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渐渐昏暗,禹王与伯益的身影如飘落湖面的叶子,泛起圈圈涟漪,最终,没于水中。
凌云明白,这又是一段来自生命烙印的记忆。
或许,一切正如自己当初在听闻云兮说出一部分真相后所想,所有的一切都如同一方巨大的棋盘,一个子,从生到死,尽管是放在棋盘上,然而,它的作用与将要产生的后果,都在落子的那一瞬间定下了。
这让凌云非常难以想象。
就像你本来活得好好的,却突然得知,自己人生所经历过的所有偶然、必然、巧合,实际上全都是定好的,当时你心中的感觉。
也就是凌云此刻的感觉。
于他而言,这两段记忆与记忆中的对话,就如同宿命一般,早在那遥远的过去,他们就已经说出了那些话好让未来的自己能够听到,这一切简直就如同神话。
宿命的神话。
那么……接下来,又会是什么?
怀着这样的思绪,凌云的意识再度陷入沉寂。
当他再度苏醒时,耳中听到的是震耳欲聋的流水声。
这是个奇怪的空间,上下四方无穷无尽,没有颜色的虚无。
正中,一条血色大河滔滔汹涌,宛如虚无间的一条红绸带,又如同一条血色天路,蔓延至虚无尽头。
这又是什么?怎么会有这种记忆?
凌云发现这一次自己能动了,不过,能动的范围很有限,不论如何,始终无法靠近那滔滔血色大河半点,就好像那条大河与自己存在于不同的空间中一般。
如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已经历过,如眼前这种玄幻奇诡的地方已经引不起凌云的任何震惊。
不过……每一段记忆都有其必然存在的道理,那么,这条血色大河,又要告诉我什么隐在时间长河里的秘辛呢?
左右也没再见到特殊的地方,凌云索性认真地打量着眼前这条永远也无法靠近的血色大河。
没有河岸,也没有河底,血色洪流沿着既定轨迹向前奔涌,没有溢出大河四边范围半点。构成血色洪流的水并不是血,也不像水,看起来朦朦胧胧,如烟似雾。每一次水浪翻涌,就会泛出一层浓郁的血色,看起来就仿佛整条河流都是由血色所成。
看了良久,凌云终于看出了一丝端倪。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大河!
凌云全神贯注着盯着一处翻腾的浪涌,这处浪涌位于河面,随着奔腾的河水激荡而起,就在浪花卷起的那一瞬,凌云看到了那片浪花中激出的血色中,隐约有一幕幕模糊景像。
那似乎是一片惨烈的战场,到处都是残戈断剑,漫天血色当中,一杆大旗随着十万劲卒横扫敌军,所过之处,万军退避,无有敢撄其锋者。
大旗上方一大字。
“岳”
血色再涌,岳字旗缓缓倾倒,四分五裂,终至于无,刹时,血色弥漫四方,染得那片河水激浪四起,一幅残破卷轴横过血色。
大书曰。
“满江红!”
接下来,便是一幕幕山河破碎,生民死难,白骨盈野。
大浪激涌,拍落,血色渐散,空中仅余那声声不甘不屈的怒喝,以及万民生死之间汇聚而成的那一股足以撼天动地的怨气与杀意!
及至再转眼,又是浪花涌起,血色弥漫。
铁骑横江,万马齐啸,一旗上书,刘。
起于北府,领亡家之军,携国仇家恨北击!
铁骑横扫大江之北,所过之处,望戈而逃!
刘字旗气吞万里如虎!
再转眼处,刘字旗散,一方简陋白布席卷而来。
中央书一大字。
“死!”
死字四方,絮絮碎语……
‘我不愿你在我近前尽孝,只愿你在民族份上尽忠!’
‘国难当头,日寇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过年龄。幸吾有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白布卷过五十万粗布麻履,英魂出川!
浪花激荡,血色掩了又休,休了再起,生生不息,每一幕,皆是无穷无尽的英魂,彼此相接无尽,滔滔向前。
看着这条滔滔血河,看着那浪起浪落间的一幕幕血与泪,傲与骨,凌云忍不住热泪盈眶,腰一弯,缓缓跪落。
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可轻易言跪。
但!
这浪涛中涌出的每一片浪花,都有足够的资格让每一名涌着炎黄之血的血性男儿跪拜!
跪的不是这天,也不是这地。
而是炎黄自古以来,一脉相承,溶于骨中的那份家国天下,舍身忘死的气魄!
