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烧起了地龙,屋里温暖如春,张皇后坐在炕上修补衣服,时不时抬头看着朱厚照兄妹玩耍,听到朱秀荣的清脆笑声,张皇后笑容更深。突然,张皇后眉头一皱,想起了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张皇后思索了一会,招手让朱厚照过来,“照儿,你那两位舅舅怎样了?过年也不给他们回家吗”?
“母后,您放心吧,我让刘谨明日放他们回家,元宵后再回来”。
张皇后点点头,“照儿,他们吃得了那个苦吗,没什么事吧”?
“母后,这个世上谁都能吃苦,就像您,母仪天下,按理来说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了吧?但您现在不也是缝补衣服吗?难道这就不是苦吗。您放宽心,他们好好的,我现在就是要改掉他们的臭毛病,先让他们体会体会农民的苦”。朱厚照摇摇头,母后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心软。
听到朱厚照这么说,张皇后也就不再言语。乾清宫内,弘治帝还在和三位阁臣商议事情,“陛下,今年情况大致如此,请问陛下有何疑问”?
“今年还好,没什么大事发生,总算天佑大明,各位阁老辛苦了,今天腊月二十四了,阁老也回家好好歇息一段时间”。三位阁臣告退后,萧敬匆匆进来,“陛下,清宁宫事件已查明,是值守宫女偷懒,未熄灭烛火,导致烛火焚烧纱帐引起火灾,现已按规矩处置该宫女,这是审查记录,请陛下阅”。
弘治帝随意看了几页,便放在一旁,挥退殿内值守的小太监,“萧大伴,御膳房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已有眉目,已有追查的线索,只是。。”
“只是什么,说”弘治帝眼神凌厉。
“线索指向兴王府...还有永.康公主府”萧敬说完就沉默不语。
兴王?永.康公主?弘治帝眉毛狠狠一抖,朕待他们不薄,他们为何这样?嗬,弘治帝猛吸一口气,“萧敬,继续查,一查到底”。萧敬走后,弘治帝眯起双眼抚摸着龙椅。他清楚的知道兴王是不服的,兴王一直都觉得弘治帝出身低微,长于深宫之中。为了与弘治帝争夺帝位,成年后的兴王一直拖着不肯去藩地就藩,直到弘治帝登基为帝,三下圣旨方才愤慨离去。
而永.康公主自小与兴王常在一起玩耍,两人感情甚笃。弘治帝认祖归宗后,两人对于陌生的弘治帝甚是排斥,年长后在万贵妃的有意引导下,两人经常联合陷害弘治帝,在太皇太后的训斥下方有所收敛,但两人均对弘治立为皇太子之事始终耿耿于怀,于是多次造谣中伤弘治帝,企图达到废太子目的。幸亏明宪宗不为所动,且在太皇太后与朝中大臣的力保之下,两人阴谋终未成功。
不死心吗?朕倒要看看你们能掀起什么风浪,朕自小就从惊涛骇浪中走来,真以为朕性格温和就觉得朕好欺负吗?以前你们任性胡来,不涉及国器和朕的子孙,朕也就随你们胡闹去。但你们若真是觊觎国器,那就别怪朕高举屠刀。弘治帝心起杀机,本是暖和的乾清宫顿时寒冷彻骨。
明朝是很重视春节的,自进入腊月,家家户户都开始蒸点心,储备肉类,以备春节期间一二十日之费。腊月二十四就开始接灶神、贴门神、除夕守岁、十五赏灯会都已经成为了盛行的习俗和活动,赏灯尤为受到人们的欢迎。春节期间,各地制灯工匠和商人云集京城,把自己的产品拿到东安门外迤北大街售卖。灯市上形形色色的花灯,应有尽有,专程前来观赏的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五光十色的灯海世界中。
朱厚照第一次在明朝过春节,对于一切甚是好奇。突然想起明史好像说过腊月二十四乾清宫会放鞭炮。朱厚照便抱着朱秀荣坐上金辂前往乾清宫,朱秀荣好奇的东张西望,在睁大眼睛四处观察。来到乾清宫,弘治帝看到朱厚照带着朱秀荣,脸色略有不快,赶紧从朱厚照那里抢过朱秀荣抱在怀里,责备道:“天气寒冷,怎么带上妹妹?秀荣年纪小身子弱,万一着凉了朕就唯你是问”。
朱厚照挠挠头,“父皇,儿臣见妹妹在母后那里无聊,想着带她出来走走,妹妹也一直吵着要见父皇,所以...”
