迩获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不错,于是带着宝剑,兴冲冲的回家了。
回去之后,迩获对自己的夫人说道:“你且留在家中,好生管教儿子。我去咸阳一趟。”
夫人大吃了一惊,问迩获:“好端端的,为何要去咸阳?”
迩获说道:“咸阳城中,或许有一场大富贵。”
随后,他也不想再和夫人争论什么,就吩咐雍齿说道:“备车,我要去见县令。”
迩获见到沛县令之后,说了自己想要去咸阳的想法。
县令倒也没什么意见,点头答应了。毕竟县中的富人,在这里有一定的影响力,而县令也经常与他们饮酒作乐,算是朋友了,只要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县令一般就由着他们去了。
县令帮着迩获写了文书,让他经过关隘的时候可以通行无阻。
随后又对迩获说:“自从平定项梁以来,故楚之地,多有朝廷驻军,各地安定了许多。然而,依然有一些盗贼,尚未清剿干净。”
“恰好明日有一群商贾要前往咸阳城,你去和他们结伴,岂不安全?”
迩获连连道谢,满口答应了。
带着文书回到自己家之后,迩获就命人收拾东西,准备北上咸阳。
当天晚上,迩获坐在房中,盯着那把宝剑发呆。越看心里越憋屈:我怎么就听不见龙吟声呢?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来,自己的儿子已经十五岁了。也已经不小了,自己听不到龙吟声,不知道儿子行不行呢?
如果儿子能够建功立业,那也不错啊。
想到这里,迩获就兴冲冲的把剑拿起来,进了儿子的房间。
迩获的儿子名叫迩鄙,正躺在床上睡觉。
少年人白天的时候东奔西跑,精力充沛,晚上的时候,往往睡的像是死狗一样。
迩鄙现在就是一条死狗,迩获走到他矮榻跟前,他都毫无察觉。
迩获提着剑在迩鄙脑袋跟前晃了晃。
迩鄙依然没有动静。
迩获叹了口气,心里有些苦涩:龙吟声都吵不醒?莫非听不到?
他伸手拍了拍迩鄙:“醒醒,醒醒……”
迩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迩获提着剑站在自己身边,一副要砍下来的样子。
迩鄙吓了一跳,顿时尖叫起来:“啊……”
迩获大为兴奋,挥舞着宝剑说道:“莫怕莫怕,此乃龙吟声也。”
迩鄙连滚带爬的向外面跑,结果两腿一软,倒在地上。
随后,一摊黄色的液体浸出来,打湿了衣服。
迩获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陷入到了一个苦恼的悖论中:被龙吟声吓尿的英雄,还算不算是英雄?
迩鄙的惊呼声早就惊动了家人。
夫人来了,很心疼的把儿子扶了起来,然后把迩获挠的满脸花。
半个时辰后,迩获总算弄明白了,儿子不是英雄,是连自己都不如的胆小鬼。
他抱着剑,索然无味的回到了自己房中。
…………
翌日,天色微明。迩获要出发了。
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夫人把一个包袱交给迩获:“这里面有些替换衣服,有些金银,你小心收好了,莫要被贼人偷走。”
迩获应了一声,随意把包袱背在身上,把剑匣紧紧的抱在怀里。
夫人看着那匣子,欲言又止。
迩获说道:“我走了。至于这个儿子……罢了,他若喜欢读书,那就读一些。如果实在不喜欢,也不用逼他了。”
夫人纳闷的看着迩获,心想:往日的时候,他不是一直逼着儿子读书吗?今日怎么性情大变?
不过临别之际,一切匆匆忙忙的。夫人也顾不上聊这些闲话了。
他看着自己丈夫,以及跟在身边的雍齿,担忧的问道:“只带雍齿一人去咸阳吗?要不要多带几个仆役?”
迩获摆了摆手:“不必了。我跟随商贾一同前往,这一路上安全的很。倒是沛县时常有盗贼劫掠百姓,家中不能少了仆役。”
夫人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有道理。
吕公不就被劫掠了好几次吗?
