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不能依赖, 归归难过地想。
——然后睁开眼睛，发自在盛少爷的陪伴下，一觉睡到大天亮。
窗外大公鸡喔喔地叫个没完, 晨光熹微，是学校后门有人养的鸡。
“……”
她室友正从床上下来洗漱, 思归睡成这样还挺惊讶：“昨晚睡得不错？”
“……是。”龟龟在蒙蒙亮的天『色』下小声回答, 接着低头, 看自机上近六小时的通话历史——至今还没挂。
盛淅好像还在睡觉。
昨晚发以文字消息哄睡一只龟很困难，干脆就打来个电话——刚开学，大少爷不太高贵地睡在新寝室, 为不打扰室友，是下床去宿舍外打的。
余思归：“……”
余、思、归你居然接！你这个丢人眼的东西！归归羞耻至极，从耳朵眼儿里揪出蓝牙耳机。
“……”
然后她想想, 又把耳机塞回去, 顶着晚上睡得很甜而『乱』蓬蓬的脑袋，揣着机去洗漱。
东天一线鱼肚白, 天地间弥漫着乡间烟尘, 后门处早市开，人间喧嚣。
趁在多打一儿电话好, 反正也不晓得。
思归耳朵里塞着耳机, 拧开水龙头, 莫名地很享受此时此刻, 喜欢盛淅没挂电话, 也决定多浪费一点混蛋同桌的话费。
耳畔是那侧细密温柔雨声，眺目是晴天之晨，州辽阔，千里不同天。
思归风吹着, 十分舒服，小小地打个哈欠。
今天应该是个好天。她开心地想。
下一刻，耳机里传来青年睡眼惺忪、含混的嗓音。
余思归：“……”
那头青年有点轻微起床气，褥在雨声中摩挲，沉『吟』儿，然后困倦开口：“你睡醒？”
归归师那一瞬间，从脚尖尖一下红到耳朵根。
“是……”女孩子羞羞地回答，耳梢都红，小声讲：“睡、睡醒啦。”
盛少爷似乎仍躺在床上，分辨那头的动静，片刻后嗤一声笑出来：“在洗漱？”
“嗯。”龟龟小声回答，然后谨慎地挤出一点点牙膏。
“我吵醒你吗？”思归柔软地问。
接着她觉得这个属于废话，肯定是吵醒的，那一刹那龟龟很难得地产生一点愧疚之心——少爷她奴役一个周末，连今早睡到六点半的权利都剥夺。
她又愧疚又害羞，刚想讷讷地道歉，那头却忽然笑声。
笑很轻，犹如田原上吹过的、金『色』的风。
“，就是你。”少爷困倦道。
归归羞得脸都红：“……那……”
然后盛淅揶揄地说：“但至少听你说话。”
……
思归能听和室友的常沟通。
大约是在军训的缘故，哪怕是盛淅这种养尊处优的人也不在外居住，加上本身也不爱搞特殊化，风头能免则免。
与三个室友相处还挺平和，也很新奇，有个南方口音的揶揄盛淅大清早的和谁打电话，紧接着就有另一个室友哈哈大笑提醒那个人，肯定是「盛淅开学第一周就要翘训练跑去的小丫头」。
室友十分之混蛋。
耳机里盛少爷彬彬有礼道：“不是大清早，我俩连麦睡的。”
“……”
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厚脸皮令人震惊，近乎不按常理出牌，那男生宿舍里的空气一瞬宁静，只有盛少爷一切如常。
“…………”
“我先走。”
拉上外套拉链，室友温和而坦然道：
“今早得去找辅导员销假，一儿集合。”
……
耳机那头的余思归耳朵根红得可怕，走在阳光明媚的、去教室的路上，为脸红，所以深深埋着。
电话里天气相反，下着一场大雨，盛淅下楼后啪地撑伞，温和地问耳机里的小同桌：“你吃早饭没有呀？”
思归还沉浸在带来的恐怖震撼里：“盛淅你……你也太……”
“坦诚？”盛少爷问。
余思归找不到别的词，颤抖着点头。
盛淅笑起来，说：“归归。”
余思归站在食堂里挑早饭，头回这么叫，当即一呆：“诶？”
盛少爷走在明德路上，柔和而轻快地说：“——今天我给你上一课。”