弘治帝溺爱的刮了刮朱秀荣可爱的鼻子,笑着说:“朕的宝贝,是吗?”
朱秀荣奶声奶气的说:“荣儿想父皇了”。
哈哈,朱秀荣的到来扫开了弘治帝的阴霾,弘治帝逗弄着朱秀荣,朱厚照则好奇的看着外面的宦官在放置鞭炮。原来按照宫中习惯,腊月二十四就开始了,一直会持续到春节后的正月十七,放的地点在乾清宫的空地上,东宫门前也可以放。但后宫是不准放的,一怕惊扰了怀孕的妃嫔,二怕引起火灾。对于弘治帝来说,主要是怕惊扰了太皇太后。
鞭炮响起时,朱秀荣就往弘治帝的怀里钻,弘治帝赶紧捂着朱秀荣的耳朵,放完鞭炮后,父子三人方才返回坤宁宫用膳。
等到正月初一这天,朱厚照早早就被宦官叫醒,穿上冕服。来到祖庙,随着弘治帝祭告先祖,然后弘治帝携朱厚照出乾清门,经过谨身殿、华盖殿,最后来到奉天殿,弘治帝端坐在金銮宝座上,朱厚照站在旁边接受大臣们的新年朝拜。随后,又回后宫,接受张皇后率领的宫中众人行礼。最后去弘治帝带着一家人前去仁寿宫给太皇太后和吴皇太后拜年行礼,一番折腾下来,已近中午,朱厚照累得腰酸背痛。
这个时候一般都是在仁寿宫陪着太皇太后用膳,用膳过后,太皇太后和弘治帝就会发红包,和民间一样。然后基本就没什么事了,除了值守人员外,其他人该干嘛就干嘛,只要不违反宫中规定就行。宫里的太监宫女可以互相拜年,有时老太监还会给小太监包个红包。朱厚照觉得宫中过年很冷清,可能是人员太少的缘故吧,弘治帝的后宫只有张皇后,登基之初大肆裁汰掉了一批冗余闲散的宫廷官员;同时任命萧敬和高凤整顿后宫,把一些梁芳、汪直亲信赶出皇宫,遣散一大批宫女和宦官,诺大的紫禁城就显得更为冷清。
而在民间,春节是明朝人尽情撒欢的时候。自正月初一拜年开始,就是尽情玩乐。年轻人更是钻进庙会等娱乐场所,没黑没白玩的痛快。即使在村地区,春节期间的吃喝风也十分热闹。就连平日里省吃俭用的老农,也会在春节期间特意穿上华美衣服,揣上几百钱就出门赴宴。只要能每席送上百文钱礼金,就能吃上一顿上好的宴会酒席。好些人的一日三餐,全在酒宴上穿梭。
明朝达官贵人的春节饮宴风气也在这个时候开始奢靡。明朝有钱人家庭酿酒成风,越是有名望的家族,春节摆宴请客时都要摆上自家酿的美酒,每一坛都是价值不菲。就这种狂欢的状况会一直延续到正月十八日,就是春节的“收灯”日。
别看朱厚照是太子,但在弘治年间,因为人少皇宫又大,所以皇宫的春节是很无聊的,只是请了戏班每天在御花园唱戏,朱厚照陪着太皇太后看了几天后就索然无味,只好每天看书,空闲时就找刘谨他们玩五子棋,吃过晚饭后休息一会也就睡觉了。好不容易挨到初九,刘谨见朱厚照无精打采,悄悄说:“殿下,要不我们偷偷溜出宫去?外面可热闹了,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听得朱厚照心痒痒的,如果是原来的朱厚照,肯定不假思索就出去了,但现在的朱厚照可不敢随便乱来。
朱厚照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正准备看书时,却听到坤宁宫来人传话,让太子殿下到坤宁宫。朱厚照来到坤宁宫就看见张鹤龄两兄弟正在向张皇后哭诉,两人见到朱厚照进来,立刻涨红了脸。刚还在哭诉太子不近人情,不讲人伦道德,希望张皇后和朱厚照通融通融,过完年后不用再去西山,结果正主来了,两人脸上一阵尴尬之色,低下头鼠眉贼眼的偷看朱厚照。
朱厚照看了看张鹤龄两兄弟,冷笑一声,他敢放张鹤龄两兄弟回家,就猜到他们会来找母后,大马金刀的做在张皇后身边,朱厚照阴阳怪气的说:“两位国舅,新年好啊,今儿个是来拜年呢还是找我母后要钱啊”?
