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十四 深渊

屈瑾怔怔望着她, 喃喃:“阿青?”

万雪青双手环着他的脖颈,忍着笑:“你叫了我那么多次, 终于有一次叫对了。”

犹如从茫茫睡梦惊醒, 屈瑾挺直后背:“你真的是……”

他端详她的容貌,那对鹿儿眼,俏鼻薄唇, 上唇一粒唇珠, 他记起二人在练武台初见时,对她突如其来的熟悉感。

那竟真的不是错觉。

她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人,就是那个雪山里孤独的小姑娘!

太过震惊, 屈瑾笑了声, 深吸一口气, 又抬眉:“你早知道我是当年的人?是多久前知道是我的?初见?不, 那时候咱们还针锋相对……”

万雪青迎着他专注的目光, 与一声声追问, 她弯着眉眼笑。

她左右不答, 屈瑾抓紧她肩头:“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万雪青拿捏他说话的调子, 回:“是你自己没认出来,还怪我不说。”

屈瑾再忍不住, 轻捏她脸颊:“没良心的。”

他找她找了很久,一直一直在找她。

又想, 不怪万雪青不说, 她之前一直男装, 定是有苦衷。

也还好,兜兜转转,他们回到这个小木屋,在这里得以相认。

这是他们之间无法被任何事情超越的羁绊。

万雪青说:“你没告诉我真名, 不过没关系,我其实没告诉你真名,我叫万……我叫雪青。”

她已经不是万家人了。

屈瑾舌尖过一遍二字,他垂首抵她的额,眼中光泽熠熠:“雪青,雪青。”

看得出他很高兴了,从刚刚到现在,就没止住唇畔笑意。

他拿出一个新的储物袋,解开禁制,塞到万雪青手心,里面都是灵石,数目得上十万。

屈瑾:“这里面的灵石,是我这些年给你存的。本来遇到‘万元华’后,我还想,等以后找到了你,再给你,至少保你衣食无忧。”

万雪青掂掂灵石,恍然,问:“你是不是从那时候就喜欢我呀?”

屈瑾:“……”

说喜欢,倒也不合适,那时候还太小,但年少的懵懂,确实全然交给她。

他这一沉默,万雪青恼了,把储物袋拍回他胸膛,说:“好啊,中途你遇到别人也会喜欢别人。这种喜欢我不要。”

屈瑾爱她撒娇,又气她给自己扣锅,他抓住她的手腕,道:“什么别人,只有你,只是你。”

如果一直没有遇到“万元华”,那就一直没有她口中的“别人”。

正因为是她,才会喜欢她。

七年前,他喜欢她,七年后是,七十年后乃至七百年后,也是。

那个一眼明亮,软声唤他“蛐蛐”的小姑娘,早已定下他的所有憧憬。

万雪青读出他的意思,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嘟囔:“行吧,这话我爱听,”她给他揉心口,“疼吗?”

练剑之人没有无力的,她力气也不小,紧紧贴着屈瑾的心口,都能摸到肌理的形状。

万雪青愣了愣,还挺好摸的。

屈瑾却抓住她的手:“不疼。”

再放纵她揉下去,就该别处疼了。

他无声挪开她的手。

很快,万雪青明白,屈瑾说的折磨是什么,只是,他欺负过自己那么多回,换她欺负他又如何。

她偏要把手搁在他心口。

这回屈瑾没动了。

万雪青倚在他肩头,感知着他的心跳,道:“屈瑾,我们拜堂吧。”

手心下,心跳骤地加速,回击她的手心,她记起,原来他为她心跳加速过那么多次啊。

屈瑾看着她:“拜堂?”

万雪青:“对,就在这,你不想吗?”

屈瑾:“不是。”

他抱着她,说:“只是,每次都被你抢先了。”

表明心意也是,拜堂结道侣也是,都是他做梦都想做的事,到头来,梦外却被万雪青安排得明明白白。

万雪青很兴奋,说:“那好,咱们这就来拜堂。”

她细数:“天地不曾分一点善意给我,我不拜它。”

“父母,我没有父母,我不知我父母为何人,你也独身一人,既如此,也不拜。”

屈瑾向来不拘礼节,道:“那就只对拜。”

万雪青从他的储物袋找东西,屈瑾实在没有赭红色衣裳,但他有好几件衣服里子都是深红的,好歹喜庆。

她裁下里子,因自己时常观察薛宁、文景宜等人的穿着,晓得裙装怎么弄,便捣鼓起来。

与此同时,屈瑾收拾木屋,挂上红绸,床帐被寝焕然一新。

他觉得可以了,便听万雪青道:“屈瑾,你看看。”