不过这吕公倒也聪明,把女儿嫁给了刘季。从那以后,那些盗贼再也没有劫掠过吕公。
因此县中人无不佩服刘季,觉得此人倒真是个英雄,震慑住了那些盗贼……
就在夫人胡思乱想的时候,迩获已经带着雍齿走远了。
…………
迩获坐在商队的车上,如坐针毡。
他一会把宝剑抱在怀里,一会又把宝剑藏在稻草中,一会又把宝剑塞在衣服里。
雍齿看的大惑不解,问道:“主人,你这是……”
迩获叹了口气,说道:“天有不测之风云,小心为上啊。虽说现在光天化日,太平的很,可以万一遇到一伙盗贼呢?”
“若盗贼抢走了别的东西倒也罢了。抢走了我的宝剑怎么办?此剑刘季问我要十万钱,我只给了两万,算是占了大便宜了。这样的宝物,一旦带到了咸阳城,恐怕能卖出几百万的大价钱吧。”
雍齿听的目瞪口呆。
他小声说道:“刘季,小人认得。年幼的时候,曾经和他打过几架。此人奸诈无比,毫无羞耻之心。”
“有一次他打不过我,竟然扬了一把土,迷住了我的眼睛。然后趁机对我拳打脚踢。”
“这种人卖的宝剑,小人有点不大相信是宝物……”
迩获有些不快的说道:“刘季年幼的时候,或许喜欢耍些小聪明。然而,他现在已经不是往日的刘季了。”
“他做了吕公的女婿,开了藏宝楼,日进斗金,何等风光?是多少豪强的座上宾客?你是什么人,也敢诋毁他?”
雍齿连忙低头道歉。
其实迩获训斥雍齿,还有别的意思。
这把宝剑,毕竟是自己花两万钱买来的。你雍齿说他是假的,你什么意思?质疑我眼光不行吗?
训斥完了雍齿,迩获又开始发愁应该把宝剑藏在哪。
雍齿心痒难耐,忍不住说道:“小人倒是有个好主意。”
迩获说道:“那你说来听听。”
雍齿说道:“主人不如扔了剑匣,将这把宝剑随意挂在身上。”
迩获勃然大怒:“如此一来,那不是会把盗贼招来吗?”
雍齿诚恳的说道:“盗贼,未必识得这等宝物。”
迩获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这把宝剑,韬光养晦啊。看起来就是一块破铜烂铁,谁又能知道,一旦到了半夜,它就会发出阵阵龙吟之声呢?
迩获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剑的真假。
毕竟……虽然自己听不见龙吟声,但是自己的朋友们听到了啊。如果只是一个人听到,那还存疑,关键是很多人都听到了啊。
于是迩获把剑匣藏在了车上,把宝剑佩戴在了身上,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两个时辰后,他们追上了赵佗。
赵佗的行军速度,真的是太慢了。
而且现在赵佗又停下来了,开始责罚粪金和牛角。
当迩获这一队人经过的时候,有秦兵随意的看了他们一眼,倒也没有在意。
毕竟只是一群普通的商贾罢了,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迩获松了口气,幸好没有在半夜遇见他们,否则的话,这剑一旦发出龙吟声,那不是暴露了吗?
第二天,迩获和商贾们已经快要走出楚境了。
偏偏这时候,山上一声呼哨,奔出来了许多贼人,约莫有三四十个。
这些贼人个个手持着明晃晃的兵刃,一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主。
商贾们吓得六神无主,纷纷告饶。
盗贼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控制起来了。
这时候迩获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的话,就不跟着这些商贾赶路了。商贾带着货物,在路上大摇大摆的行走,那不是等着被人劫吗?
结果商贾中领头的人很有经验,迅速的拿出来了钱财,交给了盗贼。
盗贼数了数,满意的点了点头。
迩获都看呆了:他们为何如此熟练?配合的如此默契?看起来……这不像是第一次被打劫啊。
商贾交了钱之后,冲盗贼讨好的笑了笑,然后赶着车就要离开。
结果盗贼淡淡的说道:“慢着。”
商贾们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盗贼指着迩获说道:“此人是谁?生面孔啊。”
商贾说道:“此人是在下新雇来的伙计。”
盗贼冷笑了一声:“大腹便便,脑满肠肥,天底下岂有这等伙计?他必定是个有钱人。”
很快,迩获的小包袱被搜出来了。
盗贼拿走了金银之后,依然有点不满意,对迩获说道:“太少了,你将钱财藏到哪里去了?”
