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躲在朝会背后听着争吵的崇明帝,心中天秤早已倾斜的他下旨指准了户部尚书那一派的意见,就是朝廷购买常曦实验所蒸汽排气机的设备。
蒋星看着传旨的司公公口述着崇明帝的旨意,心中不由得有几分妒恨,这个小子太过嚣张得意,等他逮着机会一定让他好看。
工部尚书听到旨意,还想辩解一二,司公公就笑着道,“大人,陛下那边乏了,还请大人先行回去,下次朝会再说也不迟,大人以为呢?”
工部尚书气得拂袖而去,懒得搭理这个阉货。
户部尚书轻哼一声,上前与气青了脸的司公公搭讪,“司公公,陛下那边打算派何人去商谈购买事宜?”
司公公这才神色缓和了过来看向户部尚书,“陛下以为让户部侍郎和工部侍郎一块儿去与常氏商谈合作便是。”
户部尚书微微沉吟,这个安排其实最为妥当,东西如何还得工部评估,但户部管掏钱,不过工部尚书那老头很难搞,他得挑个好合作的给手下的侍郎。
“司公公,这工部尚书的人选?”
“大人,放心,咱家盯着呢。”
有司公公这句话,户部尚书放心了,与司公公会心一笑,然后这才满意地拱手告辞离开。
以往在朝会上最受瞩目的是蒋星这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可如今司公公分去他的部分光芒,遂对这个干儿子忍不住冷嘲热讽了两句。
司公公面对这个干爹,立即一副伏祗做小的样子,但他数落自己的言语回荡在大殿之内,不少人都听到,不愁没有耳朵传到崇明帝那儿。
蒋星当了这大太监太久了,已经有点忘了他只不过是崇明帝身边的一条狗。
千荣长公主接到太监的传旨,立即上了马车赶往皇宫,每次进宫她都会如监大敌,毕竟伴君如伴虎,就算是儿女也不例外。
下了马车走在宫道上,她脸上挂着常挂的笑容,径自往皇帝的寝宫而去。
里面纱帐依旧,她进去后恭敬地行礼,“儿见过父皇。”
崇明帝没有开口让女儿起身,而是睁眼看着面前的三清神像,好半晌方才开口道,“那……孩子怎么样?”
一直戒备着的长公主闻言,突然颤抖了起来,这是父皇第一次问起当年那个孩子,这让她怎么说?
正正因为不知道父皇的意图,她不敢轻易回答,答案在脑子里来回滚动,她思考着结果,但又心知这是非答不可的,而且还得排除不知道这个答案,估计父皇早就让锦衣卫查清楚了一切。
好半晌,她嗫嚅地开口,“很好。”
崇明帝闻言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对于这个嫡长孙他的感情很复杂,当年放他一马是他故意而为之,要不然就凭这些人如何能把人带出皇城。
终归是自己的血脉,他想留他活着,在民间也不错,但显然这个嫡长孙不甘心,逐渐在朝堂露出了爪牙,那他就不能真当他不存在了。
“最近,朕……老是梦见长林。”
长林是废太子的乳名,一向只有帝后会唤,当然她身为长姐,以前也时常会唤着,只是随着废太子的死去,这个乳名再也无人提及。
这话让长公主不知道如何接下去,她深深地伏在地上,掩饰自己表情,但一耸一耸的肩膀还是泄露了她的心情。
崇明帝看了后诸多感慨,可恨当年那离间了他们父子的谗臣,要不然他与长林也不至于父子相残,最后落得这么个结局。
父女之间无言良久,他最终长叹一声道,“你让那孩子进京,让朕见一见。”
听到这话,长公主再抬头时早已是泪流满面,“是,儿臣遵旨。”
崇明帝显然精神不太好,朝女儿挥了挥手,长公主立即会意地退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一照,她这才觉得身上的阴凉之感褪去,拿出帕子抹去泪水,心情复杂地走在出宫的路上。
“皇姐。”
听到三皇子的唤声,长公主整理了一下情绪,回头含笑地看着这个异母弟弟。
三皇子赵项上前仔细打量了长公主的面容,自然看得到那干了的泪痕,遂大惊道,“皇姐,父皇为难了你?”