屈瑾回过头,微微一怔。

很美。

这是万雪青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穿裙子,还是她亲手做的裙子。

比起其他人的婚服,是简陋了点,架不住她皮肤雪白,容貌昳丽,姿态婀娜,衬得衣服昂贵。

而这个颜色也衬人。

她从来只穿白色浅色衣裳,这一抹红,仿若将她拉入尘世。

如果不是当了万元华,想必她会穿各色鲜丽的衣裳,像缤纷的花卉,尽态极妍。

许是屈瑾盯着她有点久,万雪青用手扯扯衣服,有些不自在:“不好看吗,是有点赶了……”

屈瑾到她身旁,给她别了下鬓边发丝,认真地说:“很漂亮。”

不多时,两人共牵一道红绸,走到堂前。

相对而望,他们暌违地紧张了,屈瑾怕这只是一场梦,他凝视着她,道:“三拜,道侣对拜。”

话音刚落,万雪青躬身。

屈瑾亦然。

在这种没由来的紧张中,突的,两人额头碰到一处,连连后退两步,万雪青捂着额头,屈瑾笑了,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没默契。

万雪青拽拽红绸,催促:“再来再来!”

第二次,总算成功对拜,他们同时起身,抬头。

万雪青迈出一步:“你想亲我吧?”

屈瑾:“嗯?”

万雪青:“从刚刚到现在,你看了我的嘴唇三次。”

屈瑾闭了闭眼,他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明显。

虽说拜堂了,但他总怕太快,又怕不快。

万雪青仰头看他:“我也想亲。”

揭穿那层纱后,她直白的爱意如烈日,灼得屈瑾浑身发热,他终是抛开其他,不再犹豫,低头,轻轻含住她的唇。

她上唇有一颗唇珠,果然,与他想象中一样柔软甜蜜。

片刻,屈瑾松开她。

万雪青面颊绯红。

紧接着,屈瑾拿出一柄金色匕首,匕首上绑着喜庆的红绸,他要划破手心,取自己的血,和万雪青的血,融合在一起,再相互成誓,方成道侣契约。

这样,往后他们二人在何处,生死如何,都能有所感应。

一个修士,一生只能契约一个道侣。

他低垂着目光,匕首就要扎入他手指,万雪青:“等等。”

屈瑾疑惑地看着她。

她垂眼,道:“我不能结契约。”

屈瑾还保持着提匕首的姿势,抬起眉梢:“为何?”

万雪笑:“还能为什么,你忘了?我是魔修,你是道修,这种道修的契约,对我来说没用。”

她说得轻松,被袖子遮掩的手指,攥紧红绸。

屈瑾听完这些话,却还是划开拇指,将新鲜的血液,印在他事先准备的契约阵法。

万雪青惊讶地看着他竖起手指,起誓:“我,屈瑾,此生定不负雪青,也不会再契约任何道侣,唯将她放在心尖。”

这是心魔誓。

他动作神情太过自然了,等万雪青反应过来时,誓言成立,变成一道枷锁,桎梏他的灵魂。

万雪青做过道修,自然知道,道修对心魔誓讳莫如深。

心魔誓会限制道修的行动,影响道修修炼,更有人发过心魔誓后,修为停滞不前的前例。

这么严重的东西,屈瑾方才神色不改,毫不犹疑,两三句话,就加在自己身上。

她回过神,张嘴:“你,你这又是何必?我又不会不信你!”

屈瑾轻笑了声:“是我乐意的。”

正因她是魔修,他才发心魔誓。

道修和魔修之间的结合,修真界是闻所未闻。

他确信自己,可以跨过隔阂,跨过阻碍,奔向她,但言语的倾诉太过苍白,只有实质的东西,能让她安心。

万雪青也回过味,她咬咬嘴唇,说:“你这么精明的人,也有这么笨的时候。”

屈瑾唇角亲亲她的鬓发,从她鬓角,亲到她眼睑,道:“就当我笨吧。”

他抱起她,两步走到床边,把她轻轻放下。

万雪青不太会挽女子的发髻,只挑出鬓边两三缕,用屈瑾的簪子固定在脑后,屈瑾抽走簪子,她乌发铺洒在床上,长而柔顺,像是绸缎一样光滑,颊边泛粉,朱唇如樱果,美得不可方物。

