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婴惨案,对于蜀山附近的百姓,无疑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而对于惨遭不幸的家庭,即使过去了十多年,它依旧是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
有关惨案的幕后黑手,民间众说纷纭,有人说是食人魔作祟,也有人说是“变鬼”出世……
在桃花村之中,却众口流传,说是“娃娃鬼”在闹腾!
每到半夜,娃娃鬼就会偷偷钻进被窝,抱走那些不听话的孩子,然后吸食他们的脑髓……
其实,桃花村离蜀山相去甚远,根本也不曾经历过那一场血腥的屠婴惨案,所有事件不过就是风闻而来……
说到底,“娃娃鬼”一词,只不过是村里的老人信口胡说,杜撰出来,用以哄骗孩子的把戏!
所以,这一代的桃花村孩子,几乎都有这样的经历:
每每哭闹、调皮的时候,父母就会阴恻恻地吓唬孩子,
“你再这么闹腾,当心娃娃鬼把你抱走……”
一听这话,这些从小听着屠婴惨案长大的孩子们,顿时吓得汗毛直立,不论怎么调皮,怎么哭闹,立刻就怂了!
几乎百试百灵!
桃花村,是一座地处蜀南的偏远山村,也就三十来户人家,因为村中生长着一棵苍天的古桃树,因而得名。zuqi.org 葡萄小说网
说来也怪,这棵桃树下冒着一口常年不冻的清泉,不但甘甜无比,到了落花时节,喝了还能治病,所以被远近乡邻尊为“桃花仙子”。
暮春之际,甚至常常有外乡人长途跋涉,慕名而来。
此时,正值隆冬,太阳西斜,这个山间村落的上空飘起了袅袅炊烟,瑟瑟的隆冬寒风之中,村里传来一阵阵嘻嘻哈哈的孩童嬉笑……
近了一看,由于年关将至,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贴上了红纸对联,喜气洋洋。
古老的桃树下,孩子们手拉着手,围成一团,正在嬉戏……
尽管新年在即,这些孩子却依旧面黄肌瘦,大多身穿粗布,身上打满了补丁,家境稍差一些的,甚至还穿着开裆裤,七八岁的孩童索性就光着屁股……
即便如此,他们在傍晚的寒风中,挺着被冻得红通通的鼻子,依旧欢呼雀跃,那叽叽喳喳的笑声甚至都能传到十里开外……
真是一处美丽的世外桃源呀!
这时,村口的巷子里雄赳赳地走来了一个青葱少年,十二三岁的样子,和别的孩子不同,他面目白净,身穿一袭干净整齐的新衣裳,一脸的骄傲,好似高人一等的样子……
可是,就在堪堪走到村口的时候,他却突然猫下了腰,偷偷摸摸,好似做贼一样,偷眼打量起了桃树下的情况。
忽然,在那一群蹦蹦跳跳的孩子之间,他发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禁脸色大变,两腿发软,
“阿虎?他怎么也在?!”
正当他惊慌失措的时候,那个被他称作“阿虎”的少年也发现了他,紧接着,他就像闻到肉味的饿狼,一脸狞笑着走了过来,
“这不是小陈欢吗?别躲了,我都看见了!”
看着他一步步走近,陈欢心口砰砰直跳,好似看到了传说中的“娃娃鬼”!
转瞬之间,刚刚在巷子里的得意和骄傲,已然一扫而空!
既然已经被发现,他无处可逃,只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咽了口唾沫,颤声说,
“阿虎哥,你也在呀?”
阿虎双眼圆睁,冷笑着说,
“这是我的地盘,我怎么能不在?!”
陈欢被噎了一下,更是浑身颤抖,手心冒汗,更不敢抬头去看他,
“是,我知道!所以我……我提前准备了两串糖葫芦,来孝敬你!”
说着,他颤抖着从兜里拿出了糖葫芦。
糖葫芦,这可是过年才有的美味,许多贫困孩子甚至都从来没有尝过!
阿虎瞪大了眼睛,一把抓到了手里,张嘴就大快朵颐了起来,口齿不清地说,
“你这个小野种,倒还是挺懂事!”
