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夜晚10点15分,
坐标为东经122度56分北纬35度33分,
“龙渊计划开启,我是现场指挥官源稚生,现在以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的身份,下令释放迪里雅斯特号。”
源稚生盯着前方的屏幕:“祝你们好运。”
声音落下一瞬间,一个身穿黑色作战服的工作人员双手并指前伸,猛然下蹲。
噗通。
须弥座底部的潜水坞开启,负载了重物的迪里雅斯特号坠向黑色的大海,四溅的浪花在轰隆隆的启动声音之中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从须弥座底部可以清晰看到白色的气泡涌出,那是迪里雅斯特号朝外释放的空气。
在潜水器下潜之后,站在源稚生另一边的工作人员朝前迈步,猛然作出挥臂的手势,姿势刚硬有力。
手势挥动的瞬间,
无数的蛙人组从须弥座的边缘噗通噗通后仰潜入大海,
他们极有效率的把安全索挂在迪里雅斯特号顶部的安全挂钩上,安全索的另一端和须弥座顶部的轮盘相连。这个巨大的轮盘上缠着长达12公里的安全索,这种金属安全索耐折耐磨,可以吊起五艘迪里雅斯特号,装备部特制的回收系统能在20分钟内把深潜器从极渊底部回收到海面上。
看着一切准备就绪的工作,源稚生摘下一侧耳机,拨通了手机上的另一个电话:
“大家长,深潜器已经入水。”
“好,后续部队会立刻就位,龙马家主已经调度了自卫队的导弹使用权。辉月姬已经入侵了美国和俄国的军用卫星系统,今夜也没有任何卫星能拍到附近海域的照片。”橘政宗的声音从电话之中传了出来。
“辛苦了,稚生。我们为此孤注一掷,蛇岐八家今后的历史将因你我改写。”顿了顿,橘政宗的继续开口。
源稚生沉默的看着大海不说话。眼眸倒影着黑夜本暗,他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在没有太阳的世界,就连海水都是黑的。
电话挂断许久许久,
源稚生才缓缓盯着黑色的大海蠕动嘴唇。
“樱听说过火车轨道实验吗?”
身后的樱抬头看向源稚生的背影。
“听过。”樱开口。
“铁轨上一列在行驶的列车忽然面对一个分叉路口,在前方分叉的两条铁轨上,捆着5个朋友,如果不采取行动,火车会毫不犹豫的从他们身上碾压过去,
这时候你拥有扳动拉杆,让火车改道的手段。但是!
在另一条铁轨上也捆着一个人,如果你扳动轨道,那你可以救下本列轨道上的五个人,但另一条轨道上的人会因你而死。
这时候你会选择怎么做?”
海风淹没了周围的所有声音,樱的声音在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被暴风撕裂。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须弥座的吊机顶部看着眼前风卷云涌的黑色潮水。墨汁般的水流重重扑在须弥座的底座上,摔得粉碎。
樱没有给出自己的选择,她知道自己也不用自己给出选择。源稚生在问她,其实是在问自己。
选择不动,火车会带走五个人的生命,但是如果选择移动道口,也会带走那一个人的生命。
五个人没有错,但那一个人就活该去死吗?
这是一个很难做出选择的事情,因为如果你选择救下五个人,那么那一个人的死,责任就会落在自己身上,自己也会牺牲道德和良心。
现在源稚生面临的就是一件如此艰难的抉择。
一边是蛇岐八家,一边是卡塞尔学院三名几十年来最出色的精锐,在短短半个月的相处时间他们之间已经出现了深厚的友谊。
曾经的他就为了成为正义的朋友,亲手将刀插进了弟弟的胸膛,为此他往后的一生都被囚禁在了那个伸手看不见希望的黑夜。
孤零零的拖着枷锁前行。
如今他还有再次做出这种选择吗?为了家族,将他们葬送在这永无光明的深海之渊。
“所以信任真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是不是?”
