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天镇引,又名穹天大阵。
这是一个湮灭在历史尘灰中的名字。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个名称,但,也只是一鳞半爪,对于这个大阵的真正功用、它产生的年代,一概不清楚。
坦白说,若当真将穹天镇引的真正来历说得清楚明白,反而会被人当作天方夜谭,无人敢信。
毕竟,谁敢相信穹天镇引是黄帝轩辕氏与西王母飞凰联手布成,其间,轩辕氏甚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这段穹天镇引的初始来历,已不是当前人类纪元,而是第三人类纪元之末。
尽管如此,穹天镇引仍未布完,直到第四纪人类纪元之初,禹皇继铸九鼎,大阵方启,而禹皇,同样因为这座大阵,失去了生命与国运。此时,大阵仍未完成,轩辕氏布出了真阵,禹皇完成表阵之意,剩下的,便留给了秦始皇。
秦皇以一国之运为代价,终成表阵之形。
这,便是穹天镇引。
此时,凌云已然能明白穹天镇引所存在的意义。
从始至终,甚至上溯到第一人类纪元,第二人类纪元,他们的毁灭,就是为了能让穹天镇引可以正常的出现,这……涉及到直到现今,凌云也想不通的一样东西。
气运!
正因为气运二字,所以,需要牺牲前后两个纪元的人类,用以换取穹天镇引的出现。
再借穹天镇引,换取异数的正常出现。
换而言之,自人类诞生于这颗星球上的那一刻,这个计划就已然开始,一直延续至今,方才走到计划的终点--异数的正常出现!
前后一共四个纪元文明的生命与鲜血,铸就了这么一个异数。
当然,凌云明白,真正付出的代价,绝对远不止自己看到的这些,隐在后面的,一定是更加可怕的代价。
异数的存在,就是为了获得定数中的一线生机!
而现在,自己将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完成穹天镇引的最后一步,将取自九个表阵阵眼中的九枚符印放入真阵,这,就相当于一张身份证,一旦这一步走出去,异数就拥有一张属于人类的身份证了。
从人类出现之初一直延续到现在,这个亘绝今古的恐怖计划,就是为了这简单的一步!
翻开地图,穹天阵九大阵眼遍布全球,联结九大阵眼的九座地宫,又横跨了炎黄国东西两端,任谁也想不到,穹天真阵的阵眼位,竟然在此地。
滔滔黄河,百川汇流,气势如虹,一泄千里。
黄河何以被称为母亲河?
在清之前,黄河有一座台地,相传是昔年华夏先祖们带着民众走下黄土高原时所看到的一座立于黄河之中的台地,先祖于台上拜祭天地,就此沿着黄河繁衍开来,后人称之为华夏祖庭,每逢重大节日都会来到祖庭台地祭拜先祖。而当初走下黄土高原的先祖们,尚是母系社会,于是乎,黄河,便被称作母亲河。
后来,这座立于黄河之中的祖庭于清康熙年间崩毁,自此,华夏祖庭不复存在,淹没于滔滔黄河水中,至于是真的崩毁,还是康熙这家伙暗中派人给挖了,就不得而知了。
真阵的阵眼位,就在那座崩塌的华夏祖庭之下。
正如清之一朝,险些致使炎黄一脉断绝,所以,华夏祖庭……塌了。
但是,根却始终未曾断绝,它深埋于这片土地上,只要能知之,便能寻到脉络。
车,沿河而上,凌云的思绪随着滔滔流水,也随之飘忽。
这厚重的黄河,就如同记忆中那厚重严肃的背影。
始终不苟言笑的父亲,抽着味道不算好,却很香的金沙烟,始终穿着很土的衣服,带着自己在河边练拳的父亲。
他一直记得儿时冬天与父亲打雪战的情景。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详和,似乎连天气都不冷了。
也同样记得儿时和父亲一起吃的方便面的味道。
尤记得,那是儿时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很香!
