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疏星朗月的天空,突然之间,朔风骤起,黑云密布,陈欢气得直跺脚,骂道,“就连老天爷也跟我作对!”
哪知,话刚出口,空中甚至还下起了雨,呼啸的风雨之中,还夹杂着一颗颗黄豆粒似的冰雹子!
打在脸上,生生的疼!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奈何,陈欢只好就近躲在一棵老树下避雨,正在这时,他惊讶地发现,不远处的山间正闪着星星点点的火光!
“有人家!”
他大喜过望,在朦朦胧胧的雨夜之间,循着火光逶迤走来。
谁知,穿过森森古木,根本没有什么人家,眼前只有一座破败不堪的山神庙。
庙前蒿草丛生,墙壁塌陷,甚至连庙门也倒在了一侧,显然早已断了香火。
此时,夜色迷茫,雨声歇歇,身后更是袭来一阵阵的阴风,只教他后背发凉,汗毛直立……
他心里犯起了嘀咕,
“夜半三更,人迹罕至,该不会是什么妖魔鬼怪吧?
他咽了口唾沫,握紧手中宝剑,探头往里一看,庙里正传来莹莹的火光,更还伴着一阵阵的酒肉清香!
从飞龙岗狂奔而来,如今又一路寻来,陈欢早已经饥渴难耐,也就壮着胆子走了近去。
只见庙中破落肮脏,荒废已久,一个黑瘦少年坐在一张破草席上,身边摆着一壶浊酒,一副酒樽,正在兴致勃勃地烤着一只烧鸡……
伴着“噼里啪啦”得响声,金黄色的烧鸡正在流油!
见状,陈欢不禁垂涎欲滴,咽了口唾沫,来到了门前,微微拱手,说道,
“在下陈欢,路过宝地,想借宿一晚,望行个方便!”
那少年一愣,眯眼打量一眼他手中长剑,波澜不惊,头也不回,随口说道,“请便!”
听得这话,陈欢连连道谢着,窜了进去。
走进了一看,山神像早已倒塌,房顶也破了,他拍了拍身上雨水,在西北角寻了个不漏雨的地方坐下,盘膝打坐,修炼了起来。
只是他刚刚经历了人生大变,心神难安,迟迟难以入境……
此刻,烧鸡的香气又愈发扑鼻而来,只教他坐立不安,腹中又时不时咕噜作响起来……
听得这个动静,那少年偷摸一笑,朗声说道:“腊八之夜,万家团圆,倒是你我,江湖流浪,听着这凄风冷雨,身在这孤山野庙,不过,既然相遇就是缘分,如若不嫌弃,就请道长移驾过来吧!”
听得这话,陈欢心头一阵酸楚,仿佛遇到了天涯沦落人,忙不迭坐到了少年身边,持剑抱拳,自报姓名。
少年咧嘴一笑,爽朗地说道:“我叫朱啸云,在家排行老八,所以,大家都叫我朱八!”
说着,他眯眼细瞧着陈欢,好奇地问道,
“看道长似乎是剑仙一脉,只不知是在哪座仙山之上修炼?”
陈欢一怔,脸上顿时犹如火烧,回想起望月亭中之事,他更是鼻头发酸,眼中噙满了泪水。
朱八不由得一愣,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眯眼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心中大感好奇,试着问道,
“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惹得道兄不高兴了呀?”
陈欢叹了口气,只是默默无言。
见状,朱八也聪明闭了嘴,他又取出了一只酒樽,斟满了酒,吟吟笑道,
“罢了罢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道兄何不浅酌一杯,以解哀愁?!”
说着,他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酒之一物,伤人乱性!
陈欢原本不愿意喝,但盛情难却,不便推辞,便端起另外一杯,轻抿了一口。
不过,这酒可比不得当年在桑门求子节,白及请他喝的佳酿!
甫一入口,却是又辣又苦,酸中带涩,简直就像马尿……
然而,看着朱八迫切的眼神,他还是勉为其难地一饮而尽,顿时呛得眼泪直流,咳嗽不止!
