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是的。但一只猫就该被人养在屋中,足不出户,会那么多干什么。宗行雍已经清晰预见了一只猫的命运,所以漫不经心地告诉他“你不用会任何东西,只要你够美。”“宗行雍!”殷臻满头冷汗,心脏狂跳。话甫一出口他就察觉不妙,喘着气儿看向马车一角。被直呼其名的人坐在他对面,马车车帘掩映下,他眸色愈发深沉,绿得渗人。神色莫测道:“你叫了本王名讳。”第11章 11驯马◎“宗行雍,孤脚麻,走不了。”◎汝南宗氏嫡子,当朝摄政王的名讳,世间少有人敢直接说出口了。“孤做了噩梦。”殷臻在森森注视下无声地、不易察觉地叹出口气,镇定道:“梦见摄政王要将孤碎尸万段,喊一声罢了。”车帘关着,斑驳阳光透过缝隙照在他身上。没被发现时候还装出两分害怕模样,此刻全然懒得应付,神态敷衍。“哦?”宗行雍漫不经心地,“本王还听见了别的。”他盯着眼前那张姝色的脸,微微俯下身,不怀好意地道:“太子不妨猜猜看……本王听见了什么?”殷臻凝视他良久,手不紧不慢拢入袖中,嗓音将睡未醒的沙哑:“梦话罢了,做不得数。”马车车轮压过地面的声音。“太子四年前还很怕本王,如今羽翼渐丰,”宗行雍蓦然大笑道,“甚是无趣。”殷臻提起的那口气一松。宗行雍:“本王问你”“孤头痛,”殷臻稍稍侧过身,手抵额角,不轻不重地揉了揉,“若是剿匪之事未尽,孤吃不下睡不好,记性也越发不好,想不起来王爷要的人在何处。”他淡淡瞥过宗行雍腰间那块不起眼的玉佩。那天没能拿走。顿时心梗。宗行雍要笑不笑:“是么?”马车徐徐停下。殷臻:“是。”然后伸手去解大氅扣子。他低着头,睫羽安静垂下,在秀美脸庞上扫下一片阴影,半分看不出头痛的影子。宗行雍转了转扳指,沉沉一阖眼,将所有情绪压了下去。越急切,软肋和弱点就暴露得越快。立冬已过,小雪将至,塞外风大而寒。殷臻刚从马车上下来,差点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了个仰倒。篱虫看他的眼神充满说不出的复杂,递给他缰绳时指了指马厩。“十匹马。”“烈马。”草原上的马和宫廷驯养过的马并不一样,前者性情暴烈,生性自由不喜束缚,后者温顺,愿为驱使。殷臻双手拢袖,站在屋檐下遥遥望向马场,道:“两年前,孤来过一次此地。”晋太子孱弱天下皆知,久居东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一句宗行雍并未放在心上,拿起一边重弓,伸臂展开,眯眼瞄准:“哦?”弓箭与弦发出极致的拉紧声。殷臻静静道:“两年前滂水之战,孤来看摄政王死没死透。”“本王没死太子一定很失望。”宗行雍索然:“那一仗本王赢了。”是赢了。赢得惨烈而已。殷臻不再说话,抬脚走向马场。这场仗从殷臻嘴里说出来宗行雍直觉有什么问题,思索半秒后问:“本王不是晕了半个月?那半个月有什么本王不知道的事?”打完仗摄政王一口气骤松,在自个儿营帐中倒头就晕。一睡睡好几天,水都是强灌进去的。篱虫露出愧色:“事发突然,属下立刻回邺城请阙水大人,军中一应事宜……”“王爷可问蚩蛇。”宗行雍也就随口一问,招招手令他退下。北风呼啸。礼、乐、射、御、书、数。殷臻心中嗤笑,不巧,他只有两样够精。而骑术和驯马之道是有区别的。羌女赛马分“驯”和“御”。宗行雍在他上马前只说了一句话,“马烈,驯马者需更烈。”仅仅一句就够了。有仆从牵出一匹马来,篱虫遥遥一望,只见那匹马红棕色鬃毛和强健有力四肢,神态昂扬高傲,扬起前蹄,对所有靠近的人喷出一道响鼻。