“没有。”长公主忙道。
赵项想要打探崇明帝都跟这长姐说了什么,但长公主的口风很紧,怎么打探都无济于事,最后只能悻悻地告辞离去。
走了一个三皇子赵项,又来了个四皇子赵虹,同样是暗地里打探消息的。
长公主太明白了这些人的意图,所以与他们交谈时说的话都是模棱两可,让他们猜去。
直到走出了皇宫,这才把别有用心之人都甩到了身后,她坐上自己的马车,在马车里低声痛哭了一场,今儿崇明帝提及死去的皇弟,让她想到自己的母后,哭得那更是无法自抑。
兴南侯早已接到了消息,掩护满脸泪痕地进了屋里,知道她此时心情肯定低落,说着好话劝了又劝,这才让怀中人止住了泪水。
“父皇要见晋哥儿。”
听到这话,兴南侯脸上这才有了几分兴奋之情,“这是好事啊。”
这么多年的谋划,终于能让解晋从幕后走上台前,这一步非常有意义,至少有了名份会比没名没份要强得多。
长公主又何尝不知道这是好事,但是眼泪止不住就是想掉。
京城的风暂时吹不到宜阳城,常曦过年时并没有让人给常大斗和李氏送过年银子,这让夫妻俩甚是不满,就连常二娥也忍不住跟丈夫周满嘀咕几句。
周满早就不满岳父母带着小舅子赖在自家的行为,本以为会有笔银子可拿,哪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遂发动亲爹娘过来指着岳父母骂。
常大斗和李氏夫妻俩面皮厚,在这里有亲闺女侍候着,日子过得舒服着呢,他们才不想回去,所以任凭亲家如何骂,夫妻俩都当听不到。
可夹在中间的常二娥却是苦不堪言,大姐家的豆腐作坊都走上了正轨,可她的卖菜生意还在挣扎留存之间,兼之有个废物弟弟要养,心里就更加不满。
遂向爹娘提议让常魁跟着去收菜,怎么着也不能放着这劳动力不用啊。
常大斗和李氏一合计,儿子跟着他姐和姐夫干,将来懂得这门营生,自己也能立起来,遂对这提议没有反对意见。
常魁自然也是抱着这种想法,开始跟周满一块儿干。
至此,周家对于赖在这里的常氏夫妻方才没有那么反感,骂声也不少了。
可常大斗和李氏还是不高兴,常曦不闻不问的做法,让他们自感深受伤害,那张老脸每天都拉得很长。
常二娥天天都要对着这样两张老脸,这心情可想而知,另一方面又觉得小妹让人寒心,一点也不肯拉拨自家人,遂趁着做饭择菜时跟母亲李氏道,“说来许大郎都死了好些日子了,娘,是不是得给三娥找个合适的人?”
李氏闻言,犹如惊醒梦中人拍了自己的大腿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常二娥笑道,“我们姐妹仨,就只有三娥现在没有着落,这女人再厉害找不到一个好主头,也是不行的,将来死了都要成孤魂野鬼……”
李氏没心思听二女儿在那儿絮絮叨叨,而是想着将小女儿再嫁了,那岂不是又能赚得一笔聘礼?既然不能从小女儿的身上搜刮到钱,那么就想法子将她嫁出去。
当初嫁给许大郎时,许家是花了十两聘礼的,如今三娥非比寻常,怎么着都要上百两的聘礼才行,一想到上百两的银子,她立即兴奋地跳起来去找常大斗,“老头子,老头子,我有话要跟你说……”
常二娥看到母亲脸上泛着红光跑去找父亲,顿时得意地笑了笑,不管能不能从爹娘手里分到银子,但有了银子,爹娘总要归家去,再不好赖在这里,毕竟手里有银子也怕人惦记。
常大斗听到妻子的建议,眉头皱了皱,“许大郎死了还不够一年。”
就是这么急着把小女儿再嫁出去,怕会遭人诟病。
“那死丫头眼里都没有我们爹娘的存在,我们还张罗着给她找婚事,算是对得起她的,再怎么说,许大郎那个废物也死了有半年时间,这时候再给三娥张罗婚事,谁也说不出个不好来。”
李氏这番话,常大斗深以为然,他们可是为自家小女儿好,说出去也不怕别人背后嘀咕,哪家做父母的不想儿女成双的?
