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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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李郎君和其余邻居都不在净善寺中,主仆二人连着喝了两顿,总算用完了这一大锅的五味粥。

用过饭,白芷一挑帘子走了进来,向季明棠递上手中什物。

“小姐,是邓管事寄来的信。”

季明棠前几日打发邓修去查绮云楼的钱主管,算算时日,如今也该有些消息传过来了。

她打开信一瞧,好看的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邓修在信中言明,钱主管在闲暇时,曾去过两趟朱雀街的集贤斋。

这地方是京城中专门卖文房用具的铺子,里面的东西都价值不菲,但是因为造型雅致,很受京城中文人墨客的追捧。

小小一支宣笔,在集贤斋里能卖到两贯钱之高。

钱主管的月例虽然不低,却也无论如何都负担不起这般高昂的价格。

难道他除了自己这个主家之外,又找了其他赚钱的路子?

季明棠提笔洋洋洒洒地写起回信,想了想又将纸揉成一团——

绮云楼不仅是一座酒楼,更是母亲留给她的念想。

等邓修查明钱主管的背后之人,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她不想让这只蠹虫继续蛀蚀母亲的产业了。

钱兆走在回家的路上,手中拎着刚从集贤斋买回来的松烟墨。zuqi.org 葡萄小说网

集贤斋不愧是风雅之地,平平无奇的一枚墨就要了他三贯钱。也是托了最近那位贵人的福,他手里才有余钱为儿子置办这些东西。

妻子周氏正在椅子上绣花,听到他进门后连眼皮都不屑一抬,手中银针仍一下下地扎在素绢上。

“文彦呢?”钱兆问道。

“正在里屋读书呢,你可别去随便烦他。”

钱兆哎了一声,他虽然不懂什么高深的大道理,也知道儿子读书的时候不能分心。

里屋内,钱文彦听到了他爹进门的动静,却是再也坐不住了,急匆匆地就冲了出来。

“墨呢?”

他今年刚满十八岁,按理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如今却两眼下都是乌青,整个人犹如骨架上挂了件袍子般,瘦得有些可怖。

周氏看到儿子这副样子,心中心疼不已,冲着丈夫抱怨道:“出门也不知道买只老母鸡回来炖汤,给文彦补补。”

钱兆本想顶撞一句,可是想到儿子明年春闱就要下场,又将反驳的话咽到了肚中。他取出新买的那块松烟墨,虽然京城这几日愈发寒冷,但这块墨被他仔仔细细地收到了袖中,至今还带着人身上温热的余温。

钱文彦也顾不得跟爹娘打声招呼,迫不及待地拿着墨就回了里屋,谁知过了半晌,他突然在里面嚷道:“这根本不是油烟墨!爹,你怎么买了块松烟墨回来?”

钱兆怔了片刻,起身也去了里屋。他记得儿子说的时候……明明要的就是集贤斋的松烟墨。

“罢了,我明天亲自去买,”钱文彦脸上的焦躁之情几乎快要溢了出来,“松烟墨光泽差,还入水即化,我用不惯。”

钱兆嗫嚅了两下,递给儿子三贯钱。

“三贯钱如何能够?”钱文彦不满地撇了撇嘴,“集贤斋的油烟墨,少说也要十贯钱。”

十贯?!

一亩江南的良田,也就值十贯钱而已。

似乎看出了钱兆心里的犹豫,钱文彦声音中的恼怒更甚:“用着这样难用的墨,叫我怎么蟾宫折桂?”

中举仿佛是这家人的命门。钱兆一听这话,纵使心中肉痛不已,还是咬咬牙又拿出七贯钱。

周氏一直凝神听着里屋的动静,见他出来,不由数落道:“文彦想要银子,你直接给他就是了,何必这样推三阻四?再说你就不能找找那个贵人,要些银钱来吗?”

