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变故来得突然,王夫人措手不及,连使几个身法想要避开,那人将一口刀使得快如疾风,转眼功夫劈出七八刀,把王夫人周身罩住,只见得两条身影在帐篷里闪展腾挪,一个疾退,一个紧追,忽听王夫人一声惊呼,原来是她躲闪不及,长袖被那人斩断一截,立处下风。
赵公明大急,抽出火焰刀,内力到处,刀身上烈焰腾跃,待要飞身上前,却见王夫人将脸上蒙着的黑纱一撩,喝道:“你看这里。”她的目光与那人一交接,那人的神情一呆,目光变得迷离,脸上渐渐露出欣喜若狂之情,长刀脱手,掉落在地上。他浑然不觉,往前疾走两步,喃喃自语道:“武后宝藏,我终于找到了。”
他两只手作势将一件物事小心翼翼地捧起,轻轻用手掌在上面抚摩,又将脸贴了上去,说不尽地珍爱,随后又好像看到另一件宝贝,便弯下腰去,似乎轻手轻脚将手里的物事放下,再将另一件物事捧起,啧啧赞叹,爱不释手。
这人沉溺于自己的幻觉当中,觉得美梦成真,难以自拔,在旁人看来却是既滑稽可笑,又不免有些心生怜悯。赵公明心想:我听人说,一个人的痴念越重,越是容易被这幻阵所困,看来这人是休想逃得出去,怕是要困死在里面。
这时候他看到破洞处一条人影闪过,急忙纵身一跃,从破洞处跳了出去,过得片刻,就见他乐呵呵地走了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人。他将那人往地上一丢,笑道:“原来痴心寻宝的还有一位朋友。”他朝王夫人一拱手,说道:“有劳嫂夫人一道打发了他吧。”
那人惶急地喊道:“好汉饶命,不关我的事。我没想要寻什么宝藏。”这个人目光凌乱,从在场几个人的脸上扫过,一眼看到孟去病,惊道:“孟公子,你快救救我。”
赵公明一怔,笑道:“你认识这位小兄弟?”那人急道:“我当然认识,他是马帮帮主孟霁云的儿子孟去病。不过……不过……。”赵公明问道:“不过什么?”那人脸上显出疑惑的神情,说道:“不过他本是患得瘫症,动弹不得,不知为何几日不见竟能站得起来。”赵公明笑道:“人家孟公子吉人天相,自有贵人相助。”他扭头问孟去病道:“小兄弟,你既是认得这两个人,该杀该留,便听你一句话吧。”
不消说,这两个人正是郝老六与罗大胆。方才罗大胆好说歹说,本已将郝老六劝得答应离开,恰好走到帐篷外面,无意中听到王夫人提及宝藏二字,照理说王夫人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偏只是郝老六对这两个字当真是朝思暮想、念兹在兹,哪怕说得再轻,在他耳中都有如洪钟大吕,震耳欲聋,当即发作,没等罗大胆出手拦阻,已经抽刀、斩帐、钻洞,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将“快刀门”人刀合一、身形如电的要诀展现得淋漓尽致,只怕二人的师父死而复活也要自叹不如。
罗大胆听得赵公明如此一说,更是不住地哀求道:“孟公子,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快求你朋友放了我吧。你别忘了,你这一路来洛阳的花销还都是我掏的腰包。”孟去病虽是不齿于郝老六和罗大胆的为人,真要听任他们溺死于幻阵之中,到底心有不忍,朝赵公明默默点了点头。
赵公明笑道:“孟公子就是宅心仁厚,是个老实人啊。”他略一沉吟,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放在了炕桌上,对王夫人深鞠一躬,说道:“嫂夫人,这是火焰刀法最后三招的刀谱,你看用它来换那痴汉的性命,可划算?”