但是,后来就再也找不到那种味道了。一如现今的这个社会。
浮躁而缺乏沉淀。
当然,他相信,如果有时间,这个古老的文明是一定会沉淀下来的,而那时,必将是炎黄一脉重临天下的时候。
可惜……
没有时间了。
似乎……也没什么可惜的。
因为,炎黄一脉有他真正的方向与位置,我们的存在,从来都不是局限一隅的短视者。
凌云笑了笑,抬眼凝视前方。
已经快到了。
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记忆却仿佛已跨过了悠悠岁月。
学校的生活,简单又平静的日子,已是上辈子的事,距离如今的自己,以及如今的这个世界……太遥远了。
父亲啊……
近来可好?
凌云从兜里掏出一盒金沙,取出一根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闻着那记忆中熟悉的烟味,轻轻闭上双眼。
这,恐怕是曾经普通人的自己活着的证明了吧?
秋云裳免不了翻了个白眼。
当然,她的心情并不比凌云好多少。
从小到大与爷爷相依为命,很少离开杏花村那一亩三分地。
这一年来,自己随着凌云,居然在不知不觉中绕着地球走了一圈,见识过无数自己以前想都未曾想过的事,记忆中的爷爷,却始终未改半分。
她一直记着,完成凌云的事后,就有了能够与源所平等交谈的机会,但是,她没想到,已经不需要交谈了,爷爷居然自己跑出来了?有了青龙队队长与那几位国家领导人的背书,秋云裳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国家一直都记得爷爷当初曾经做出的贡献。
这,就够了。
当然,内心还有一些紧张,因为,此行要面对的,不单有爷爷,还有凌云的义父。
凌天河。
毕竟,自己现在与凌云的关系有些特殊,说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嘛,彼此却始终没有捅破最后那层纸,但是,彼此经历过那么多,尤其是在复活节岛的那处阵眼位所发生的事。
事实上,不需要言语,彼此都已经在心中装下了满满的对方了。
有些事不需要说出来,水到渠成同样很美。
滔滔洪流挟着淡黄呼啸而过,溅起淡淡水意沿着车窗逸了进来,过得一段陡坡,前方河道骤然宽阔,水流变得舒缓。
黄河古称有很多,山海经称之为河水,水经注称之为上河,汉书称之为中国河,尚书称之为九河,史记称之为大河,到得西汉,由于河水中的含沙量变多,称之为浊河或黄河,直到唐之一朝,黄河之名才被普遍认可。
所以,李白的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也可以叫‘大河之水天上来。’似乎所有炎黄人的感知中,黄河从始至终都带着高昂的气势,百折不回的坚韧,汹涌向前,无法阻挡,无从阻碍,事实上,黄河有其雄壮的地方,同样有其柔美。
而正是由于这段河道缓慢的流速以及两岸坚实的山脉,才让曾经的华夏祖庭从远古一直矗立于河中央,直至清朝才彻底崩毁,如今,宽阔的河面再不见那巍然矗立的石柱,只余流水孱孱。
沿岸山脚,数十人站在河岸边,静静地等待着凌云一行人的到来。
或者说,等待着这趟旅程的终点。
可能因为云兮当初与国家领导人谈话之时,特意有提到过某些重要的事,所以,除了李腾龙、李立秋、秋长天、凌三、冷云飞、成不败、凌天河之外,没有任何人到场。
为了这件事,龙组精锐全出,玄武部由天一带领、朱雀部由南宫鸾带领、青龙部由萧延兴带领,三部精英加上源所八部其中四部,全力护持长城九宫,而这,也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剩下的,不是他们可以涉足的。
远远地,一行烟尘。
所有人精神都是一振。
凌天河的表情有些紧张,下意识整了整衣裳,将手里的金沙烟按灭。
秋长天在源所封禁的日子里,与凌天河也算忘年交,见此情景不禁笑了。
“我说凌老弟啊,怎么像是要见媳妇了?”
凌天河呵呵笑了:“我那儿子,一直都不喜欢我抽烟,这么久没见,总不能一见面就让孩子嫌弃。”
秋长天看着那行越来越近的烟尘,悠悠地道:“唉,算起来一年多没见云裳那丫头了,也不知这一年来到底吃了多少苦头,她那性子啊,太好强……哎,凌老弟啊,人这岁数大了,也就不图什么了,唯一想的,也就是儿孙们能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可这事情总是不遂人愿。”
成不败站着左看右看,自觉无趣,然后用肩膀捅了捅冷云飞,牢骚地道:“你说……我俩杵在这像不像两根电线杆子?顶上还吊着个大灯泡的那种?”