屈瑾眼眸一深。

他坐在床边撑着手臂俯身,探入她唇齿中,寻觅那缕幽香。

万雪青舌尖下意识躲了一下,便被含住。

屈瑾唇齿间,好似落霜的晨曦,微凉,却蕴含着旭日东升的暖意。

他也是第二次亲吻。

第一次在刚刚拜堂时,因此,动作不甚熟悉,两人半阖眼眸,一会儿,便松开,瞧了对方一眼,又亲到一处去。

缠绵许久,屈瑾松开她。

他望着她红艳艳的唇,猛地闭了闭眼,说:“睡吧。”

万雪青双眸潋滟,她呆呆地看着他:“为什么?”

屈瑾立刻收回视线,下床背对着她,道:“你身体还不舒服。”

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七十年,七百年,修炼得当,甚至七千年。

不急于这一时。

万雪青:“……”

他显然不懂魔气恢复起身体来,有多厉害。

眼看他要开门走,她连忙拍拍被褥:“今天是新婚夜,我怎么不行?我早就痊愈了,不会是你不行吧?”

屈瑾:“?”

他手放在门闩上,收了回来。

她躺在自己身后,他忍得极为难受,为了她身体着想,花了多大意志力抽身而走,她说什么?

于是下一刻,万雪青就看他折返,一张俊脸沉沉,解开他自己的腰带,撇下外衣,单膝跪在床上,俯身看她:“我、不、行?”

万雪青天不怕地不怕,还哼了声:“那你走什么……”

他扣住她的后脑勺。

这个吻,吞噬她接下来的话。

相较前面浅尝辄止,又或者温柔缱绻,这个吻有了熟练度,侵略性很强,末了,万雪青拍他的肩膀,屈瑾才放开。

二人面颊微红,屈瑾抓着她的手,十指相嵌。

直到这时,他还不忘分出一缕灵力,小心翼翼探入她筋脉,发觉她身体竟真如她所说,www.youxs.org,不禁一讶。

这回,轮到万雪青将他推下床。

她脸颊殷红,哼了声:“我身体不行,今天就这样吧。”

屈瑾却是顺手放下床上帷帐,道:“新婚夜,不能空缺。”

……

屋外大雪消融的夜,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地上,红帐一片温暖几乎叫人融化,万雪青迷迷糊糊中,又看到屈瑾下颌的那一道伤疤。

那是曾经差点要他命的伤口。

她抚摸那道疤痕,抬头,狠狠咬了一口。

屈瑾喉结一颤,一滴汗珠顺着他的脖颈,无声地滑落。

万雪青嗓音轻而哑:“屈瑾。”

他应:“嗯。”

她道:“你不要抛下我,永远不要抛下我。”

屈瑾环着她的腰肢,一手圈住她的手,低声回:“不会的。”

他只会后悔,当年没有更早点过来寻她。

……

后半夜,屈瑾起身倒水,他看着桌上的茶杯,挑万雪青的圆口杯“阿圆”,与他自己的方口杯“小方”。

喂她饮下水后,屈瑾精神还很好。

他问她:“等我找到启世诀,我们继续往北走,到靠近荒境的地方生活,如何?”

除了西阳城凌城这种大世家主理的城市,在西阳城稍微往南的地方,有很多小城。

那里地广人稀,民风彪悍,人人不问过往,在那隐姓埋名生活,是最好的。

可万雪青现在又困又累。

逞一时口舌之快,造谣他,结果还得自己辟谣,真是亏本买卖。

她不想和他唠嗑,闭着眼睛,假装听不见。

屈瑾兴致还很好,他便在黑暗里,观察她的眼睫,鼻子,嘴唇,看了一会儿,捏捏她脸颊,描摹她红肿的唇。

万雪青被搅得咬了下他指头,她睁开眼睛,道:“那你什么时候复仇完?”

屈瑾:“快了。”

“万钧所说,魔修觊觎承天诀,启世诀也极可能在他们那边。你如今的状况,和那群畜牲脱不了干系。”

“我会杀了他们。”

为他屈家五百口人,也为万雪青。

他语气微冷,承诺掷地有声。

万雪青垂着眼睫。

怀里抱着她,他神色一缓,笑道:“不说这些了,明天要不要去山顶看日出?”