王夫人冷笑道:“赵公明,你今日是要做滥好人吗?”赵公明叹道:“有道是好事做到底,送佛上西天嘛。这好人我既是做了,就索性一路做下去。”王夫人却是知道,天竺国的僧人自败给江处厚之后,便舍剑用刀,将火焰剑法改成火焰刀法,说是改成,当中又有许多新创,等到了赵公明的手上,更是推陈出新、大放异彩,尤其是最后三招,绝少使出,据说是一经使出,罕有对手。如今他竟是肯将这三招刀法去换那痴汉的性命,王夫人虽是对那痴汉甚是恼怒,恨不能将他毙于幻阵之中,思之再三,终于一掌拍出,拍在了郝老六的脑后,随即将剩下的一只长袖甩出,将炕桌上的卷轴收于袖内。
郝老六陡然一惊,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环顾四周,看到了罗大胆。他犹自未从幻梦中清醒过来,嘿嘿地笑了起来,说道:“罗大胆,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找到了武后宝藏。我告诉你吧,我看到一个羊脂玉瓶,有这么高。”他伸手一比划,说道:“雕成一个宫女的模样,好生的漂亮。”
罗大胆苦着脸走上前去,搀扶起郝老六,说道:“师兄,宝藏里的宝贝甚多,你只要记得宝藏的方位,我们一样一样地取出来,可莫要被别人看到的。”郝老六大点其头,说道:“对对对,你说得对,就照你说的办。”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往那破洞走去,孟去病突然上前将他们的去路拦住,把手一伸,说道:“把东西还我。”
罗大胆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赶忙从郝老六的脖子上摘下来一块玉佩,交到了孟去病手里。这块玉佩正是当日孟霁云留给孟去病的,先被刑小天抢了去,后又落入郝老六的手里,到现在才算是物归原主。郝老六浑然未觉,依旧在给罗大胆描述自己看到的宝藏,这时候讲到的是一尊鎏金的弥勒佛像,照他说来,足有半人多高,当真是栩栩如生、金碧辉煌。罗大胆连连点头,装出为之震撼、为之赞叹、为之艳羡的神情,引得郝老六哈哈大笑。两个人走出破洞,依旧听到他的笑声传了进来。
赵公明听的摇头不止,朝王夫人一抱拳,说道:“多谢嫂夫人开恩,我们这就告辞。”王夫人冷冷地说道:“要谢就谢你的火焰刀谱吧。”赵公明呵呵笑道:“身外之物,何必牵怀。”他朝孟去病和江南打了个手势,带着二人走出了帐篷,隔得远远地犹自能听到众多江湖豪客推杯换盏、碰杯劝酒的声音。
赵公明领着二人抄一条小路,从那块的下方走了过去,道路崎岖,兼之夜色沉沉,赵公明走在前面,突然脚一滑,险些跌倒,亏得孟去病紧跟其后,眼明手快,伸手将他扶住。孟去病问道:“前辈,你没事吧?”赵公明用手在他肩头一撑,借力站稳,叹道:“我这是老了,如此不中用。”
书说简短,半个多时辰后,他们三个人复又从孟去病踏入的林中走了出来。赵公明侧耳倾听,听得后无追兵,指着月光照耀下的官道,说道:“顺着这条路走,就可以到神剑山庄了。”江南自是路熟,朝赵公明抱拳行礼,说道:“多谢前辈相助。”赵公明摆了摆手。
江南正要带着孟去病离去,赵公明突然说道:“孟公子,有句话我想问。”孟去病道:“前辈请讲。”赵公明问道:“我想问的是治好你瘫症的人是不是独孤小花?”
孟去病听了心头大惊,脸上却竭力装出不动声色。江南先自喊道:“我听说那个独孤小花凶狠残忍,害死了六大掌门。他怎么有那么好心会救我兄弟?”赵公明听她称孟去病为兄弟,脸上微微露出笑意,说道:“就算他是个凶狠残忍的恶人,也不能说他就不会救孟公子。”
江南一听,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兄弟暗藏着祸心?”赵公明叹道:“孟公子心地善良,绝对不会是一个歹毒之人。这一点我没有丝毫怀疑。我只是说,却不能保证独孤小花救孟公子,背地里是不是包含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江南冷冷地说道:“天底下能治病的大夫成千上万,你凭什么说治好他瘫症的就是独孤小花?”赵公明道:“我刚遇到孟公子的时候,心里就有些怀疑,听了罗大胆的话,方才故意试探了一下,孟公子所患瘫症甚重,能治好他的唯独只有《洗髓经》。”
江南道:“我听说过这本秘笈,可是六大掌门遇害、独孤小花失踪,看过《洗髓经》的人就只剩黄三通。你又怎么知道治好我兄弟瘫症的是《洗髓经》上的功夫?”赵公明叹道:“因为我也看过一点《洗髓经》。”