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又下起了雪。○
小客厅之中却是异常安静,但闻棋子敲落的声音。
苏雨樵此局下得非常的投入,堪称是酣畅淋漓,她深知自己面前坐的人可是季孙香,是大楚士子心中的一个传奇天才。
虽然季孙香并不擅长棋道,可是出自季孙家的天才,修行四艺,必然都有涉猎。
季孙香的棋道又哪里能弱得了?
而季孙香虽然性格火爆,好动,可是天才毕竟是天才,一旦沉浸在棋道之中,却异常的恬静,不服平日的张扬。
旁边,周若水也看得十分的投入,如不是冬儿提醒她,今日学棋的时间已过,她恐怕还舍不得离去。
毕竟,她还需要作制艺,准备马上要到来的亚试呢!
周若水悄然离去了,小客厅就只剩下两人了。
这一局棋两人足足耗时一个时辰,棋局走到二百六十一手,终了。
季孙香眉头拧起来,道:“这不可能啊!怎么还输了两子呢?”
苏雨樵的嘴角却是微微翘起,表面平静,内心却是大为高兴。
这一局能赢季孙香,对她的自信提升太大了,季孙香的棋艺比丁儒只高不低,今天自己却赢了,这说明什么?
这足以说明,几月跟随唐雨学棋,他的棋道已经大为精进了,比跟芈越学棋的进步速度要快很多。
季孙香是何许人?连甲天才啊!
一瞬间,苏雨樵感到自信爆棚,心中对唐雨却是愈发的认同。隐隐似有了一丝崇拜。
毕竟她很清楚,凭自己的棋艺。比之唐雨还差了很多,那唐雨的棋道究竟有多高?
“子茹。我们复盘如何?”
季孙香摆手道:“不用复盘了,我就不信了,我们再下一盘!”
“再……再下一盘?”
季孙香抬头道:“怎么了?先知莫非不敢么?”
苏雨樵摇摇头,道:“唐师在此静修,我却不敢叨扰太久。更何况,今日我还需给唐师送诗会请柬,却是不便耽误!”
“呃……”季孙香一时气结,她有心想去直接找唐雨,可唐雨事先有言。让她赢了苏雨樵再去找他。
可这一局她却输了,她堂堂的优学寺卿,难不成还能撒泼放赖?
再说了,她环顾四周,哪里又还有唐雨的身影?
丫鬟冬儿俏生生走进来,苏雨樵道:“冬儿,唐师可在?”
冬儿道:“苏小姐,我家公子正在作制艺,他叮嘱冬儿。让苏小姐棋局结束,便可自行回去,无需在打扰他!”
苏雨樵尴尬一笑,道:“可是我还欲请唐师参加今晚苏院的赏梅诗会。却不知这请柬……”
“公子也说了,诗会他定然会去的,您把请柬留下即可!”
苏雨樵如释重负的道:“那便好。今日诗会,有巴陵。秣陵才子前来,如唐师能到。必然会让诗会增色不少……”
冬儿笑笑不语,从苏雨樵手中接过请柬,妥善收好,踱步上了楼,便再无消息了。
一旁的季孙香几次欲说话,却都没有机会。
“你这唐师,名讳为什么?”季孙香道。
苏雨樵道:“唐师名雨,字先觉,曹大人和孟大人赐予他先觉为字,却是有先知先觉的寓意在其中。只可惜,我之才比唐师却是大大的不如,这先知先觉却空成了笑谈了!”
季孙香皱皱眉头,道:“先知,你这话可是大不妥!你当日可是二甲头名,放眼大楚,也是一等一的大才了。这唐先觉未成就功名,就算有几分才学,又岂能跟有功名在身的士子比?”
苏雨樵淡淡的笑笑,心情有些复杂,却更多的是坦然。
季孙香这般说法,原是不错,苏雨樵之前也不是这等想法么?
可是唐雨其人,非得和其接触,才知晓其深不可测,如能以常理度之,苏雨樵又岂会拜他为师?
“季孙来话长,非一两言能够说清楚!”
季孙香突然一笑,似乎心中怒意也消散了,摇头道:“没想到,今日我刚来武陵,却碰上了这等有趣的事情。真期待接下来的风云际会呢!我大楚士子,人杰辈出,你这唐师,只怕算是个怪杰了!”
季孙香毕竟见识非凡,其心胸也非东郭南此人能比。
先前生唐雨之气,动了肝火,是因为唐雨的诸般行为,给她的观感实在是有些荒诞滑稽。
可是和苏雨樵一局落败,现在眼见当年傲气横生,敢当街打脸东郭南的苏雨樵,却竟对这惫懒小儿如此心服口服。
她心中却也有些明白,恐怕唐雨此子并非自己所想象的那般简单,倘若真是一惫懒家伙,毫无才学,苏雨樵又岂能甘愿拜她为师?