最近是天罗山不可多得的冬晴。

万雪青:“……”

搞什么,都这么晚了,不过一个时辰就到日出时辰,他不需要休息的吗?她瞪他:“我不,要去你自己去。”

这时,屈瑾也才觉得不妥,轻笑道:“睡吧。”

他们足足在木屋里过了三日,才在第四日,得以去到山顶看日出。

这里没灵力,万雪青现在筋脉丹田尽改,没法用灵石,她懒得爬山,屈瑾找来一件大披风,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背在身后。

万雪青戴着兜帽,靠在他肩膀上。

他身上有使不完的劲,迎着黑暗与冷风,速度仍十分快,还有余力跟她说笑:“这儿的雪真干净,咱们可以来采雪酿酒。”

“回去后,在门口种一棵树,我有仙树的种子,不惧这里严寒,到时候结的果子,还可以拿来做果干。”

“等雪融,还可以到附近抓一些凶兽来玩……”

万雪青听他的畅想,咯咯笑起来:“你想的好远。”

屈瑾闷声笑:“夏天也不过眨眼的事。”

万雪青笑着笑着,瞥见自己手腕下,一缕魔气缭绕,忽的一僵。

终于,他们爬到天罗山顶。

山顶极冷,极目远眺,大小山脉错落有致,峰顶雪白而晶莹。

而这时候,离日出还有小片刻,屈瑾从储物袋拿出小火炉,煨着烤饼,和酒壶,他见万雪青鼻头冻得红红的,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

万雪青手冷,他摸到了,就揣进自己袖子里,贴着他的体温。

不多时,天际远处,先是一片浅金,衬得漂浮的云丝灰暗,紧接着,光亮有如天神的利刃,削开这漫天的夜。

温暖从天空的裂缝里,倾泻而出,覆盖山河大地,皑皑白雪,也拥住坐在山顶的二人。

万雪青撑大眼眸。

屈瑾干燥的唇,亲亲她的额头,他双眼眼皮深,目光深邃幽然,眼瞳在光亮下漂亮有如黑珍珠。

他道:“雪青,我喜欢你。”

这才是他在脑海里,演绎很多次的告白场景。

万雪青心动了会儿,才揶揄他:“终于满足你了?”

屈瑾道:“还没,差一幢漂亮的大房子,还要给你做布偶,自然,睡觉有我在,不必抱它们……”

她不由又笑起来。

这段日子,有很多开心的事逗她笑,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把这辈子的笑,全挥霍完了才罢休。

她抬起头,堵住屈瑾的嘴,然后缓缓说:“屈瑾,不要抛弃我。”

屈瑾目露温和,不再需要诺言,他轻轻吻了回去。

有时候,人越在乎什么事,则会强调它的另一面,比如,伪善者喜欢强调大义,贪婪之人喜欢强调无私。

...

回到小木屋后,他们还要在这住几个月,万雪青能明显感觉,自己脑海里,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

她知道,那是她自出生以来就伴生的妖魔,让秦姬极为忌惮,以至于把自己丢在天罗山。

它在呼唤她,等待她的回应。

偶尔,她筋脉里,魔气会突然爆发,试图控制她的思维和行为,次数不多,但随着时间过去,会越来越明显。

它很强,她隐约感知到,它想让她彻底成为披着人皮的妖魔,向它供奉人肉。

万雪青无能为力。

她好几次张口,最终却没告诉屈瑾,因为,这是无法逆转的,这是她出生以来的宿命,她不想屈瑾也深陷漩涡。

她大脑的疼闷,除了反抗它外,也因为,她在意识到它的存在后,试着反过来控制它。

万雪青瞒着屈瑾,疯狂地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大约三个月后,他们离开了天罗山。

屈瑾身上的伤彻底修整好了,他要往北走,主动寻找魔修的足迹,她跟着他,两人伪装得极好,躲过不少大能修士的法眼。

又一个月,他们停留在西阳城以南的宝胜城。

难得找到一座屈瑾没来过的城镇,万雪青挽着他的手,在路上转了一圈。

屈瑾还挑了一根发簪给她。

突的,宝胜城外,雷雨轰鸣,没多久,宝胜城城主下令开起防御结界。

屈瑾以为他们行踪暴露了,正筹划如何逃跑,但很快,他知道是他想多了。

远处,一个吞噬光亮的存在,遮天蔽日,突然出现在宝胜城外。

那是向来只围在西阳城的强大妖魔,妖王。

顿时,宝胜城内沸反盈天:“怎么可能,妖王不是不会南下吗?不是只要西阳城吗?”