源稚生嘴角咧动,他们将最真诚的信任担负在了自己身上,他能给却只有那单薄到,风一吹就散的承诺。
他双手仰天,呼啸的海风肆无忌惮的从孔洞灌入。空洞的眼神望着滚滚的天空。
整个人说不出是在微笑还是在痛苦。
樱默默站在源稚生身后,她很想此刻从身后拥抱着他,狠狠的拥抱着他。
但她知道,他不需要。
他从来都不需要什么人的安慰。因为真正能安慰他的人已经被他亲手留在了猩红的圆月之下。
“那路明非?”良久之后,樱轻轻问道。
“找到他,确定他的安全之后,就……放他离开吧。”
……
……
“深度300米,流速稳定,迪里雅斯特号运转正常。”
傅念一边操纵着这台古董级别的深潜设备,一边朝着旁边的凯撒开口。
凯撒是本次行动是校长指定的队长。现在正在调整迪利亚斯特号和须弥座的通信电缆。
深度如果继续下沉,无线电波就没用了,靠得住的只有通信电缆。迪里雅斯特号和须弥座之间通信的电缆早就已经被被准备好。
现在只需要的就是一个人将其接入潜水器,这根电缆和安全索并行。这项工作并不危险,甚至都并不难,只需要凯撒扭身伸手即可。
在傅念旁边的楚子航正盯着数据仪表盘上面的跳动的数据。淡金色的黄金瞳在瞳孔之中快速移动,
数据每一秒都是发生大幅度变化,与之匹配的他们每一分钟都会下降将近百米的距离。而且这个速度还正在随着下潜距离正在加速。他的任务就是要确保迪利亚斯特号的各项指标一切正常。
迪利亚斯特号真正需要他们操作的东西其实并不多。
而这个过程需要的最多的其实还是和须弥座上放交流实时报道下潜数据的情况。
但是现在,他们连向上方汇报的机会都没有了。
在通讯结束之后,三人各自坐在自己位置上,拥挤的空间之中,三人目光聚集在前方显示屏上出现的画面。
画面像墨一样漆黑,不要说光,就是任何丁点的杂色都看不到。如果不是周围的显示仪器证明着它还在工作,凯撒都要以为它坏掉了。
在刚刚不久之前,他们就已经感觉不到了的光源,这里的上空似乎笼罩着一层光都穿透不进来的帷幕,
几分钟之前,当最后一丝黑暗将须弥座的身影吞噬的时候,也仿佛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这里没有生命,没有光明,甚至是没有希望,他们孤单的下坠,也只有在才这里,他们才能真正感悟到远离世界的孤单。
凯撒变得沉默不语,楚子航甚至连呼吸都变得低微不可闻。周围的黑暗为路明非的事情再次增添了一股压抑的情绪。
孤独的海水将他们淹没,让他们喘不过呼吸。
三人之中,表情平淡的也只有傅念了。
他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只有黑暗的屏幕,讲实话,现在的孤独对他一点都没什么影响。
不是他已经买免疫了什么孤独,相反,孤独是他致命的毒药,只是经历了更大的孤独,他对孤独的忍耐程度要比一般人要强很多。
“喂。师兄,你知道食人族吗?”傅念的声音打破了驾驶室之中的安静。
一旁的凯撒赶紧好奇的将目光看向了傅念的身上。
楚子航茫然的看着傅念点点头。
傅念眼角笑了一下,
“我曾经踏足世界之角,在一间快餐店的碰上了一位食人族族长。”
傅念话还没说完,楚子航的嘴巴就出现了蠕动,但下一秒,处于尊重说话者的礼貌,楚子航还是乖乖将话给咽了回去。
“他进门之后遇上了一位赤脸长须的姓关男子,你猜怎么着?”傅念眨巴着眼睛看着楚子航。
“怎么着?”
