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是在老油工家的套间里开的,到会的除了两个被留下的革命员,还有五个积极分子。
开始大家谈了一阵,从谈话中,透露出一些畏难情绪。
刘三嫂安慰鼓励大家道:“老会长李贵江的被捕给我们的斗争带来许多困难,但这正是考验我们的时候,我们应把仇恨化为力量,学习老会长在敌人面前英勇不屈的精神,积极行动起来,向敌人开展斗争。过去老会长是我们行动的一面镜子,现在更应当向老会长学习……”
刘三嫂说完之后,长满络腮胡的老油工道:“听说老会长李贵江和海生在朱永龙面前可坚强啦,昨天那些毫无人性的匪徒向他爷孙俩用了不少刑罚,逼问果实藏在哪里,追查岛里南乡的革命队员,可是他们一个字也没吐。老会长为的谁?是为咱穷哥们。咱们应积极向敌人斗争,想法把他们救出来。”
春柱妈接着说:“这是实话,不把老会长救出来,咱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安。只要能想法把老会长救出来,叫我干什么也成。”
“可是有什么办法可想呢?”一个青年艄公接着说。guhu.org 完美小说网
黑洞洞的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沉默之后大家也谈了一些办法。有的主张把群众串连起来,具保老会长出狱,有的说组织劫狱,有的说跟朱永龙以硬碰硬,如果他不释放老会长,全村人就跟他进行决死一战……
这些主张,刘三嫂也曾考虑过,但她最后觉得,在目前敌人暂时占优势的情况下,如不经过周密计划而莽撞行事,不仅营救不出老会长,反要吃敌人的大亏,所以决定待接到指导员尤林的指示后,再行安排。
接着她便引导大家具体研究如何带动群众进行反倒算、反捐税、反迫害等斗争。
大家谈论一阵,刘三嫂最后说:“当前我们要向群众广泛宣传老会长在敌人面前英勇不屈的革命精神,让大家学习老会长,站稳立场,团结一心,不要悲观失望,不要被敌人一时的气焰吓倒,要相信革命一定能取得最后胜利;并且积极起来向敌人斗争,反对倒算,同时应揭露大皮靴叛变投敌的卑鄙勾当……”
这时春柱妈插话道:“大皮靴这两天躺在家里哇哇直叫唤,他老婆去求朱永龙给他治伤,差点挨了打,被麻子副官轰出来了。”
刘三嫂说:“这就是叛徒的下场,我们也应当向群众讲一讲,让大家认识到,只有站稳立场,跟着党走,才是光明大道。”
万里晴空,烈日炎炎,七月的渔岛特别燥热,大小村庄忽然变得像一片火海似的。
人们被海上苦咸的热风吹得嘴唇都裂得出血了,那些吃奶的孩子在近四十度的炎热里闷得透不过气,哭都哭不出声来,母亲的干瘪的里没有奶哄孩子,她们的眼睛里只有咸的眼泪。
大一点的孩子自从渔霸回来后,吓得门也不敢出,哪怕是中午太阳像把毒火射晒着渔岛的时刻,他们也不敢到门口树底下乘凉,更不敢到海边游泳,而只能陪伴着妈妈,在闷热的屋子里,用汗水“洗澡”。
但也不全是这样,铁蛋还是南逛北游的,不管那一套,我们真得佩服他不愧是个“独胆英雄”。尤其朱永龙最近采用了毒辣的软化政策,企图把转移外出的基本群众诱骗回来,进行倒算。
所以回来后没有开刀,铁蛋便觉得渔霸们是不敢轻易杀死龙湾头一个人的,因为老会长领民兵转移了,如果渔霸胆敢杀了龙湾头的人,老会长准会领民兵回来报仇。
因此,他不仅不怕,而且还整天价思想着如何整治那些坏蛋,为龙王岛的穷人出口气。
今天中午,他在村东头大沟里扎着猛子摸了五条泥鳅,兴高采烈回到家里,进门就喊:“叔叔,做鱼吃吧,捞不着海里的吃,吃沟里的也凑合着。”
叔叔在家喝闷酒,抬起眼皮来看他一眼,接着又喝了一大口,叹了一口粗气,随着一股浓烈的酒气扑向铁蛋,才接口道:“蛋子,你们儿童团的骨干都转移啦,不转移也藏了,可你哪?咳,你当初也打假善人,也打过二刁蛋。上次你被抓去,幸亏老会长把你救出来了,他们这回能轻饶你?你等着吧,他们打你是轻的!”
铁蛋听了,毫不在意地道:“他打我,我打他,一下换一下,一棍换一棍。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别人不知,你还不知道,叔叔?”
