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之妻, 一界之后。
那是她一个仙界卧底能当的吗?
这种事,过去想想就离谱到让人难以置信。
但堂堂魔尊陛下,他需要名分。
他竟然需要名分!
温雪青呼吸一窒,你这画风不对啊陛下, 仙宫仙帝没给名分的姬妾, 海了去了, 你这样让仙界情何以堪!
此时, 殷不惑红瞳里一派淡然,只道:“我想,今日早上,暗域没有立刻消失,是里面,不再茫茫。”
待在那样的暗域,他不再着急离开, 而会细细琢磨里面的一花一木,感受微风,与蓝色的天。
那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而这扇大门,是温雪青推开的。
殷不惑心里很清楚,便说:“昨夜暗域突变,是多了一个旁人,而你是唯一一个,进暗域之后, 还能活下来的人。”
温雪青哑了哑:“陛下是觉得咱们是天生一对?”
殷不惑:“……”
他根本没想过这么令人尴尬的表述,怎么她能随口胡诌,信手拈来。
他瞪她一眼,冷笑,故意道:“你要这么想, 也行。”
温雪青:“不敢不敢。”
比起什么尊后,她现在更关心一件事:“那如果和陛下结契,我是不是能睡好觉了?”
殷不惑沉默了片刻,道:“你最近没睡过好觉?”
他自己是睡得很舒适的。
温雪青:“……”狗屁,一日三个时辰叫什么鬼的好觉!
魔尊自动理解成,在元武殿她趴着没睡好,想想也是,便说:“可以去后殿睡觉。”
当初九明宫建成之前,是有给魔尊留“后宫”的位置的,奈何魔尊事业心太重,一直征伐四方,后宫空空如也。
温雪青觉得,既然能睡成好觉,也没什么好推拒的。
而且魔尊刚刚那话是通知,不是询问。
还能怎么办,顺势而为呗。
貌似她离卧底刺杀任务成功,越来越近了呢。
自然,当殷不惑把十一宫的重要人物,全都叫到东宫,告知这件事后,众人惊异的程度,不亚于听到魔界向仙界投降。
看着往日里严肃的长老,嘴里都能塞两个鸡蛋,温雪青的心情,突然舒服了点。
并不是她一个人差点被炸了天灵盖呢。
而殷不惑依然该死的淡定。
柴炽口齿不清:“这、这这这……”
殷不惑:“有何问题?”
长老们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探究,他们甚至开始怀疑,温雪青会什么蛊惑之术,不然怎么短短不到半年,就爬得这么高。
为防止自己被长老抓去研究,温雪青握起殷不惑的手,举了起来。
给长老们最后一剂强药。
她宣告:“是的,我们在一起了。”
长老们石化在原地。
殷不惑:“?”
他被她握住,被迫举起的手,五指抽了抽。
面具掩盖下的俊脸,第一次,有了一丝裂缝,不由咬紧后槽牙。
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
为什么?
而众人见眼高于顶的魔尊陛下,做出这个动作,也毫无违抗,终于有点接受“事业狂魔尊遇到真爱”的设定。
柴炽率先道:“恭喜魔尊,贺喜魔尊!”
众人也道:“恭喜魔尊,贺喜魔尊!”
温雪青放下殷不惑的手,贴心地给僵硬的魔尊整理了下衣摆。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
张侍从得到消息,惊得他在西宫倒立跑了三圈。
终于,他再见到温雪青,双手握着她双手,泪眼汪汪:“不愧是你啊温侍笔,哦不,现在该唤您尊后殿下了!”
温雪青回握:“老张,辛苦你了。”
辛苦你一顿毒奶,把她奶到尊后的位置。
老张:“不辛苦,怎么算辛苦。”
当然,老张想到温雪青如今身份不一样,他连忙松手:“咳,对不住尊后,日后我会注意收敛的。”
温雪青反握住他的手,解释:“怕什么,我和陛下没有感情的,我们是因为不得已的缘由,才结契的。”
老张大惊失色,忙说:“这怎么行?往后的日子,陛下和尊后必定和和美美,恩爱两不疑……”
温雪青立刻阻断:“不,够了。”
嫁给殷不惑就算了,还想和他恩爱?
妈呀,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哦,有她助眠还不够,还想她为他付出感情?
不可能,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咸鱼的爱只有盐。
她也能明显感觉到,殷不惑这厮其实不懂什么是感情。
但他这个事业狂,什么对自己有利,就选择什么,比如为了让她更好发挥助眠师身份,自然是结契成婚。
不过没所谓,她也是为了睡觉。
一拍即合。
消息放出去后,魔界准备轰轰烈烈办婚礼。
仙界这时候也想起来,好家伙,十年间送出去的百个卧底,有没有出成果的了。
他们看了一下。
好耶,有沧海遗珠。
好耶,这沧海遗珠,居然还是爬到尊后之位的人。
发了!