楚子航努努嘴没有说话,但是另一边的凯撒却好像被勾起了什么莫名的兴趣。
“食人族长说,我不吃番茄酱,让老板给他换一个生的。所以师兄,你在冷着个脸就要被食人族给吃了。”
空气忽然陷入了沉默,原本已经裂开嘴角的凯撒嘴角肌肉彻底僵硬在嘴边。
傅念原本是想讲一个笑话,来润色一下空气,结果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好像更糟糕的是,他莫名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比刚刚更冷了一点。
“你们……要不给点声音?”傅念犹犹豫豫的看了一眼凯撒,
他是不指望楚子航笑了。对方不挑刺已经是最好的师兄了。
凯撒嘴角僵硬的愣在原地,他其实也发现在坠入深海之后,莫名降临在他们身上的情绪,所以为了打破局面,他也在努力试图营造氛围。
所以他回应傅念的态度很积极,如果稍微有那么一点好笑的笑话,他也会夸张的哈哈大笑。
但是……有点冷啊。
“啊哈哈哈。”
在凯撒刚准备张嘴生笑的时候,一声机械的大笑忽然在船舱之中蹦了出来。
傅念的另一边,提着刀的楚子航的声音是那么的充满节奏,就像douraimi,dou,dou,dou……
凯撒的嘴角扯到了耳根子的边缘,在耳朵难以启齿的终点,“呵呵呵……”
傅念欣慰的看着能被自己逗笑的两个家伙,心满意足的泛起了微笑。
“你的笑话真TM冷。”终于,凯撒死鱼眼睛的盯着傅念。
“这不是为了缓解一下氛围嘛,我们现在才刚刚进入下潜的边缘,但是你们的情绪显然是被路明非发生的事情给影响了啊,这种情绪在深海的黑暗环境之下会被无限放大的,我不想看到我们还看到龙,就自己先emo的事情。
路明非注定是要背大锅的。可要是再严重一点,你们要是有谁承受不住先自杀了,那路明非岂不是要背锅一辈子。所以为了避免路明非成为老王八,我还是要尽一下同窗友谊的。”
“他背锅一点都不怨,老子今天辛辛苦苦忙来忙去,结果扭头一看队友没了,上了路明非大当。”
凯撒一点也不否认傅念的话,路明非确实是在刚刚蔓延的情绪之中占据了百分之九十的贡献。
“上个厕所都能把自己给整丢,我也是服了。”而且到现在凯撒也不认为路明非是出现了什么事故,开玩笑,能出现什么事故。
须弥座就这么大的地方,周围都是海,他总不能跳海里被鲨鱼吃了吧。而且周围到处都是日本分部的自己人,就算路明非掉海里也得掀起浪花吧。
所以凯撒不相信路明非出现了什么问题,他们没找到对方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因为时间太急切了。
在三分钟的时间,就算是日本分部的执行局精英也很难再短时间内将须弥座每个角落都翻上一遍。
而且诺玛也在时刻关注者路明非的动向,他们其实是不用担心对方的。
不过这显然是次要的,路明非现在的情况是需要日本分部和卡塞尔学院指挥中心的老家伙担心的事情,他们现在身在海底,担心也不足以支撑他们想法的实行。
不过让傅念欣慰的,自己虽然讲了一个冷笑话,但船坞的空气却是活跃了起来。
“深度已经到达1100米,迪里雅斯特号运转正常。”楚子航的声音顺着电缆传回须弥座。
诺玛再顺着须弥座传回到卡塞尔学院的中央指挥中心。
在指挥中心的大屏幕前,坐在椅子上的施耐德和旁边的曼施坦因面容平静。
“迄今为止一切都还顺利。”曼施坦因看了一眼大屏幕上的胚胎孵化率,依旧停留在安全的32%。
胚胎孵化是诺玛根据深海之中检测出来的胚胎散发出来的讯息来拟定的一个大数据模型。当胚胎孵化率达到百分之百的时候,就是胚胎孵化的时候,那时候从里面孕育出来的将会是一个恐怖的怪物。
“确实进行的很是顺利。”施耐德沙哑的声音出现在空气之中。
“我有件事不太明白,弗罗斯特不是傻子,他清楚龙渊计划的危险程度,但是为什么要把加图索家继承人的命交付到我们手上?