其实,唐雨之名,现在在楚都的世家权阀之中,也并不陌生了。
毕竟,自东郭南狼狈而归之后,东郭南在武陵的种种“轶事”也被有心人查得十分彻底。
在端午文会之上,东郭南就被一名叫唐雨的士子无情的嘲弄,一败涂地,大大的丢了颜面。
后来在芈越的住所,他再一次被唐雨所辱,因而才导致他铤而走险,一时昏了头,最后反倒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但是季孙香之前并没有在楚都,而是在京都。
在京都得了院学的功名之后,季孙香就留在京都修行,前些日东西宫争斗激烈,芈越又恰好未在楚都。
三大家联手对东宫发动压制,季孙香便紧急回来强势占了优学寺卿这个关键的要职。
所以此前他还真没有听过唐雨的名字,如不然,今天她也不会闹出这种尴尬的事情来。
两人从七号院出来,苏家的轿子已经恭候多时了,苏雨樵邀请季孙香入轿。
季孙香微微皱眉,突然扭头看向旁边的院落。
雪地上,一个青袍士子满含微笑,踏步向这边走过来。
“王子见?”季孙香惊道。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住在六号院的王傲王子见。
作为孝廉士子,他乃属于大楚举荐给大周的未来栋梁,地位之高并不在季孙香之下,而且他出身陆门,则更是不凡。
大楚四大家,季孙,孟孙,东郭这三家都是权阀豪门,三家联手撑起的是圣人学派西宫。
除了这三大家,还有一家便是陆门,陆守寻号称大楚第一夫子,门下弟子众多,虽然不是权阀豪门,可是在士子心中,其地位远高于权阀豪门,却算是一大家。
这四家之外,才是东宫世子,东宫背后是楚王,算是皇权势力,但是大楚皇权衰落,东宫正统却难以敌过西宫旁枝。
王傲含笑走过来,道:“季孙小姐,没想到你也来了武陵城,不知季孙小姐是否有暇,师尊有请呢!”
季孙香格格的笑,道:“就算是无闲暇,陆师有请,我岂能拒绝?”
她眼睛看向苏雨樵,道:“先知,你先回吧!我去拜见陆师,恐怕需晚些时候才回……”
王傲微微一笑,道:“那也无妨,师尊也有请苏小姐,你们同行即可!”
苏雨樵一愣,脸上露出受宠若惊之色,道:“陆师……么?”
她说话的声音都微微有些发抖,大楚陆门,名声太大,陆守寻之名,简直是如雷贯耳。
就算苏雨樵当年高中,风光无限之际,却也从未想过凭她的身份和才学能够入陆门,毕竟陆门之中,最低也得是圣人学派的金牌士子,而能达到这一要求的,非权阀大家不可,像武陵学界这等衰落的势力,断然是不可能拥有这等惊世天才的。
毕竟,天才的诞生一半是因为天赋,还有一半是因为培养。
武陵学界对后辈士子的培养,又哪里能比得上楚都那些权阀豪门?
跟在季孙香的身后,苏雨樵明显有些紧张,王傲却神色自若,和季孙香聊得甚为愉快。
“季孙小姐,莫非你和唐先觉是旧识?”
季孙香摇摇头道:“非旧识,我只是听闻指南中学大名,今日特来瞻仰,没想到碰到了他!”
王傲抚掌而笑,道:“季孙小姐果然神目如炬,一来武陵,便知武陵大才藏在何处。先觉着实当得上‘武陵之傲’这四个字,近日我居于此地,偶尔和先觉手谈对弈,真是受益良多。
说来不怕季孙小姐笑话,此地我住得是真有些不想走了呢!”
季孙香愕然,脸上神色别提多尴尬。
王傲王子见,专研棋道,在楚都都是大大有名的棋道高士,其修为比不上芈越,可是棋道声名之盛,在年轻一辈中不作第二人想。
王傲既然如此推崇唐雨的棋道,季孙香自忖,凭自己的棋艺,恐怕绝非唐雨之对手。
事实也是先前一局她输给了苏雨樵,苏雨樵既然是拜唐雨为师的弟子,其中高下却是算是有了定论了。
“嘿嘿,唐先觉……就不知道除了棋道之外,其还有何过人之处?”
季孙香心中暗道,面上却不动声色,心中对唐雨却是愈发好奇。
至今她依旧不明白,这唐雨看上去平平无奇,其读书也分明就是在打瞌睡,莫非这等士子,自己还真是看走了眼?
她内心疑惑,却已经进了正厅了,老远便看见陆守寻端坐在厅堂之中,她连忙收敛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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