自冷云飞觉醒了生命烙印之后,他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大变,原本迫人的锋芒极其内敛,但是,尽管周身没有半点气势泄漏出来,站着,却仿佛一柄古朴不显的绝世宝剑。
听着成不败的话,他有些不太明白。
“什么意思?”
成不败斜乜着眼,嘴角往旁边四人努了努。
“你笨啊?你看,这一个个,要么是在等儿子,要么在等孙女,要么就你那老对手等他的老情人,咳咳……就连凌三这家伙,都在等那个妖孽的丫头,你说我们俩在这等谁来着?”
冷云飞微微一愣,随即,淡然地道:“那与我何干?”
成不败瞪着眼,半晌,翻了个白眼。
“你这家伙,我觉得你还是别觉醒了,至少之前会可爱点。”
倒是一边的李立秋,始终保持着那仙风道骨的模样,仿佛傲立山巅,浮眼望山脚滚滚红尘。
然后,成不败一句话就令他破功。
“你个牛鼻子老道,再装下去就要立地羽化了!”
李立秋顿时吹胡子瞪眼:“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两辆车停下,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跨出小车。
烟尘未散,一道倩影就风一般刮了出来,银铃般的笑声响彻河岸。
“爷爷!”
秋云裳如小姑娘一般一下就扑到了秋长天的怀里,秋长城激动得两只手不知道往哪放,摸着秋云裳的秀发,嘴里只是喃喃低语。
“苦了我的孙女哎!这些日子没少吃苦头吧?”
随后,他抬头看向缓步走来的何向西,两人多少年的老兄弟了,什么话都不必言说,彼此一个点头,一个微笑,所有一切便都蕴含其中。
相比于炎黄人的内敛,丽莎就稍微奔放了一点,对着李腾龙嫣然一笑,抱着李腾龙就是一个吻。
至于凌三,别指望这个木头人能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只是拎着个装着食物的袋子,靠向一脸淡然的云兮,然后木讷地笑着,献宝似地拎到云兮身前。
“这是青龙组的伙食,我吃着感觉味道不错,就打……打包了一份给你带来了,你尝尝看?”
云兮悄无声息地翻了个白眼,最终,还是接过袋子,吃了一口,微微点头道:“嗯,味道确实不错。”
“嘿嘿……我就知道,肯定合你口味!”
“你又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怎么就合我口味了?”
凌三顿时尴尬了,着急着摸着板寸头,有心想把食物拿回来,又不知如何下手的感觉:“啊?不喜欢吃吗?我以为你经常用脑子,补充点蛋白质肯定不会错的。要……要不……咱不吃了?”
云兮终于噗嗤一声笑了:“真是木头人,好啦,本姑娘又不是什么挑嘴的人,总之……这些东西我是蛮喜欢的。”
冷云飞冷眼看着这一幕幕,终于……脸色也略微有些不自在起来,最后,一脸严肃地抬起手摸了摸鼻子。
“我们好像确实像多余的。”
“是吧?是吧!我就说了……”成不败一脸失败地乞丐蹲在一边抽着烟,一脸严肃地思考人生。
“我觉得……我是时候该找个娘子了!”
黄河岸边,两道人影彼此对望。
有熟悉,也有一丝陌生,更有一些不自然。
他们之间,有父子亲情,却不是真正的父子,于是,彼此间就多了一份怯意。
尽管我,已不是最初的我,但是,那些,也是我的记忆,也是我的一部分。
生而未养,断指可还,生而养之,断头可还,未生而养,百世难还。
最终,凌云笑了,大踏步走向凌天河。
仍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一向严肃古板的他,此时,脸上带着微笑,但,这微笑中,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与希冀。
“爸!”
一声爸,声音不大,却让那张原本微笑的脸,笑容真正绽放了出来。
一个男人之间的拥抱,意味着……
儿子,长大了!
不必知道儿子这一年来经历了什么,更不必知道儿子受了那些苦。
那些,都过去了。
一声爸,足以让一切都烟消云散。
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明显比过去成熟得多的儿子。
恍惚间,他突然感觉,自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