“那就这么办。”
常大斗和李氏放出风声想要嫁女儿,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常曦出息了,想要攀上这门婚事的大有人在,可是上百两的聘礼谁家能拿得出来?遂只能悻悻地在一旁看着。
最后倒是有个外地来的行脚商听闻了此事,这女方还是宜阳城的热门人物常娘子,想到这女人能赚钱,遂找上常大斗夫妻,给了二百两聘礼要娶常三娥。
常二娥在一旁听得满脸都是嫉妒,凭什么小妹就能赚得二百两聘礼?
在堂屋坐着窒息,她出去透透气,结果看到赶来的大姐。
常大娥见到二妹,忙拉着她到一边说话,“听说爹娘给三妹招婿了?”
常二娥早就想吐苦水,遂把一切不满都说了出来,结果看到大姐的脸色都变了,遂道,“大姐,你这是咋了?爹娘也不算害了三娥,那人愿意出二百两聘银呢,有这笔银子,三娥这辈子都是好命,哪像我们,嫁得男人不行,一辈子都得当个乡下农妇……”
“这是糊涂。”常大娥反对,“不行,我要进去劝说一下爹娘,这样一来会把小妹推得更远。”
“哎呀,我的大姐,你这是猫捉耗子假慈悲,爹娘害谁都不会害三娥。”常二娥拉住自家大姐,不许她进去搅黄了这门婚事。
常大娥敌不过常二娥的力气,被她硬拉到一边去。
里面的常大斗夫妻跟那外地来的行脚商相谈甚欢,就连这行脚商表示婚后要带三女儿到外地去,他们夫妻俩都没有意见,忙吹嘘自家姑娘的能干,深怕这外地来的行脚商打退堂鼓。
这桩婚事谈得异常顺利,哪怕常大娥反对也无济于事。
回家后,常大娥跟丈夫罗小力说起这事,一直都在叹气,上回接触过,她发现小妹变化极大,这样的小妹又岂是爹娘能拿捏的?
“要不你明儿去给小姨子通风报信?”
常大娥正有此意,这外地来的行脚商也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爹娘那是要害了三娥啊。
翌日,常大娥就出发去找常曦。
茶砖工坊年初四正式开工,过完了年的生产安排也早就排得满满的,好在过了个肥年,工人们的状态相当好,对于工作满是热情。
常曦正在处理纺纱工坊的事情,就听到虎妞进来禀报,说是常大娥独自来了。
常曦一听,立即就起身去见常大娥,对这个大姐的印象不错,加上这回没有偷奸耍滑的常二娥在,她就更想跟对方谈一谈。
“大姐久等了。”
常大娥听到常曦的声音,立即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道,“三娥啊,爹娘给你说了门婚事……”
常曦不意外常大斗和李氏夫妻俩的操作,当初决定要当寡妇,就是为了杜绝常大斗和李氏这个骚操作,于是她反过来扶住常大娥的手拉她坐下,“大姐别急,坐下喝口水吃口点心慢慢说。”
常大娥这才把来龙去脉说了出来,“爹娘糊涂啊,哪能随便逮了个人就把你嫁出去?这万一受了委屈,隔得又远,岂不是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顿了顿,觉得这样说自家爹娘似乎有些不妥,于是又道,“三娥啊,你也别怪爹娘,他们见识得少,也是想你能重新找个人过上安乐日子,他们没坏心的。”
常大斗和李氏有没有坏心,常曦心知肚明,这夫妻俩一肚子坏水,好事不做,坏事却是做尽。
不过她没拿这些话来戳常大娥的心,好歹这个大姐还来给她通风报信,就凭这点她都会善待常大娥的,“大姐,这事你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