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省是为夏裴登基之后,新设立的机要署,一来是分出一部分尚书台的权力,二来,也是降低九卿对于朝堂的影响。
此举,也算是夏裴稳固皇权的手段,至此,许多机要之事不经过朝议商议,而是直接送至中书省,由侍中审议,最后发给尚书台实施。
或许是夏裴的有意而为之,陆昭漪获旨,上任五品中书侍郎,进入中书省,于皇宫归朝阁上值,这般她与夏裴的距离就更近了。
自回京的第二日起,她便开始进宫,入前朝议阁。
刚入宫进入省阁,他便瞧见了熟面孔。
「哟,这不是陆七娘嘛。」尚书丞宋言打趣般,看向身边的陆承业,「南阳侯也是许久未见自家妹子吧?」
见此,陆昭漪也觉着属实奇怪,陆承业与宋言,皆为尚书台官员,为何会出现在中书省议阁内?
恍然间,夏裴威风凛凛,从殿外走进来,解释着,「今日是两省协同议事,尚书令携下属入阁,陆娘子不必惊讶。」
中书省总领决议,尚书省负责执行,两省协同也不无道理。
所有人自席间坐好,陆昭漪则正好坐在了陆承业的对面,而距离夏裴位置最近的,并非两省之省令,而是少府侍中崔玉。
见此,她浅浅而笑,抬头望向夏裴,「陛下刚设中书省,而今又将侍中寺摘出来,莫非是要彻底使九卿沦为摆设?」
「咳咳……」
话语未落,夏裴捂着嘴咳嗽,中书省下,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皆投向陆昭漪。
「你莫要说话了。」
此时,陆承业没忍住,指责起亲妹妹,「陛下此举,乃是为了处理机要事务之便,不容儿戏。」
御座上的夏裴连连罢手,面色一僵,「南阳侯无需多言,今日殿内,先议正事要紧。」
「臣,方才所说,也是正事!」陆昭漪脸色微愣,转而正色道。
在场两省官员,一个个皆目瞪口呆,不知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见,夏裴眼神微凛,低头沉思片刻,「陆娘子此言,为何意?」
众目睽睽之下,陆昭漪起身走向殿内中心,向夏裴叩首一拜。
「臣以为,侍中寺归属少府卿管治之署下,其署,掌管出纳帝命,尚书、中书两省议事,若还是经过少府卿审议,其必然受之九卿掣肘,陛下想来也不愿如此吧?」
说这话时,不光夏裴,连下面的两省官员与崔侍中也都沉思着。
侍中之职,掌出纳帝命,缉熙皇极,总典吏职,赞相礼仪,以和万邦,以弼庶务,所谓佐天子而统大政者也。
由于少府卿掌管侍中寺,这也是少府权倾朝野,位居九卿之首的原因。
皇帝夏裴思绪不久,当先反应过来,皱着眉头问:「你的意思是,侍中建省,入阁议事?」
话刚落定,崔玉一脸惊恐,当即站出来向夏裴叩拜,「陛下,臣惶恐!」
旁人也看出来了。
她陆昭漪先前已然谏言皇帝扶持崔氏,当下,又建议侍中建省,众人不禁猜疑,崔玉到底给了她多少好处?
殿内,陆承业也缓缓起身上前,在陆昭漪身侧叩首。
「陛下,臣认为,陆娘子所言有理,如此一来,侍中建省,三省协同,不仅绕过九卿,还能全权掌握机要之事,权力转移,势必会动摇九卿之根本。」
其他大臣们也恍然大悟。
确实,若真如此行事,那势必会让中书、尚书权力渐渐走向顶峰,不再受到九卿压制。
「如此甚好。」夏裴长长的出了口气,「侍中建省,皇宫地方就这么大,该不会让朕把太极殿分出来吧?