“我知道,知道。咳,你不知愁不知忧,还是个孩子性。”
叔叔又猛喝一口,抽着冷气,轻轻摇摇头。
铁蛋看了叔叔一眼,一边往盆里舀两瓢水,开始洗泥鳅,一边说:“孩子性又怎么的,总不能像你一样,在街上受人欺负,没有办法就来家朝烧酒泄气·······”
叔叔被铁蛋这么一揭短,就光摇头不吱声了。
叔叔今天是受了欺负——早饭后,他被匪徒独耳朵打了三拳,踢了两脚。
独耳朵打他的起因是八年以前,叔叔的船下海捕鱼,那空当独耳朵干海盗,夜里去割叔叔船上张的网,被抓住揍了一顿,最后又用把剥鱼的刀子给他割下只耳朵来,才释放了他。
这次独耳朵回来了,今天头午遇上叔叔开口就骂,动手就打,临分手时还说:“八年前你割去我的耳朵,这次,哼,瞎黑早上可小心你自己的脑袋……”
气得叔叔“哑巴瞪眼睛,说不出心里恨”,来家就喝开闷酒了。
“要是遇上我啊,我可不能老老实实受他欺负,为什么要被人家踩在脚底下?”铁蛋说道。
叔叔伤心地道:“咳,人家抱住迟家的大腿,舔住朱家的马屁了,你有啥法子?”
“我呀,我不管他那一套。就是朱家人冒犯了我,也是一样治他的罪……”
铁蛋手下用刀剁着泥鳅,嘴上狠狠地道。
“唉,眼下是迟家得势的时候,他们说石头是块金子,别人就得说比金子还贵重,他说鸭巴子的嘴是圆圆的,你就不敢说是扁扁的。他就是冒犯你,你能治他什么罪?空话放那儿搁着吧……”
没等叔叔说完,铁蛋忽然神气地站起身来,凑到叔叔跟前,截断他的话,压低嗓门,轻声道:“说空话?咱光实事还说不完哩!”他用手巾擦把汗,接说,“前天二刁蛋不是召集儿童团给他收拾茅房吗?····他见我去了,猴声猴气朝我来了。”铁蛋,还展扬不展扬啦?”我心里气得鼓鼓的,也没理会他。谁知这小子得寸进尺,朝我把腰一叔,把头一探,装起老爷来了。他说:”铁蛋,你先唱个歌我听!”我说:”你听什么?”他说:”你看着办!”我说:”好,你把耳朵竖起来好好听着:渔霸,渔霸,渔霸,渔霸真可恨,吃人肉,喝人血··”没等我再唱下去,气得这小子眼珠发蓝,冷不防打了我一拳。我才待回手揍他,谁知被三吊眼挡住了……我说:”老子不是好欺负的,我给你记上笔账,你躲了今日,跑不了明日,你就等着吧……””
叔叔听了,叹口气,不满地瞪铁蛋一眼,道:“咳,你这是”老虎屁股上搔痒痒”,大事办不成,光赚些祸害来家,除了自找挨打外,你还能治人怎么的?”
“他躲不掉,我得治他的罪,”铁蛋说,“你见过他今天头午用块纱布包着脑袋吧?”
叔叔说:“见过······”
“见过就好说了。”铁蛋洋洋得意,闪亮着一对灵活的黑豆眼,骄傲地继续说,“昨天过午他又提着雀笼子、穿着洋服到大沟南崖玩黄雀,被我瞅上了……”
“怎么?是你打的他?”叔叔着急地问。
“对啦,是我打了他。不过,我没有用手,用手嫌沾污了,我是用这家伙······”
他神气地从布袋掏出前些日子叶指导员为他做的弹弓,朝叔叔一亮,接说,“我见他在沟南崖玩的挺欢,就心想,昨天你打了我一拳,现在该换过来了。
于是,我就转到沟北崖,爬到大桑树上,找了块叶密遮人的树权坐稳后,就掏出弹弓和石蛋蛋,静静气儿,朝他瞄个准儿,”啪”——击中他的前脑瓜儿,这时只见他前脑瓜往外直冒血,他双手捂着,也顾不得他的黄雀了,嚎着娘就往家跑……”
“啊,那你没叫人家抓着?”叔叔为他捏了一把汗。
“抓着?他往哪儿抓啊?我是个带腿的,他跑家去,我也下树溜走了,反正他又没看见是我打的呗!”铁蛋说到这里,静了静气,又道:“不过,我很后悔,后悔打在他脑瓜上,没有完成原定计划。当时我本来是瞄着他的左眼打的,想把他那只眼球崩出来,变成个独眼子……”
叔叔这时方松一口气,接着又喝口酒,抹了把嘴唇上的酒珠,满脸喜色,用特扬的目光看着铁蛋,心里非常佩服。
他虽然觉得铁蛋的行动属于“孩子戏”,但仿佛给他受的窝囊气报了仇,伸了冤。自从迟龙章占领岛子后,他的情绪有些低沉,近几天一直喝闷酒,喘粗气。
刚才听了铁蛋叙说,好像从铁蛋身上看到几分希望。尽管这样,他还是为铁蛋的安全担心。所以不禁脱口说道:“好险哪,好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