以弗罗斯特·加图索的性格,他应该像上次那样派出调查组强行派出加图索精英介入这件事情的,不让凯撒撤出小组他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而且他们对龙的欲望可堪比校长那个疯子,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将迪利亚斯特号直接捐给学院,还完全放权给我们来执行本次任务。”施耐德盯着曼施坦因。
曼施坦因抬起头来,“我没说,送出迪利亚斯特号的是弗罗斯特那老家伙,送迪利亚斯特号的是庞贝·加图索,加图索家的家主。”
“庞贝?”施耐德有些诧异。
曼施坦因点点头,举起来手里的那张黑卡,这是学院为数不多的几张黑卡之一,但是这种的权限却是来自于校董会。也正是因为这张黑卡,他们才能调度更大的诺玛权限。为今晚的事情做准备。
“这也是庞贝交给我的。听说,为此弗罗斯特还为庞贝生了大气。”
“我一直有种感觉,”施耐德沉思了很久,低声说,“庞贝知道些什么。他知道极渊深处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希望我们派人潜入日本海沟,即使要让他的亲生儿子冒险他也愿意。”
曼施坦因一愣:“为什么这么想?”
施耐德沉思片刻后开口,“在太子重新出现后不久,庞贝的秘书就来了一趟学院,因为是校董的秘书,持有校董的授权,所以他有权接触执行部的机密文件。
对于其他事情那位秘书都没有发表意见,唯独是在列宁号沉船这件事上,秘书表示庞贝收藏有传奇的深潜设备迪里雅斯特号,如果学院需要可以直接快递过来。
我当时还不知道装备部没法立刻造出合格的深潜器,所以习惯地想要拒绝这份馈赠。
我含糊地表示如果有需要会联系他们,但是几天之后他们真的雇佣了一个快递公司,用一整架货机把迪里雅斯特号运到了芝加哥。
送去装备部之前执行部检查过那台深潜器,表面上看来这些年它只是作为一个收藏品,放在博物馆里供人参观,出席公益活动,用作大型演出的背景,但实际上它被细心地养护着,所有机件都像建成时一样新。
很显然庞贝想过要重新启用这艘深潜器,因为迪利亚斯特号不仅是收藏这么轻松就能说一说的,它的维护成本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收到迪利亚斯特号后,我写邮件向庞贝表示感谢,同时提及我们可能会把恺撒也编入下潜小组。
其实那时候的我在试探,如果庞贝只是想提供设备让我们的人去冒险,那么他应该会立刻拒绝。
但出乎我的意料,庞贝表示非常高兴儿子有机会驾驶他的藏品执行任务,并且要求把它漆成一面日本国旗。”
曼施坦因眉头一皱,“这么说来庞贝觉得下潜是安全的?”
施耐德没有直接回答,“跟庞贝一样奇怪的是日本分部。因为日本分部不是直属于学院的机构,所以执行部很少请求他们的协助。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曾经在很多任务上都很不愿意配合学院。
但在这次迫不得已要求日本分部的协助之中,日本分部的热情极高。他们投入了整个岩流研究所,甚至整个高层干部倾巢出动。对于极渊中的东西他们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并且不断地问我们索要情报。
“好像人人都知道些什么,唯有负责龙渊计划的我们一无所知?”曼施坦因看着屏幕,眉头紧蹙。
“确实有这种感觉,为了降低风险我在把恺撒编入了下潜小组的之前,要求他们找到傅念,还要求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亲自担当现场指挥官。他在蛇岐八家中的地位很高,如果出了事故,他无法推卸责任。”
施耐德盯着屏幕上缓缓变动的数字。铁灰色的眼瞳之中弥漫着让人看不出情绪的波动。
2100米,迪里雅斯特号运转正常。
4700米,迪利亚斯特号运转正常。
7500米,迪利亚斯特号运转正常。
7900米,迪利亚斯特号……
正在盯着屏幕的施耐德眼瞳猛然一缩。
一旁的曼施坦因赶紧一步上前,双手撑在仪表板前,在耳朵惊悚的声音之中,一阵头皮发麻。
“呼叫迪利亚斯特号!!呼叫迪利亚斯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