见状,朱八哈哈笑了起来,伸出一个大拇指,“道兄倒也豪爽仗义!”
他又撕下了一只鸡腿递来。
此刻,一杯浊酒下肚,陈欢双颊通红,头晕目眩,豪气更是上了三分,也不再扭扭捏捏,张开大嘴,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朱八欣然笑道,“好!这才是男子汉!”
几杯浊酒入腹,陈欢面红耳赤,头脑发热,他已经许久没有一个推心置腹的朋友……
今夜在飞龙岗上,大师兄变成了阴险的恶人,一度懵懂心动的女孩眨眼之间却成了舅妈,他渴望一一倾吐心里的苦楚!
于是,他边哭边笑,舌头笨拙,把桃花村、飞龙岗上的种种说了个透……
朱八默默无声,静静聆听着。
这时,陈欢情到深处,甚至将自己小时候恶作剧,趁人上茅房的时候,丢小石头进茅坑,把大粪溅在人家屁股上这类事情也说了个遍!
听到这里,朱八笑得前俯后仰,涕泪横流……
这一刻,他深深地凝视身边这个天真无邪的少年,仰头又饮了一杯,不禁感慨万千,
“今夜,真是个尽兴的腊八夜啊!”
陈欢满脸通红,点头称是,却又泣声说道,
“不错!可是从今以后,我失去了一位可敬的师父,我再也回不了飞龙岗,更没脸再回桃花村,见我的爹娘了!”
听得这话,朱八徐徐起身,仰望着外头漆黑的天空,喃喃说道,
“话虽如此,可是,如果你一直住在桃花村,将来娶妻生子,无非就是继承你父亲的手艺,做一个寂寂无名的小木匠!”
“就算再退一步,你一直跟了徐道长,住在飞龙岗上,今后的修为最多也就和他相当,不会再有太多突破!”
听他这么一说,陈欢觉得也点了点头,慨然着说,
“你这话,和我师父说的简直如出一辙!”
朱八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
“在一个地方呆的太久,就会固步自封,把周围的小地方,当成全世界,以致我们的心也变得越来越小!”
“就像你一直住在桃花村,觉得那里就是全部,可当你上了飞龙岗,你才知道世界并不止如此,当你走进南疆,你才了解,世界不止飞龙岗,它原来这么广阔!”
听得这话,陈欢感触极大,踉踉跄跄站了起来,侧耳聆听……
只听朱八继续说道,
“不错!你确实是失去了一位恩师,离开了一座大山,可你却从此得到了一片浩渺无边的天地!”
他两眼放光,神情激动,盯着眼前这个素未平生的少年,朗声说道,
“从今以后,慢说蜀山,即便是乾清山玄天宫,甚至连天下第一玄门,昆仑山万剑门,还不都是你的?!”
“只要你肯努力,你就有机会进入其中,如此算来,区区飞龙岗又何足挂齿?”
听得这话,陈欢心口砰砰直跳,满身热血沸腾!
这一刹那,他的眼前好似浮现出了海阔天空的万里河山,心间变得无比开阔……
他脚下生风,急忙跑到山神庙外,对着连绵青山大吼道,
“区区飞龙岗又算得了什么?有朝一日,我会叫你们明白,我决不是池中之物!”
朱八也被他的冲天豪气所感染,不禁意气风发,鼓掌欢呼道,
“说得好!我们绝非池中之物,更不会为宿命所捆绑!”
回望着朱八,陈欢心里又是敬重,又是欢喜!
寒风瑟瑟,冷雨歇歇,回到破庙,两个人一同坐席,一边喝酒吃肉,一边畅聊仙侠,真是快活似神仙!
这时,陈欢才了解到,因为门派纷争,朱八的几个哥哥都已经去世,如今,他是家中唯一一个儿子,因此,父母总是逼他结婚、生子。
可他不愿这样平平凡凡地过了这一生,就私自跑了出来。
两个少年都有一番大志向,今夜山神庙里偶遇,把酒言欢,谈笑江湖,极为投契!
你一言我一语,结果,只把一壶浊酒都喝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