“谁说它不会去西阳城以外的地方的?去年妖王去了凌城,毁掉整个凌城!”

“那怎么办,现在逃跑吗?”

“逃?我保证你刚出结界就被吞没。”

“……”

妖王速度太快了,一时,众人除了躲在结界里,没有办法。

宝胜城没有西阳城的乾武,好在世上没有绝对的碾压,妖王的能力,越往南越弱,宝胜城的结界,还能拦住它一阵。

城主也通知各大世家和附近的城镇,妖王千年南下一次,他们要集结各方强大修士,趁机宰了它。

不说这头妖魔本身是修真界巨大威胁,重点是它身上的宝物。

因此,听说妖王南下,连西阳城的王墨等人,都追到南方。

宝胜城内修士一转状态,各个斗志昂扬。

但这对屈瑾和万雪青来说,不是好事,修士越多,他们被发现的可能性越大。

屈瑾打算隐匿气息,加入防御战,此行风险很大,不管是被修士发现,还是被妖王追击,但屈瑾必须出去,了解情况,才好制定对策。

万雪青决不能出面,他绑好护腕,又一次嘱咐:“我这里落了结界,你好好待着。”

结界是屈瑾用心头血画的,别人若想强攻,势必要杀了他。

他以命护她。

在他出去之前,万雪青从背后抱住他,恋恋不舍。

屈瑾知晓她担忧,他回过头,用力吻了她一下,这才强迫自己离去。

待他身影消失,万雪青伸出手,探出结界。

结界不许旁人进入,却不会禁锢她。

她缓缓走出结界,眼泪一滴滴从脸颊滑过。

脑海里,它在呼唤她。

它渴求人肉太久了,魔修供奉的人肉。

于是,它不惜削弱力量,也要来找她,接她回到荒境,接到妖魔和魔修的地盘。

它是她的伴生妖魔,甘玄。

修士这边,唤它妖王。

怎么是它,为什么是它?有一刹,万雪青对老天产生恨意,恨它不公,为什么要让自己承受这一切。

只有她自己明白,妖王到底多可怕,它就算因南下被削弱,却没那么容易死,到时候会有很多人死。

它执意来接她,这是她逃不开的宿命,她不如自己去找它。

这时,她又要感谢天道。

因为妖王太强了,强大到她可以实现所有报复。

她双目逐渐坚毅。

此时,眼看结界在妖王的干预下,光芒逐渐衰弱,乐观的修士们不得不凝神屏气。

而所有严阵以待的修士,却看一个女子,朝结界的边缘走去,众人大惊:“快回来,靠近结界会死的!”

她充耳不闻,只目视前方。

人群中,屈瑾通体生寒,如坠冰窖,他顾不上更多,直接冲过去:“雪青!”

万雪青回过头。

他打量她,见她没有受伤,可还是放不下心,隐隐觉得要出事,问她:“你怎么了?怎么出来了?”

所有人盯着他们,万雪青的样貌出众,便是着一身裙装,也让人一眼认出来:“那是不是魔修万元华!”

“好像是?那另一个就是被控制的屈瑾?”

“快禀报城主和各家修士!”

修士们围了过来,包括王家的王墨。

阔别多日,王墨神色冷峻,道:“屈瑾,你真的被控制了么?”

这么久以来,他们怀疑屈瑾和万雪青关系匪浅,不然以他的实力,怎么会被控制这么久。

这关头,屈瑾不愿与他们鏖战,只想拉着万雪青逃,她却一动不动。

她抬眼,身后,是妖王,暗不见天日,恐怖的气息令人难以喘息。

身前,众多修士面露敌意,就是王墨也皱眉望着她。

见此反常场景,屈瑾狠狠抓着万雪青的手,道:“雪青,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万雪青抽出游水剑。

屈瑾离她那么近,他毫无防备,眼里对她,也只有关心。

下一刻,游水剑洞穿屈瑾的心脏。

他双瞳紧缩,只看一遍遍不要让他抛弃她的人,低着头,看不清她眼底,只看她嘴唇一张一合:“对不起,是我抛弃了你。”

结界破了,万雪青往后一倒,一团妖王的魔气接住她。

她看着修士们冲上去救屈瑾,他们对他的猜疑,该是尽数消散。

自此过后,他是被她蛊惑控制过的正道剑修。

她是与妖魔伴生的魔修。

堕入深渊的人,一个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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