一听这话,陈欢心口一阵愤懑,却又敢怒不敢言,只好强颜一笑,
“阿虎哥,那你这糖葫芦也吃了,我今天可以跟伙伴们一起玩游戏了吧?!”
两串糖葫芦,对于一个十三四岁的大男孩来说,显然不能满足,他两眼一瞪,冷笑起来,
“刚刚吃的糖葫芦,只不过是入场费,要想在我的地盘上玩,你还得付出加时费!”
陈欢两眼通红,怒不可遏,问道,
“我都把糖葫芦给你了,还要付什么加时费?”
阿虎嘿嘿笑了起来,
“两串糖葫芦,刚好够你走进我的地盘,要想和我们一起玩,那你就得另外付费,一个时辰,一串糖葫芦!”
听得这样的无理要求,陈欢简直就要气炸了,不禁怒目圆睁,愤而抬头,可是,当他看到阿虎那一双老鹰一样的目光时,他就自然而然地低下了头……
他又气又恨,几乎就要哭了,
“阿虎哥,我兜里已经没有糖葫芦了,你已经吃了我两串,就让我跟伙伴们一起玩吧?!”
哪知,感情攻势没起作用,阿虎依旧不依不饶,不仅如此,他甚至厉声怒斥,
“兜里没有,那就回家去拿!”
听到这声雷霆似的怒吼,陈欢吓得浑身一颤,汗毛直立,眼里的泪水开始在打转,
“我……我家里也没有了!我爹这次去桑门,一共就给我买了四串,最后两串……我都已经给你了!”
阿虎舔了舔舌头,贴到他的耳边,冷冷地说,
“既然不能交加时费,那我就没办法了!你没资格在我的地盘上玩……”
说着,他扭头就走了。
眼见珍藏的糖葫芦就这么被他贪污,自己却一无所获,陈欢心有不甘!
他上前一步,指了指桃树下的那些小伙伴,问道,
“可他们什么也没有交,为什么每天都能在你的地盘上玩?!”
这话一出,阿虎嗤嗤笑了起来,他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陈欢,问道,
“因为,你和我们不是一类人!”
陈欢正要开口辩驳,就听他接着说,
“你看看你,新衣新鞋,干干净净,一年到头,不是闷在家里读死书,就是躲在被窝做大梦,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泥巴,哪像一点桃花村子弟?”
这话一出,几个衣不蔽体,满身污泥的孩子齐声附和,
“阿虎哥说的对!你穿得这么好,和我们不是一类人,快滚回去!”
这一刻,陈欢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我和他们没什么不同,也在桃花村出生,从小也在桃花村长大,可就是因为穿得好一些,竟然就被排斥,就被欺负……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厌恶这一身新衣裳,更厌恶亲手裁剪衣裳的那个母亲!
因为,如果没有穿着这一身新衣服,他或许就可以融入到这些伙伴当中去了。
阿虎顿了顿,接着说,
“再说了,你娘是外地人,她生出来的儿子,怎么可以算作是我们的伙伴?还有你爹陈孟皮,人又丑,腿又瘸,傻子才会嫁给他!你娘这么漂亮,却心甘情愿嫁给他,你虽然不知道,但村里人人都知道,你是别人的野种,你爹陈孟皮这是在给别人养儿子哩……”
听得这话,陈欢气得鼻歪眼斜,怒骂道,
“你胡说!”
他的话音未落,几个孩童趁势拍手做起节奏,说起了顺口溜,
陈孟皮呀陈孟皮,
走路就像旱鸭子!
混了半生没妻子,
好不容易娶妻子,
担心替人养孩子!
半路捡了个小孩子,
一辈子替人养孩子!
这样的顺口溜,陈欢从小就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
然而,此时听在心头,却是犹如刀割,痛彻心扉!
阿虎嗤嗤而笑,说道,
“小陈欢,听见了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自己可能一无所知,但大家心里都明白,你不仅不是陈孟皮的儿子,甚至还可能,是他们半道捡来的野种……”
这一刻,陈欢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厉声怒斥,
“你住口!”
阿虎浑不在意,瞥眼看了看他紧紧握着的拳头,不禁嗤嗤笑了起来,挑衅道,
“怎么?还想跟我动手?!来啊?往这里打,今天就让虎哥看看,你小子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说着,他昂首挺胸,一步步走了过来。
陈欢怒气冲冲,握紧拳头,可是,看到阿虎一步步逼近过来,却似看到了梦靥,只觉得脊背发冷!
