做尽的人,有没有来世?”

“你跟了我,又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他说。

明灭烛火映入眼底,少年幽深如潭的凤眸中,似有一点星火欲燃。

室内静得只听得见熹微的呼吸声。

“来世的事,谁晓得呢?”

沉沉长睫轻颤,许久,却忽的以手支起身,半坐起来。

她轻声道:“但今生的事,须得试试,方才知道结果。”

语毕,她的一双眼定定看向他。

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蓦然仰头凑近。

呼吸纠缠,吐息温热——几乎鼻尖贴着鼻尖的距离。她的唇轻贴上他的颊边。

又试探着挪,直至轻吻上他的唇瓣,仍如稚子试探的游戏。

魏弃垂眸看她,没有从她脸上瞧见半分迷离或迷乱的表情,只有手足无措的怯怯意味——可明明畏怯不得其法,她仍是亲吻着他。

另一只手尝试揽住他的脖颈,烛火之下,他们的影子缱绻缠在一处。

沉沉苦恼地“亲”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姿态实在有些笨,又红着脸放开他,小声解释说:“我悄悄看过……但是好像。不是……”

朝华宫里,那些塞在《清静经》里、却并不清净的册子,画里的人为什么“亲”得那样痴迷?

她亲魏弃,却只像亲了一块绵软馨香的豆腐?

沉沉心下惴惴,不由怀疑是否自己“学艺不精”,又或者……或者,是不是没有两情相悦,就亲得不动情呢?

她沮丧起来:“早知这样,便不……”

话音未落。

烛火却猛地跃动,炸开一道烛花。

墙上的影子交叠,她被抱到他的膝上,还没反应过来,呼吸已被掠去,亲得七荤八素,回过神来,只知晕晕然攀住他的肩膀。想腾出脑袋去呼吸,他偏又缠上来,贴面吻她的眉眼,鼻尖,尖俏的下巴与红透的耳垂——若非知道他不舍得动她,她几乎怀疑他又发起病来,生吞活剥要吃了她。

魏弃说:“谢沉沉。”

沉沉咕哝道:“嗯?”

他不说话,低喘着,又亲了一轮,这回红痕蔓到脖根里。

他埋在她的颈边喘。沉沉忽然想起什么,红着脸把自己的手塞进他手里。

反正他从前经常这么干。她想。

虽然她实在不晓得,这么摸来摸去到底舒服在哪——

呃。

收回上句。

当夜她便知道了,知道得呜呜求饶,一会儿一句胡话,连哭带闹地喊他不要胡闹。魏弃不听,折腾了半夜,抱她回去睡觉时,才想起信没写完,堆在案上,濡湿了一角。

他望着那道湿痕,不知想起什么,把信函折好,收入怀里。

待到将她哄睡,又点灯重写一张,耐心吹干墨迹。

——不日,这纸信笺,便会送抵上京。

无论三书六礼,正妻之仪,又或珍宝连城,凤冠霞帔,届时,凡所能想,他都要给她最好的。

除此之外……

魏弃坐到榻边。

谢沉沉脸对着里侧,睡得正熟。

连他从背后环抱住她也无从发觉,他挨得近了,只听见她轻缓绵长的呼吸声。无话间,默默将她抱得更紧。

直至她有些难耐地嘤咛出声,他才后知后觉地放松臂弯,将她小心翼翼轻纳入怀中。

“谢沉沉。”他喊了一声。

没人应。

他又小声唤:“……芳娘?”

犹如找到最好玩的游戏,他一遍又一遍,低声唤她的名。心无旁骛,乐此不疲。

末了,贴近她的耳边,又忽的轻声喃喃道:“芳娘,”他说,“你嫁与我,我们生同衾,死同穴,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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