迩获苦笑着说道:“都在你手里了。”
盗贼踹了他一脚:“放屁,看你的模样,分明是个商贾。你的货物呢?”
迩获苦着脸说道:“在下只是跟随商贾去往咸阳啊,我并非商贾,没有货物。”
盗贼哦了一声:“不管你是不是商贾,看你的体态,像是有钱人。来人啊,称一称他,一斤合一百钱。按照斤两交钱吧。”
有两个盗贼走过来,抬着一杆大秤开始称迩获。
迩获觉得很羞耻。
片刻之后,盗贼大声报数:一百六十斤。
盗贼头头开始算:“一斤合一百钱,一百六十斤是……”
盗贼头头没什么文化,这个数有点算不过来。
他苦恼的挠了挠头,忽然反手打了迩获一巴掌:“让你长得如此不好算。”
迩获捂着脸,委屈的想哭了。
好在旁边的商贾干笑着说道:“小人帮忙算出来了,是一万零六百钱。”
说了这话之后,商贾向迩获使了个眼色。
盗贼头头也不知道这个数目对不对。他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下,然后睁开眼,对那商贾说道:“不错,正是这个数,你还算识相,没有骗我。”
商贾连忙露出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来。
盗贼头头向迩获伸了伸手。
迩获苦着脸说道:“当真没钱了。”
盗贼头头也不废话:“打,打到他给钱为止。”
于是一轮暴打。
很快迩获受不了了。
他自小养尊处优,什么时候受过皮肉之苦?
他趴在地上,哭号道:“我虽然没有钱,但是有宝物,有一样宝物,价值不菲。”
盗贼头头问道:“是什么宝物?”
迩获将腰间的剑解下来,双手捧着呈了上去。
随后,又迎来了一轮新的暴打。
不远处的商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同情迩获的时候,又有点敬佩他:不肯给钱,倒也罢了,居然有胆量拿着一块破铜烂铁戏弄盗贼。真乃英雄也。
盗贼打累了,然后走了。
商贾们收拾货物,重新上路。
迩获和雍齿鼻青脸肿,依然跟着商贾。
因为迩获的英勇行为,那些商贾对他倒是很敬佩。虽然迩获的钱被搜刮一空。但是这一路上,商贾很照顾他们,倒也没有让他们饿着。
当迩获和雍齿脸上的伤口基本痊愈的时候,他们看到了高大的咸阳城。
有个曾经来过咸阳的商贾对迩获说道:“你向那边走,就能看到商君别院了。”
迩获道了一声谢,与商贾分别,带着雍齿向商君别院走去。
在路上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
有很多儿童,正在奔跑玩耍。一边玩耍,一边叫喊:“我是幸运老翁,我是幸运老翁,你抓不到我。”
走了几步之后,他又看到了一个卖吃食的小店铺。
店铺门口挑着一个布帘子,上面画着一个老者的模样。
旁边还写着一个字:幸运老翁代言。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吃了交好运。
他又走了几步,看见一个说书人,正站在一个小庙门口,对着听众说道:“话说,幸运老翁刚刚离开项梁,又被那王恒遇见。真可谓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当时老翁身边只有一个小孙儿,别无他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除了逃走,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偏偏那王恒凶狠狡诈,派出贼人骑马追赶。两条腿的人,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幸运老翁自忖必死,已经有了轻生之念。”
“然而,生死关头,幸事却又出现了……”
啪!
说书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木板,高声说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围观的人纷纷破口大骂。有几个人甚至用土块丢他。
说书人捂着脸,一边躲避,一边委屈的说道:“不是在下一定要吊你们的胃口,实实在在公主的书就是这么写的啊。”
迩获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了,问旁边一个人:“请问,这幸运……”
迩获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人就扭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腰间的断剑。呵呵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挂一把剑,就可以假装幸运老翁了?你先等胡子白了再说吧。”
迩获:“……”
咸阳人是不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