仙界的仙人,火速联系上温雪青。
他们知道,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绝无仅有,绝对不能小看,所以,通讯的仙人毕恭毕敬,又开始仙界式寒暄:
“温仙君,如今乃仙魔一界矛盾最尖锐的时刻,只有殷不惑死,仙界才能破局。”
温雪青:“了解,说重点吧。”
那仙人又说:“魔界结契,婚礼十分隆重,大婚夜是不一选择,在那时候对殷不惑下手,时机是最好的。”
“到时候,整个魔界都知道魔尊出事,也是陷入动荡不安。”
温雪青询问:“请问我的脱身办法?”
仙人沉默了下,才说:“为了仙界事业而牺牲,是每个仙人的职责!”
温雪青:“……”
呸。
这群人在她咸鱼苟到决赛圈之前,都已经放弃卧底计划,现在想起她,就要巴巴请她送死。
傻子才会大婚夜对殷不惑下手,嫌自己命不够长吗。
她这具身体,刚有意识时,就是被从仙界送到魔界来的时候,那时候,其余卧底壮志酬筹,恨不得手刃魔尊,为仙界长脸。
只有她,看清楚这场卧底的本质——
哪有什么大事业,全都为了仙帝的大肚子。
仙界上面的人吃好喝好,没事谈恋爱,跳跳诛仙台,你一命,我一命,爱过救你保大,一片你死我活的。
下面的人,打仗累惨。
而魔界,从殷不惑到柴炽再到张侍从,每个人都在做实事,即使偶尔出现一些不好的现象,但至少,大家肚子挺小的。
殷不惑好像还有腹肌。
温雪青抽空回想了下,那日殷不惑倒在她身上,她推开他时,不小心摸到他胸膛和腹部,硬邦邦的,有肌理的形状。
嗯,真的有。
当然,她也不是认同魔界的做法,只是端看两界底层,谁过得好,才是本事。
至少她现在就过得还好。
而且,真要刺杀殷不惑,也不能这么莽。
谁说大婚夜就能刺杀成功的,人家堂堂魔尊,大婚夜是什么奇妙的存在吗,能让他掉智商,还是能让他掉武力值?
都不能!
温雪青心里叭叭得多大声,脸上就多镇定。
甚至还和仙人保证了下:“我会努力的。”
当然,这事想想难度也很高,仙人其实没太寄希望,又提出一个比较实际的需求:“前阵子流行的檄文,温仙君有听说吧?”
这可是她的实绩,温雪青难掩骄傲:“哦你说那个啊,那是……”
仙人:“仙宫上下都极为愤怒,这檄文,听说是魔界一个侍笔写的,你找到机会,弄死那个侍笔!”
温雪青:“……”
好家伙,我杀我自己?
还有你们要不要打听一下侍笔姓什么?
温雪青给干沉默了。
这次沟通过后,温雪青确定,这两个任务,都不可能完成。
那她就继续躺。
当上级的任务过于离谱,真正该着急的是上级,而不是她这个办事仔。
...
因殷不惑的事业属性拉满,九明宫的效率奇高无比,不到一个月,魔尊的大婚,就准备得差不多。
结契当日。
温雪青穿着红与黑交织的婚服,这衣服很重,她走路,脚底板都是贴着地板的,摩擦摩擦。
殷不惑一身黑衣金边衣裳,更显贵气。
他依然带着面具,不过为了迎合喜庆氛围,他把面具换成红色的。
一人就在座上,接受万魔朝拜。
完事后,温雪青起身,她走了两步,才到长长的拖尾,差点一个趔趄,去拉殷不惑的手。
殷不惑避开温雪青的手。
温雪青“嘶”了声,完蛋,她要摔倒了,在众目睽睽之下!