「那倒不必。」
陆昭漪莞尔一笑,「归朝阁对面的归台阁,不是空置的嘛?」
「哦?」
夏裴目光落在她脸上,饶有兴致,「你的意思是……」
两省官员,皆坐不住了,一个个兴奋,扬声提议。
「臣以为,既然是三省共事,那便该以朝廷为主,臣等为辅,这样一来,既可让诸卿监督陛下政务,亦可以保证朝政效率从速,堪为。」
「嗯,不错,臣以为,此为开创之举,九卿之制腐朽,三省共举,定是开天辟地的,也必然被载入史册。」
闻言,夏裴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众大臣,「陆卿所言不假,不过,朕觉得,这样一来,朝堂改制,势必会影响后世,而眼下,还是徐徐图之吧!」
「陛下圣明。」
众人一同附和。
「诸卿如此认为,朕也就照此办了。」夏裴眼神瞅向跪着的陆承业,「那就劳烦南阳侯拟招,由尚书台下诏,朕欲侍中建省,其地点,便在归台阁。那侍中寺便改设……」
他说到此,愣了半晌,询问众人。
侍中寺掌管门下众事,在两省官员讨论之下,最终确定为「门下省」。
一时间,殿内群臣皆目光呆滞,相互对望。
崔玉一听,惊吓过度,当即冲夏裴三叩九拜,以示自己的忠心。
其他人也极为惊喜。
不过他们也不能高兴的太早,三公九卿依旧是朝堂上的权力巅峰,根基极深,不好轻易撼动;若使让三省彻底取代他们,或许还要好几代,甚至要几百年才能实现。
若立即置门下省,还是会被朝臣言语攻击,不如就一步一步来,徐徐图之。
回归正题……夏裴坐于御座,与众人说。
近日,北部鲜卑诸部侵扰雍、并两州的北部,处于并州北部的南匈奴单于庭进京求助,不堪其扰,请求朝廷出兵援助,清剿那些南下的鲜卑诸部。
雍州北地郡富平地界,也遭受鲜卑部的侵害,富平县令带着百姓南下,进入安定、扶风两郡,北方已然空虚。
而朝廷也非什么也没做。
中秋之后的第二日,夏元盛领兵北上,打算拱卫长城;但也使得,并州长城以北的,五原、朔方、云中三郡,向对方敞开,而三郡也不可能任由鲜卑人侵占。
何况,南匈奴单于庭,正处在长城以北的五原郡。
异族侵扰,此为新朝开朝以来,最为首要的军政大事,两省协同也出于夏裴对北方战事的重视。
此事,不仅涉及朝廷与南匈奴的关系,更是牵扯到了三郡之地的危亡。
大致描述完此事,众官员也都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唯独陆昭漪,还坐在席间沉思,低眉不语。
夏裴察觉出她的异样,便开口问,「陆娘子有何想法,大可说出来,让大家议论一番?」
「陛下。」她回神,略微颔首,眼眸瞥向众人,「似乎今年冬季,比往年更加寒冷,不是吗?」
「是啊!」夏裴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几年天气变化,尤其是腊月期间,总是阴雨绵绵,不见晴日,如今,更是飘雪飘零,实在让人感到难以适应。」
「这也是百姓们常说的,百草凋零,春去秋来,这些年的天气,实在是诡谲,不知陛下的心境,与此是不是类似的呢?」她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随后,转向了夏裴。
闻言,夏裴脸色变了变。
众大臣闻言,皆露出疑惑的神色。
「陆娘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就是啊,这几年冬季
难熬,这本该是顺天应时之事,何况还只是仲秋,各郡皆无雪灾,想来也不会有大的灾荒,何须忧虑?」
夏裴听着他们的话,目光一闪,「你们说的没错,但朕记得,朕小的时候,八月还没这么冷,可今年洛河都已结了冰。」
众人哑然,细细想来,确实是这么回事。
但他们都不理解,说鲜卑诸部南下入侵,提到天气却是为何?
夏裴面色微展,似乎是想明白了。
「陆娘子,你有什么话,尽快一并说了吧?」
「回禀陛下。」陆昭漪冲夏裴施礼,「臣以为,异族入侵并不是非战不可,也远远没有达到生死相搏的时刻。」
此话一出,众臣为之一怔,夏裴更是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