张皇后轻轻拍了下朱厚照,凤眼白了朱厚照一眼,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弟弟,是朱厚照的长辈,怎么说话呢?
朱厚照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张鹤龄看到朱厚照心里也是恨的牙痒痒的,把兄弟二人扔到西山就不管不顾,刘谨那帮人也没把自己这皇亲国戚看在眼里,该骂骂该打打,那是真的打,一点都不留情,一鞭子甩过来,三天走路腿都打哆嗦。在西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两兄弟也试过逃跑,还没跑出一里地就被发现抓了回去,打得更狠。
最气人的就是刘谨这厮,每次被打时都在旁边看着,不准下面的人故意放水,气得张鹤龄破口大骂,刘谨这厮只轻飘飘一句话,“咱家若放过你们,太子殿下就不会放过我们,怨恨咱家也没办法,但还是请两位国舅嘴巴放干净一点,不然咱家只好让你的嘴一个月吃不了东西,”。
张鹤龄两兄弟本就是好吃懒做的货色,这些日子也尝够了刘谨的狠毒,说得出做得到。只好打碎呀往肚子里吞,只盼望着有一天离开西山去找张皇后哭诉。两兄弟见到张皇后,拉开衣袖,故意让张皇后看那些伤疤,看得张皇后眼泪涟涟。
“照儿,你两个舅舅知道错了,也吃够苦头了,要不就算了吧,让他们好生呆在家里吧”张皇后于心不忍,终究还是为两个弟弟开口求情。
朱厚照摇摇头,“我只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怎么说话呢,张皇后不高兴了,重重的点了下朱厚照的额头。
“母后,若是他们是真心悔过,他们今天就不会进宫找您哭诉,而是老实呆在家里。母后,您若真是为他们好,就不要心慈手软,这样只会害了他们。在西山有什么不好,若不是儿臣出阁讲学,儿臣就愿意呆在西山。母后,反正儿臣是不同意的,若是母后非要执意如此,儿臣也自当照办。但儿臣也在这里说清楚,以后若是再犯事,儿臣必亲自参他们一本,削了他们的爵位,没收所有家产,母后您看着办吧”。朱厚照也拿张皇后没有办法,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母后,只好放狠话。
张皇后迟疑了一会,看着张鹤龄两兄弟的可怜样,确实于心不忍;随即又想起他们干的坏事,又恨得牙痒痒的,张皇后看看朱厚照,又看看自己的弟弟,左右为难。这时,坤宁宫的女官冯秋荷低下头在张皇后耳旁悄声道:“娘娘,太子殿下是您的骨肉,张家是外戚,而且太子殿下将来是要登大宝之位的”。
张皇后瞬间醒悟过来,回头感激的看了眼冯秋荷。冯秋荷的意思很明白,朱厚照是自己的儿子,张家只是自己的娘家,以后张家也不是自己的,未来自己的依靠是儿子而不是张家;而且自己的儿子未来是权倾天下的皇帝,只要他在,张家就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若是恶了太子,就算现在太子不会怎么样,但难保太子将来登基后会不会为难张家。
于是,张皇后最终撇过头,手一挥,“照儿说的对,你们就是好吃懒做,应该好好管教,本宫不管你们了,你们自己好自为之,本宫累了,要去歇息了”,说完,张皇后站起身往东暖阁走去。
朱厚照赞赏的看了冯秋荷一眼。而张鹤龄两兄弟傻眼了,怔怔的坐在那里。姐姐怎么就不管我们了呢?刚想伸手,就见朱厚照狠狠的瞪了过来,只好把手缩回去,失魂落魄的告辞离去。
“正月十八你们两个必须回到西山,敢不来你们尽可试试”,耳旁仍飘来朱厚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