万幸,千钧一发之际,自己却猛地被殷不惑揽住腰,他一个打横,毫不费力将她抱起来,走下高台。
温雪青靠着他的肩膀,盯着殷不惑下颌,有点呆滞。
而台下,众魔们更是眼观鼻鼻观心,怕唐突魔尊和尊后,毕竟,魔尊难得有如此心悦之人。
殷不惑抱着她,一路走到哪,宫人们就垂下头。
直到他们步入后殿,一间宽敞的寝宫,这是殷不惑的寝宫。
却也是他第一次进来。
他从来只在元武殿休息,反正以前在暗域也等于没休息。
他把温雪青,放在床边,顺着他的动作,他们的衣衫交织,玄色、红色、金色,十分迤逦,有什么隐隐浮动。
一人面面相觑。
温雪青眨眨眼,道:“没想到陛下竟这么喜欢我。”竟一路把她抱到这儿。
殷不惑:“……我不是。”
方才,他走在温雪青前面,温雪青要碰他的手,让他突的记起,他被她举着手,当着十一宫长老,发出一些奇怪宣言的回忆。
他就怕她再来一次。
所以避开了。
结果这家伙竟然是差点摔倒,殷不惑只能揽住她的腰,一握。
但是抱起来,真的不是他故意的,是太顺手了。
她的腰肢细腻,身上软软的,有种淡淡的香气,那双透着清澈与愚蠢的眼睛,只看他,只有他。
于是,他的双手在脑子思考前,就行动起来。
结果这一抱,全部人都低头回避,他无法,也只能把人这样带回寝宫。
真是一次,本想避免尴尬,结果化成超级尴尬的经历。
那么多人看着,他怎么就抱起来了呢?
魔尊的人生,又多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这些,他都还没说出口,温雪青就松了口气,顺势往床上一躺,嘀咕了声:“那好,睡觉啦!”
殷不惑皱了皱眉。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只不过,魔尊是第一次,想来想去,也没发现哪里不对,眼看温雪青真要闭眼睡去,他手指弹了下她的发冠。
发冠很重,温雪青头皮一紧,睁开眼睛。
殷不惑:“不摘了?”
温雪青:“唉。”
她慢吞吞爬起来,慢吞吞地摸索头上饰品,半天没找到扯出发簪。
因入夜过了戌时,东宫不能留人的规定,夜里,东宫是没有任何奴仆的。
殷不惑冷眼看她自己动手摘发饰。
过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帮她拿下发饰,一根根红宝玉金簪,在他手中,她的头发变得轻便许多。
温雪青高兴:“谢谢陛下!”
殷不惑:“……”
接着,温雪青又在魔尊的“服侍”下,脱去婚服,只着里衣,洗去脸上脂粉,浑身清爽,又要睡了。
殷不惑又把她提起来:“不洗澡?”
温雪青:“……”你这魔尊怎么回事,还是个洁癖?
不得已,温雪青在后殿一汪活温泉中,舒服地洗了个澡。
穿衣服的时候,她突的反应过来。
洗澡过后,难道是要?
啊,也不是不行,出力的不是她就行。
她十分淡然地回到寝宫。
而在她磨磨蹭蹭洗澡时,殷不惑已去另一处,迅速洗个澡。
此时,他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色里衣,半披一件玄色常服,乌黑的头发,带着微微湿意,放在自己肩头。
暖色烛光下,男子肤色白色近乎透明,瑞凤眼,高鼻梁,薄嘴唇,挑眉看过来时,极美。
美到温雪青,光看着他的样貌,就觉得可以多来几次。
而殷不惑只说:“这么慢。”
温雪青清清嗓子:“奴家来啦……”
殷不惑:“好好说话。”
温雪青“哦”了声,正打算钻到被窝里,殷不惑垂着眼睛,盯着她,说:“等等再睡。”
温雪青捧着脸,来了来了,是不是要来了。
美人她可以!
却见殷不惑拿出文书:“把这些东西处理完。”
温雪青:“……”去死吧!
直到子时,殷不惑都在处理事务,待暗域打开前一刻,他才在温雪青身边躺下。
他们盖着被子,大眼瞪小眼。
纯洁得很嘞。
殷不惑显然没想那么多,温雪青接受能力也很强,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所以她也准备睡了。
殷不惑声音低低的:“故事呢?”
温雪青:“从前有个姑娘叫……”
殷不惑:“不要这个,听腻了。”
温雪青:“那我换一个,从前有只小猫叫小花,有一天它去山上采花,采了一朵、两朵、三朵、四朵……”
殷不惑的长睫,微微垂下。
第一次,暗域展开前,他睡着了。
温雪青念着花朵,念着念着,也睡去。
于是他们都没发现,暗域展开的时候,不是一片纯白。
而是和寝宫里,一模一样的存在,有红烛,有双喜,有锦被。
还有身边的彼此。
...
魔尊对大婚后的规划,首先,要带尊后巡视整个魔界。
让魔界认主。
温雪青知道后,道:“然后陛下是不是还会手一挥,对我说,‘看啊,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殷不惑:“?”
他穿衣裳的动作一顿,漂亮的面上,微微扭曲。
他道:“温雪青,你再幻想这种尴尬的事,我真的会让你抄下来背的。”
温雪青拉着被子,挡住嘴巴,只露出一双圆眼,偷偷瞅他。
殷不惑吐出一口浊气。
他道:“起来了。”
温雪青把被子拉到头顶。
不行,不起来,绝对不起来。
虽说新婚的第一天,尊后喜提魔尊第一次叫她全名,并一次威胁狠话。
但她温雪青是谁啊,她已经不是小小卧底,她是和魔尊完成结契的尊后!