余思归说：“……啊？”
“那不叫坦诚，”盛淅笑眯眯道。
“那叫使坏。”
“……”
“那几个搁这跟我发作窥私欲，”盛淅嘲道：“——还想编排我的感情史，就那点坏水儿，连我十岁的时候都干不过。”
“几个同学应该是学习挺好，”怅然若失地顿顿：“可惜人还是不太清醒，想拿我寻乐子还是下辈子吧。”
思归：“……？？？”
我早知道你不是个东西！
下一秒盛少爷笑起来，亲昵地说：“但没有说你哦？归归学习好，而且可爱。”
余思归猛然一夸，耳朵尖尖都红，犹如盛淅揪起来亲昵地捏捏脸，不晓得怎么回应，只好很羞涩地嗯一声。
“——要给们下马威的。”盛淅说。
人尖儿笑眯眯地教育思归：“认识的人都要给。还有一部分人得给们看碰我底线的后果。人与人相处，首先得一个敬字当头，彼此都有敬意，以后才好共事。”
“不给们下马威，否则们以后连你都敢编排。”说。
归归往餐盘里拣她早餐要吃的的小笼包，耳根泛红，想听说甜甜的话，问：“什么叫连我都敢编排呀？”
“这你就不要知道。”道。
然后少爷笑眯眯地保证：“但你放心。我不让你任何人欺负的。”
“……唔。”
思归耳朵尖尖泛红，很满足，在晨曦里朝餐盘里拣一只茶叶蛋。蛋圆滚滚的，看上去诱人又可爱。
然而茶叶蛋骨碌滚进去的瞬间，归归忽然想起什么，愣愣地问：
“等等，你刚刚说你新认识的人，你都要给们下马威？”
盛淅柔和地嗯声，似乎准备多给龟龟提点几句。
“那你是不是也给过我？”思归问。
盛少爷：“……”
狗男人沉默得异常不合时宜，余思归立即明白，端着餐盘，难以置信道：
“盛淅你果然干过！！”
……你做个人吧！
余思归直到中午回来还有点生气，但确实想不起两年前盛淅究竟做什么坏事——为太多。
做过的坏事是罄竹难书，一时分不清究竟哪件是给归归的下马威，只好作罢。
午休，余思归趴在床上，打开上午充电充一半的机。
盛少爷发来的消息仍停留在三个小时之前——拍张西『操』场阴雨连绵的照片，照片有点糊，无奈地说：要开训。
然后这个人就消失在人间……
11:40，上午的训练应该经结束，但机无声无息。
或许是下雨阻碍——龟龟想。毕竟下雨天发消息还是有点难度的。
她在床上翻个身，切出去看总裁文。然而本应酸爽的每个字都味同嚼蜡，过儿归归看眼时间，才过三分钟。
像是时间按下0.5倍速。
思归辗转反侧，等到11:50。
肯定经到停雨的地方，归归难过地想，西大『操』场附近还挺繁华，找个避雨的地方恐怕不难。
——但盛少爷微信消息仍是不来。
余思归感觉胃抓得有点烧，看着屏幕，近乎病态、木愣愣地等一个小白气泡。
然而气泡不来。
或许盛淅是什么人抓住，思归本能地想，也或许是在和新同学聊天。
们穿过辽阔校园、梧桐下翠绿落雨，经去吃饭。
“……”
思归移开视线，难受地蜷缩成一团……
「我根本不可能是最重要的人。」
不仅如此，说不定还要往后稍很多位……排在好多人后面，归归低落起来，计算少爷结束训练后至今的时间。
——经过去二十多分钟，就是不打算理我。
余思归的金豆豆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下一秒心想可恶，那个文科班第一的小姑娘好像最后就跑到清华去啦！
俩乡、同校，近水楼台先得月，快进到龟龟塞进人生垃圾桶……
“……”
“我一定从垃圾桶里爬出来宰你。”余思归喃喃保证。
归师将子往头上一蒙，遮住外面的阳光，决心以后再也不依赖姓盛的，让混蛋自生自灭。
而下一刻，她机轻微一震。
思归鼻尖红红，拿起机，发盛少爷终于发来一条微信——估计是终于想起自机里还养一只龟龟，在来理她。
“……”