见状,阿虎更是得寸进尺,咆哮道,
“来啊!”
听得这声惊天动地的怒吼,陈欢浑身颤抖,所有精神瞬间崩溃,当他抬头看到阿虎狰狞的神情,眼泪又开始打转!
随着阿虎走近一步,他就战战兢兢地后退一步……
这时,陈欢偷眼看了看对面,只见村里的伙伴们眼睁睁地看着他,有二妞、阿香、无病,这些和他合得来的朋友……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就这么被阿虎欺负、盘剥,然而,却又无能为力!
自从有记忆开始,他似乎就像一个奴隶,每次一出门,就被阿虎欺负,他没有反抗,也不敢反抗!
面对阿虎的步步紧逼,尽管陈欢心里已经怒不可遏,恨不得一拳打死这个恶魔,但他怎么也不敢还手,甚至多动一句嘴!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其实,这个被他称作“阿虎哥”的男孩子,只比他大一岁,又瘦又矮,还没他壮。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甚至害怕听到“阿虎”这个名字!
每一次,他只能选择逃避,一旦远远地看见他,就立即躲到家里!
此时此刻,陈欢心里多么渴望有一个人能够仗义出手,救他脱离魔掌,但没有!
这时,阿虎再一次向前逼近,怒吼道,
“来啊!”
陈欢吓得心惊胆战,顿时泪眼婆娑,两腿发软,身子一个趔趄,摔在了一旁的水沟里!
所有孩童围了过来,看他人仰马翻,一身污泥,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望着他们无情的嘲笑,陈欢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委屈,鼻头一酸,顿时哇哇大哭了起来!
见状,孩童们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陈欢号啕大哭,阿虎有些惊惶地说道,
“喂!是你自己摔下去的,我可没有推你……”
说完,他有些理亏地搔了搔后脑勺,随即匆匆忙忙地逃跑了!
阿虎这个主心骨一走,一众孩童也就一哄而散。
看着他们纷纷做鸟兽散,陈欢又哀又怒,挣扎着爬了起来,嘴里骂咧咧,
“阿虎,阿虎,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
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看来,桃源似的山村如此!
看似天真的孩童之间,也是如此!
回到家,陈欢一头扎进卧室,反手就闩起了房门,一把拿起了父亲亲手制作的木剑,“咚咚咚”地劈砍起了桌子,咬牙切齿地大骂,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听见房中的动静,母亲刘英莲黛眉微皱,徐徐走了过来,轻轻叩动房门,柔声问道,
“儿子,发生什么事了?”
陈欢满心委屈,无处发泄,此刻听到母亲的声音,不禁气怒交加,愤而大骂,
“滚开,别来烦我!都怪你给我缝制的破衣裳!”
说着,他手脚并用,又撕又扯,硬生生将新衣裳脱了下来,然后踩在脚下,破口大骂,
“谁让你缝制的新衣裳?如果不穿这一身皮,阿虎会欺负我吗?”
听得这话,刘英莲哭笑不得,她回头去看院子里正在做木工的丈夫,低声问道,
“是不是又被阿虎欺负了?”
陈孟皮瞥了一眼窗户,阴阳怪气地对妻子说道,
“可不是吗?出门的时候,穿着你给缝制的新衣裳,那是清清秀秀,仿佛一个俊后生,哪知,回到家中,却是一身烂泥,活似一条小泥鳅,不出意外的话,铁定又让阿虎给揍了……”
听得这话,正在房里生闷气的陈欢不由得怒气陡升:
陈孟皮,我被阿虎欺负,被伙伴嫌弃,不也是因为你的原因吗?你不帮我出气,反倒在这里冷嘲热讽!
他两眼通红,暴跳如雷,愤而骂道,
“陈孟皮,你这个臭瘸子,你去死吧!”
听得儿子暴怒之下的痛骂,虽说童言无忌,但陈孟皮终究有些难过,眼底泛起一阵苦涩,他苦笑了起来,
“是啊,我死了,你就好过了!”