魔尊若要对她动手,那也得先破除契约。
也就是,她现在可以和殷不惑讲条件,不必再担惊受怕。
虽然她也没怕过几次。
殷不惑的声音,在被子外有点朦胧:“你做什么?”
温雪青:“我要再睡会儿。”
殷不惑拽她被子。
温雪青一个咸鱼摆尾,将整个被子卷进身体,殷不惑都找不到头尾,只能听到她的声音传来:“陛下,臣要睡觉!”
中气十足。
殷不惑忍了忍。
但今日是大婚第一日,他要做一宫表率,绝对不能迟到。
外头,已有宫人的声音:“陛下。”
他甩袖,道:“随你,”又扬声,“进来。”
宫人们鱼贯而入,放下洗漱用具,殷不惑令他们退下,他摘下面具洗了脸,看着床上的被子卷,冷哼了声。
被子里毫无动静。
殷不惑已往前面元武殿去。
今日行程被打乱,他板着脸,说:“尊后身体欠佳,明日再启程,巡游魔界。”
居然还得他给她想借口。
但不知为何,众人都很理解的模样,殷不惑还没弄清楚,就被繁忙的事务引走心神。
众人见魔尊虽娶了尊后,但并没有沉湎女色,都纷纷松口气。
他们不知道的是,陛下连个头都没开始,谈何沉湎女色。
但众人还是有点眼力价的,魔尊大婚,可不能像往日那样,处理太多的工作,于是,能端到案上的,都是紧急的工作,其他不急的,往后压一压。
这就导致殷不惑手头的事,一个早上就忙完了。
他独自一人坐着,支着下颌,手指在处理好的事务里,来回翻动。
以前,就算事务提前完成,剩余的时间,他也会打坐冥思,亦或者寻找新的事务,让自己像个陀螺一样,没有停歇的时刻。
但现在,他脑海里,骤然浮现女子那双圆眼。
她眼尾粉粉的,拉着被子的手指头,也粉粉的。
眼睛里竟敢抱着对他的谴责,当真大胆。
过了会儿,殷不惑看看外头天色。
日上三竿了。
终于,他站起身,往后殿走,甫一阔步迈进房中,只看床上,温雪青裹着被子,睡得一脸恬静。
殷不惑额角一跳。
怎会有如此疲懒之人?
他就没见过她除了睡觉之外,做了什么事,哦,吃除外。
殷不惑朝守在门外的宫人,道:“进去,把她抬出来。”
两个宫人应是,低头进了寝殿,还好温雪青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抬出去十分简单。
但是要抬去哪儿?
宫人们不知道魔尊的意思,就把人抬到他面前。
走路的颠簸,明亮的光线,让温雪青有了点意识,她睁开眼睛,就看殷不惑俯视着她。
再看四周环境,显然,殷不惑要把她丢出去呢。
丢就丢,还好被子还在身上。
温雪青从被子里蛄蛹蛄蛹,伸出一只手,朝殷不惑轻轻摇了摇:“再见。”
殷不惑:“……”
魔尊额角冒出个疙瘩,对宫人挥挥手:“扔去偏殿,没事不能让她进寝宫。”
温雪青明白,就是隔着一道墙,他们在白茫茫的暗域里,也是能相遇的,到时候,她再负责讲故事哄他睡觉。
什么嘛,尊后就是进阶版助眠师。
太好做了呀!
温雪青就这样裹着被子,被抬到偏殿。
魔尊用的是“扔”这个字,但宫人们可不敢这么对待尊后,妥妥当当地把她放到床上,又说:“殿下,可还有什么事吩咐?”
温雪青不太习惯使唤人。
但人家主动让她使唤,她眼睛一转,瞥着桌上的珍果,道:“我要吃那个。”
宫人忙把珍果拿过来,供上。
而殷不惑独自坐在寝宫。
他本来来找温雪青,商议巡游魔界之事,但此时,好像一下子,不知道要做什么。
这是从前都没有过的体会。
他就又想到温雪青。
大婚第一天,就把她赶去偏殿,这对尊后而言,是种侮辱。
或许她只是面上看起来淡定,其实,躲在被子里落泪?
想到那个画面,殷不惑蓦地一个激灵。
好一会儿,他站起身,往偏殿走去。
透过打开的窗户,他告诉自己只看一眼。
结果这一眼,魔尊脚步定在原地。
温雪青窝在被子里,手捧着一个红通通的珍果,一口一口咬着,像松鼠吃着囤积的榛子一样,幸福地眯起眼睛。
殷不惑:“……”
他到底在想象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