烈马“居山”。篱虫梭然看向宗行雍。“少主。此马脾气古怪,生性刚烈不容二主。太子若在少主眼皮底下出事,圣上追责不说御史台参少主居心叵测的折子恐怕”“所以本王说,马上失足之事常有。”宗行雍轻飘飘打断。篱虫一惊,倏忽抬头,又迅速低头。宗行雍转着碧绿扳指,面无表情道:“无用之人,不值本王上心。”他望向马场正中央。殷臻在靠近时就感受到了不同。这不是普通的,未经驯养的马,更大可能是一匹战马。经过浴血奋战和刀光血影还活下来的战马。他尝试抚摸,一旦超过某个固定距离马便会抬起后蹄警告,拒绝一切示好。殷臻微微眯眼,视线牢牢投向看马台处宗行雍。又转回马身上。马很快察觉他有驯服意图,开始焦躁地来回转。殷臻呼吸略微急促,他手脚冰凉,心知时间越久胜算越小。闭了闭眼,又再度睁开。电光石火间翻身上马。他太快也太干脆利落,上马蹬翻身,迅速握住缰绳,一系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马剧烈喷出响鼻,高高抬起前肢,欲把背上的人甩下来。殷臻将缰绳牢牢套在马脖子上,用力后拉。脖颈被锁住,马骤然发狂,蹶蹄子便狂奔。周边风声快到如刀割,殷臻死死抓住缰绳,腿夹马背固定上半身,无法呛咳出一句。他被带得颠簸不止,胃里翻江倒海。第一圈。宗行雍目光沉沉落在场中人身上。能上这匹马身,其实成功了一半。余下的只要熬。但殷臻的体力,不足以耗到这匹马精疲力竭。第五圈。马的速度肉眼可见慢下来。殷臻开始能够触摸到它的耳后和腹侧等部位,他尽可能放轻动作,从脖子、脸、头,最后到眉心。第十圈。马驮着殷臻气喘吁吁地走,跑到宗行雍面前时忽然委屈地喷了下响鼻,彻底不走了。殷臻额头发间全是汗,内衫被浸湿,整个人仿佛从水中捞出来一般。他胸膛不断起伏,冷冷看着宗行雍。宗行雍负手而立,赞叹道:“四年未见,太子果真令本王刮目相看。”他不是不知道宗行雍对他有杀心。殷臻高居马上,握着缰绳上半身挺直,低头时姿态近乎俯视。他扬起马鞭,重重抬起却泄力落下,尖端落在宗行雍领口,脸色苍白地,轻轻一笑:“摄政王若能一直这么跟孤说话,便顺眼多了。”摄政王这辈子和上辈子加起来都没被人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新奇之余血脉膨张。马鞭粗糙前端短暂划过他脖领,带来全身上下难以言喻的反应。宗行雍反手握住马鞭,如狼似虎盯着殷臻,喉结上下起伏。他问:“太子的骑术是何人教的?”殷臻答:“无人。”他抽回马鞭,端坐马上。失去说话兴趣,却忽道:“礼尚往来,王爷昨日请孤听戏,孤今日请王爷吃顿饭。”民家酒肆。酒菜很快上齐。桌面出现鱼肉刹那殷臻眉心不易察觉地动了动,他筷子尖扫过那道菜,伸向另一道。用力太过,他此刻接近虚脱,握筷子的手都在隐隐发抖。殷臻心里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避重就轻道:“王爷和孤不必如此针锋相对,孤当年派人进摄政王府,拿到王爷私下养兵的证据,并未呈堂证供。”朝堂之上举证的人先他一步,谋反这顶帽子一旦扣下去,不管有没有,都百口莫辩,何况宗行雍却有此心。事情若再查下去牵连甚广,时局不稳,不宜大刀阔斧清除朝中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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