其实,陈孟皮本来不叫这个名字,只因小时候太过调皮,不慎从树上摔了下来,断了一条腿,又没能及时医治,自此便瘸了,因为他是家中长子,故而被人戏称作“孟皮”,久而久之便成了他的名字。
皮,就是跛脚,瘸腿的意思。
刘英莲瞪了他一眼,骂道,
“你一个大男人,跟他一个孩子家较什么劲?!”
说着,她又来到门前,耐心劝慰,
“好儿子,你别生气了,快把门开开,让娘帮你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了伤?!”
陈欢脸上泪痕未干,手中紧紧握着木剑,只把眼前的桌子当成了阿虎,狠狠劈砍,连续大骂,
“杀了你!杀了你……”
听得房中的大动静,外头的陈孟皮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忍不住调笑起来,
“桌子又不会还手,有能耐,你就跟阿虎大干一场呗!你俩年纪相仿,你个子比他高,身体还比他壮,为什么就是不敢动他……”
面对这样的叩问,陈欢更是无地自容,痛苦不堪……
尽管恨极了这个瘸子父亲,但他无言以对,只能挥起手中的木剑,继续劈砍眼前的桌子,愤愤不平地骂道,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看情形,刘英莲知道,儿子今日在外头一定是受到了极大的屈辱,这才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抚摸着门扉,长叹一声,
“儿子,你知道吗?当你恨一个人的时候,最受伤的那个人,其实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听得这话,陈欢愣住了……
是啊,即便他再痛恨阿虎,痛苦的终究还是他自己,毕竟,阿虎不得而知,不仅如此,他依旧会快快乐乐,继续做着桃花村的小霸王!
这时,他凝视着手中木剑,突然站了起来,愤而怒吼道,
“我要投师蜀山,学习剑法!”
说着,他徐徐打开了房门,手握木剑,目光坚定,朗声说道,
“只有习得一身武艺,我才能震慑阿虎,才能无人敢欺!”
刘英莲和陈孟皮相视一眼,不禁有些惊愕,显然有些不情愿,不过,既然是儿子自己做的决定,他们却也并不阻拦,点头说道,
“我和你爹都知道,儿子你从小心怀梦想,那就是有朝一日,成为蜀山门人一样仗剑江湖的豪侠,所以,你爹才精心制作了这把木剑,作为你的生日礼物!”
她笑了笑,沉吟着说道,
“如今,你年纪成长,想要投师蜀山,有一番作为,原本是不错的,蜀山之名,娘也是早有耳闻!只不过,川蜀大地之上,有千条岭万座山,天知道,这个所谓的‘蜀山’是哪一座山?”
这话一出,陈欢顿时也懵了,他看了看木剑,又眺望了一眼天边的群山,神情有些沮丧……
见状,刘英莲顺势而为,好言相劝,
“儿子呀,你要学剑,爹娘是极力支持的!俗话说,办法总比困难多,蜀山之门,咱们找不到,不过,蜀山之人,娘却请的来!!”
一听这话,陈欢眉头一动,不禁喜极而泣,失声问道,
“娘,你……你说的……可是真的吗?”
刘英莲伸手擦去了他脸上的污泥,爱怜地笑道,
“娘又何时骗过你?”
听得这话,陈欢兴奋得“哇呀”一声跳了起来,一手持剑,一手高举,得意洋洋,
“阿虎!你就给我等死吧!”
话音刚落,他回头问道,
“对了,那个蜀山真人在哪里?我什么时候可以拜师学艺?!”
刘英莲看了一眼丈夫,苦笑着说
“这都临近年关了,你总该跟着爹娘过了这个新年,才能出门远行吧?”
乍一听到这个“蜀山师父”的消息,陈欢儿时的梦想也就触手可及……
他不禁欢欣鼓舞,刚刚在外头受到的所有屈辱顿时一扫而空……
他满脸通红,笑呵呵地说,
“对对对!娘说的是,不过,还,请娘提前透露一点消息呗……”
刘英莲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身湿的儿子,笑了笑,说道,
“晚饭马上就好了,先去换身衣裳,咱们桌上慢慢说!”
听得这话,陈欢迫不及待,扭头就窜进了房间,乖乖换上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