当凌云跪落的瞬间,一股淡紫之气拂过大河,刹时,足以刺破天穹的滔滔杀意混着万千金戈铁马席卷而出,随着滔滔血河踏浪而行,冲向虚无的未知尽处。
“列祖列宗在上,后辈炎黄子孙凌云敬告列祖列宗,神州安在,国富民安,这盛世,必不负列祖列宗所愿!”
朦胧间,凌云恍惚看到了那无数英魂齐齐回首的那一眼,仿佛穿透了滔滔历史洪流,彼此不同的眸子间,涌动的是相同的血脉,相同的愿景。
“好!”
金戈杀意间隐约爆出了万千道好,相随怒浪激涌千尺。
轰隆……
一声巨响,大河当中缓缓升起一方石台。
石台上方,朦胧绿影摇曳,滔滔血色长河间倒涌出万千血色汇聚于绿影之上,渐渐,化出一株遮天盖日,几不见穷的巨树。
树上凌立着一座座古朴石殿,每一间石殿,都涌动着玄奥波动。
“这……这是……那株树!”
凌云怔怔地跪在原地,看着那株自滔滔长河中汲取血色的大树,默然。
与梦中所见的那株大树几乎一样,上方同样凌立着无数石殿。
至此,凌云已经可以肯定,这里,同样是生命烙印中的某一段记忆。
一声轻叹,仿佛跨越了时空而来,明明只是简单的叹气声,在凌云听来,却极为古怪,仿佛是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在耳边响起,却有种尘封了无数年的陈旧之感。
“你终于来了!”
随着声音,一道模糊人影悄然出现,它立于大树之下的石台正中,隔着河流静静地凝视着凌云。
那双眸子……
凌云刻骨铭心!
正是出现于识海深处的那个模糊人影!
“是你!未来的我?”
“呵……是也不是。”模糊人影仍旧模糊,只是语调渐渐变得清晰。
“什么意思?”
“你我,不属于未来,也不属于过去,只是一个该死而不曾死去的烙印而已。”模糊人影说着,低头凝视着眼前这滔滔血色洪流,低沉地道:“你可知,这条河之名?”
凌云坦白地摇头。
他知道这条河和炎黄血脉一定有某种关系,但确实不知道这河叫什么名字。
“此为……气运之河,又为,精神之河。你可知,为了让你我重新出现,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模糊人影清晰的眸子缓缓闭上,低沉地道:“生命烙印乃天道而出的那一分生机衍生出来的一部分生之道,天下万物,有得必有失,要想让某人复活,就需要付出大量的血脉精神之力,这滔滔大河里的每一寸,都凝聚了自我炎黄一族之始直到未来所有人杰英魂的气运精神,汇入源木,滋养源木,以此接引生命烙印回归,这些本应造就我人族一脉的大河,就此割裂于世间。”
凌云感觉对方这句话说得似乎很重,然而,他却听不出其中的关键点到底在哪,低头想了想,站起身沉声道:“这一次好像不是什么记忆,是你拉我来到这处所在的吗?是又有故事要告诉我?”
模糊人影睁开双眼,缓缓摇头:“这,就是我的记忆,我的记忆就是这条前不见始,后不见终的气运长河。这是我的记忆,也是你的记忆,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拿到原本属于你的东西而已。”
凌云一愣:“你的意思是你就是我体内的生命烙印?”
模糊人影微微一笑:“不!事实上,我们从未有过生命烙印,因为我们的存在是最特殊的那一部分。你所看到只是你所认为的生命烙印罢了。”
“特殊?”凌云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半晌,笑了:“如果说我体质特殊,那确实够特殊,莫非你也是非正常产生的人?”
模糊人影哈哈大笑,摇头道:“错了,从始至终,你我皆非人!”
“非人?”
模糊人影转身,抬头看着身前那株望之无穷无尽的巨树,半晌,缓缓地道:“万物生而有灵,又生而不同,巨石藏山,历千年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于普通人族而言,百年即为大限,于特殊人族而言,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人族尚且如此,何况万物?昔年天地灵气尚存之时,万物皆可开智,洪荒异种天赐之躯,可历山河之变而不毁,可经雷霆之威而无碍,待智深力足,翻江倒海皆如等闲,更可捉星拿月,此,为妖!”
凌云懵了,瞪大双眼看着模糊人影:“你……你别告诉我,你就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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