余思归看到消息委屈极，心想是不是吃完饭才想起我呀……
然后她点开消息框。
——是一张照片。
应该是在食堂拍的，一份方正白米饭，一份『毛』氏红烧肉，旁边打份干锅包菜，各自以带校徽的小碗装着，另有一瓶冒冷气的冰水，似乎刚从冰柜里拿出不久。
归归：“……？”
消失足足二十分钟的同桌下一秒道：「澜园。」
余思归愣住。
「今天雨太大。」盛少爷无奈地说。
打字速度都慢不少，但解释得非常认真：「一下雨，屏幕滑不溜丢根本打不字，你说的这二食堂离『操』场有点儿远，我还不太认识路，路上问几个学长学姐，所以耽误一儿。」
归归呆呆地抱着机，看着名字一栏变成“正在输入中”。
于是第四个话框很温柔地问：
「刚刚有没有等我呀？」
刹那间，余思归忽然感觉，自又很轻地顺顺『毛』。
那动作非常温暖甜蜜，龟龟在阳光下蜷缩成一团，心脏都在为之颤抖，心室涌动着海浪一般的酸楚。
女孩子忍着眼泪，坚决不说实话，说：
“没有等。我刚刚吃完饭到寝室哦。”
盛少爷那边放松地笑起来：“没等就行。”
然后少爷温和地讲：“今天不要等我。我们管得很严，天气又糟，不太好掏机讲话。”
食堂背景嘈杂，冒着雨跋涉许久，跨越大半个校园。
——面前一份普通的红烧肉。
千里之外，思归小小地、酸软地嗯一声。
……
那天晚上，就是清华恐怖的二十公里拉练。
“说不定是为纪念西迁昆明的旅行团呢？”归归抱着洗漱的盆断言。
她说：“人家那旅行团走整整七十多天，走到长沙临时大学变成西南联大……在只是让你们绕海淀走一圈，经你们很友好。”
耳机里盛淅无奈道：“背着冬天的大棉拉练二十公里，友好在哪？”
归归少爷遭受的苦难缺乏共情，回答：
“好在没让你们走3500里路。”
盛淅那下没憋住笑。
似乎在给自的子扎袋，避免它雨淋湿，那头一时簌簌作响。
过儿忽然好玩地问：“余思归，我问你个问题，你认为「西南联大」是什么？”
余思归放下盆，望着宿舍楼外一轮圆月，想许久，答道：“我觉得它是……不甘心之人的传承。”
联大校训，「坚毅刚卓」。
是先辈们不甘侍奉强敌的，宁死不作奴隶，为此不惜离开故土万里，为飘零山河救下的一点火种。
是呼啸万年的长风的余韵。
“……传承，”电话里，盛淅想想，释然地说：“你原来是这么理解它的。”
余思归有点奇怪：“难道还有别的……”
“我认为它是「人」的故事。”盛少爷回答。
思归：“……？”
“西南联大，是‘「人」是什么，你能为这大地上的「人」做什么’的思考。”盛淅温和地说。
“们这些人，如何才能有尊严地活着。”
很轻地道：
“……如何才能活得好。”
“怎么才能幸福。”
盛淅停顿一下，说：“我认为联大是这样的东西。”
如何才能活得好，如何才能幸福。
思归静许久，不愿意正面回应盛少爷的热切，看着包里的几本书，小声、试探着问：“……你也看？”
盛淅挺好笑地回答：“高一就看啦。”
——们分明这样相像。
好像连命运都把们拉到一起去。
们的选择，们各自走的道路，宿命。
甚至连们的源头都是一样……
“……”
“……哦，源头这个不一样呢。”
归归抱着脸盆，难过地自言自语：“为我不配的捏。”
耳边盛少爷愣下：“啊？”
余思归代入感很强经开始想哭，看着自充一晚上电，如今电量高达94%的机电池，酸楚艰涩地说：
“我机没电，我先挂掉，盛淅你先去找其小妹妹玩吧。”
“什么等等余思归你说什么，我哪来的其小妹妹——”盛少爷惊慌地说。
那一刹那，是茫然无措的，甚至可以说是六无主。
然而大少爷话还没说到一半，归归就忍着难过，将的电话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