“向来都是他的人来找我,我却不知如何能联络到人家……”

周氏剜他一眼,口中嘟囔一句没出息的,又垂下头去做她的绣活了。

他们夫妻俩年过三旬才得了钱文彦这一个儿子,老来得子,本就容易偏爱,加之钱文彦明年春闱就要下场,这段日子更是将他宠得无法无天。

钱兆心里郁闷,用过暮食,摸摸兜里仅剩的几个钱,打算去家附近的茶肆喝上一盅。谁知走到一处无人的暗巷时,他脑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钱兆两眼一黑,便再也不醒人事了。

再次睁开眼是在一处阴暗的房中,他头上肿痛,过了半天才能视物。

眼前是一块垂下簌簌流苏的绣帘,白花花的明晃晃的颜色,几乎让钱兆以为看到了索命的鬼差。

是谁将他掳至此处的?!

难道是因为儿子在学习上极有天赋,自己被作为人质绑架了,威胁文彦明年春闱不能下场?寒门出身的学子,从来都容易遭受各种各样的不公……

此时,绣帘后传来一声轻咳:“钱兆,扬州人士,年五十三。初为扬州林家酒库店内伙计,现为京城绮云楼主管,月例十贯。”

见钱兆脸上露出惊慌的神情,季明棠又道:“你每个月十贯钱的月例,又如何舍得让儿子去买集贤斋十贯一块的油烟墨呢?”

女子轻而柔的嗓音,落在钱兆耳中,却犹如惊雷一般。

那绣帘上柔软的流苏,仿佛也变成了白无常索命的哭丧棒,一下下敲打在他的心上。

“小姐……”

“不错,你还知道我是主家的小姐。”

“小人还以为您嫁、嫁到侯府去了会有些忙碌,这段时日就没去叨扰您,”他支吾道:“本想再过些时日,就将今年的账册送去定北侯府上。”

“我嫁到侯府去了,所以你就能认他人为主了是吗?”

“小人没有认他人为主。”钱兆惶恐地摇了摇头,“小人只是、只是……”

他想起文彦桌上那一把开了叉的鸡毛笔,还有因日日翻阅而破烂的书册。当那个神秘人找上他时,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就答应了那笔交易——因为他知道,不仅读书需要钱,今后若是儿子走上仕途,也少不了银两来应酬打点。

拿到神秘人给他的第一笔酬金后,钱兆第一次去了集贤斋,才知道这世上除了鸡毛笔外,还有那么多可以用来泼墨挥毫的上好宣笔。

贫寒人家求学的种种苦楚,从小就生活在锦衣玉食里的小姐会知道吗?

脑海中陡然涌上一股豪情,让他竟然生出了反驳主家的念头:“小人并未背叛主家,只是小人的儿子明年参加春闱,处处都要用钱。”

季明棠在绣帘后轻轻摇了摇头,朝白芷使了个眼色。片刻后,十来张签字花了押的欠契出现在了钱兆面前。

“自己看看吧,这上面的字你是最熟悉的。”

钱兆哆哆嗦嗦地拿起其中一张。

他是识字的,也熟悉文彦的笔迹,自然认得这张欠契是城东张家瓦子的。

一阵错愕过后,儿子种种可疑的行迹突然有了解释。比如经常夜不归宿,说是和同窗一起参加诗会;要钱要的格外频繁,今日是学堂要交束脩,明日是砚台摔坏了得买个新的;还有刚刚借口买油烟墨从自己那借走的十贯钱……难道都进了瓦舍赌坊之中?

他面色灰白,双手止不住地颤了颤,最终认命似地闭上双眼,开口说道:“那个人……是今年七月找上我的。”

钱兆回忆起那一日的情形,正值盛夏,树上的夏蝉叫个不停,烦扰的蝉鸣声中,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头戴面具的神秘人。

几乎没有任何阻碍,他们很快谈定了一笔交易。神秘人需要绮云楼三楼的雅室做生意。没有他的交代,任何人都不得上去打搅,即便是钱兆,也无从窥到三楼的情形。

季明棠皱了皱眉头,如此神神鬼鬼的,难道做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

那人既有钱有势,自然不缺做生意的地界。可他却偏偏盯上了绮云楼,还早就知道钱主管有个正在读书的儿子,眼下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

莫非……是冲着她母亲的产业来的?

“你儿子欠的这些钱,对我来说自然不成问题。但能不能替他还了这笔赌债,就要看你能不能揪出那戴面具的神秘人了。”

钱兆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声音颤抖道:“每过旬日,那人便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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